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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如他》——第四章 3

(2010-11-11 12:02:37) 下一个
 

                 3
 


现在他正斜躺在我床边的地毯上,背靠着床,我在阳台上用可乐煮着姜汁,依稀记得这是个解酒的方子,但又好像是治疗感冒的。

姜熬成汁后有淡淡的柠檬味儿,但加上可乐——便不那么好闻了,颜色也愈发怪异,待可乐泛起泡沫时,给他盛了一杯,放到手心里,说:把这个喝了吧。解酒的。

对不起,失态了。他说着,狐疑地看了眼可乐姜汁,又看看我,说:你确定它可以醒酒?

是吧……可乐姜汁;你赶紧喝。

可乐姜汁是治感冒的……浓糖水才可以醒酒……”他断断续续地说,虽然这位先生已经醉酒,但思维却不混乱。

只要含有葡萄糖就可以;可乐也是甜的。我狡辩着,极力说服他喝下杯中之物,最后这位先生因盛情难却,终于极其艰难地将杯子举到嘴边,然而,才喝了一半儿就再也张不开口了。

过了半晌,他微微眯着的眼睛渐渐张开,神智也清醒了些,他挪了挪身子,使后背紧靠着床棱,他的眉毛四周包括眼睛呈绯红色,我不敢看他,只是缩在床上胡乱敲着键盘,(我没有沙发,床即是书桌:)忽然听见他问:讲讲你的父母怎么样?

他这样突兀地一问,真真地使我一惊,过了好大一会,我才窃窃地回问他问我父母做什么,并且告诉他先生及太太身体很好,谢谢他关心。

我是说你的亲生父母,如果你觉得不方便的话,就当我没问。

忽然被一个外人提起自己的身世,的确有些怪异,我慌忙说:“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因为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他们是谁,长什么样子;妈妈说我是在一岁左右被送到孤儿院的,之后他们就出国了,我小的时候还收到过几封信,后来,渐渐没音讯了。也许每当回忆起悲惨的往事时我们应当悲伤甚至哭泣,可我,并没有类似凄凉的感觉,只觉得那是段发生在黄昏的令人忍不住回想的往事,那个空间里有我最最亲近的四个人,他们争抢着要抱我,有的因离开我而哭泣,有的则因拥有我而欣喜。

戴蒙把头向我这边偏了偏,没再说话地又偏了回去,我接着说:不过,每当我想起他们的时候,会打心底里浮起一阵温暖;或许我会有个兄弟或者姐妹,亲生父母只是出于无奈才将我寄人篱下,也许有一天一家人会团聚,但我已经不关心了。

“关键是,你现在生活得很好,很开心。”

“对啊。”不知怎的,我竟觉得,这话从他嘴里吐出,竟有些讽刺的意味。

他不再说话。但我知道,他已经清醒了。狭小的空间一下子被寂静吞没,尴尬悄悄地沿着脊梁爬到后脑勺上,抖一抖,一身都是汗水。我觉得应当说些什么,否则恐怕得冲进洗手间换件T恤了。

我说道:如果不介意,我愿意听听你今天晚上酩酊大醉的原因。

我没有醉。

所有的醉汉都这么说。

我没醉,这是真的,酒还不能让我将一切烦恼抛之脑后,所以,我没醉。

酒是消不了愁的;也许你可以说出来,减减压,这样不至于太累。

他挪了挪身子,抓个抱枕垫在腰际下,好减轻脊梁的痛,他似乎不认同我的话,隔了好久才回头看着我,说:“把烦恼说出来,我可以吗?”

他的眼神里,有一种经历过惊涛骇浪后的绝望,沉沉地盯住我,恳求似地盯住我,不知自问还是问我:“我可以对你说吗,我可以吗?”

我回望着他,眼睛骤然湿了。这时的他,是个可怜巴巴的孩子,一股力量忽地蹿上胸口,女人的母爱在召唤我。我下了床,赤脚走到他跟前,慢慢蹲下,眼睛注视着他的头顶,他褐色的头发有些凌乱,他的眉头深深陷下去,我伸出手去,想要抚平额头上的沟沟壑壑,甚至……想要抱住他。

然而,我的手并没有触碰到他的额头,而是安慰似地拂拂他的肩,顿了顿,坐回床上。我听到一个急促的声音,他命令我:离开他,离开他!不要抱住他,赶紧站起来!

你当然可以,作为朋友,我洗耳恭听。我说道,心里忍不住地澎湃。

已经是覆水难收——即使告诉了小姐又有什么作用?没有人可以让过去重来;而过去的错误永远得不到更正,受伤的人也得不到弥补。

过去已经不在了;可是,还有现在,未来,只要你愿意,错误可以更正,破碎的心也能修复。

破碎的心也能修复?是这样吗?他重复一遍,好似自嘲。

“当然。”我安慰道。

他没把我的话当回事,却自顾自地抒情:恰当的时候,如果人生是一个个恰当的时候该多好!随后,他慢慢站起身,伸展伸展身体,看来可乐姜汁真的有醒酒的作用。那位先生又在我小小的房间里踱了一圈,甚至透过阳台看了眼郑州的小夜景,然后他说:我已经恢复正常,没有理由继续打扰下去。

“那再见。”我只稍稍抬头,没有送客之意。

他挪到门口,穿上自己的鞋子,道了声晚安,接着就听见咔嚓的关门声。我松了口气,手腕也软了下来,瘫放在键盘上,不知是因为打字太劳累,还是神经松弛。

 

九月二十七号,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安娜婚礼的前一天,也是在今天,她将远渡重洋,踏上幸福的婚姻旅程。

一对新人本打算十天前举行婚礼,即九月十八号,由于那天是九一八事变纪念日,安娜宁死也不从;让人气愤的是,蕴含着就要发的民族耻辱日竟有百对新人争先恐后地注册结婚,她打心眼儿里瞧不起那些人,尽管她平日里并不把爱国挂在嘴边,又时常被闲人说成是崇洋媚外。于是就推到了明天,上午十点的吉日良辰。告别宴会上总有不可避免的啜泣声,安娜尤甚,前前后后一共哭了七八场。终于轮到我时,她已经掉不下泪了,干着喉咙对我说:“你一定要去巴黎看我,早点去!”

我答应着,等看着她进入安检口,忽然不可抑制地坠了泪。我说过,我的朋友并不多,知己更是一生难遇,尽管现在科技发达,我还是觉得,天忽然间塌了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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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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