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mboo seven

     他二十五岁。我二十一岁。我们相爱了。

     他有宽宽的肩膀，还有大而黑的眼睛。他是来自西南，有少数民族血统。

     高考的时候，他数学不及格。专业考第一。破格录取。

     后来，常常骂他数学白痴。

     和他一起，在他的小屋渡过夏天。他用凛冽的自来水洗头，冲澡。如此，却还是头发黑亮，闪闪生光。

     我带你回家。他说。

     那是夏天。

     我和他，坐着火车去西南。

     窗外阴了又晴。白了又黑。那时光，我们就挤在下铺看天上掠过的星星。说话。

     说了很多话。他聪明，我倔强。他耍赖，我自有办法让他哑口无言。那时候，他就傻笑了起来。

     在西南，他带着我，去了山上和水边。坐了汽车，又坐船。阴阴的天气，洽似中国山水。很多很多黄色的菜地，一小块一小块嵌在山的中间。我看呆了。

     暮光之中，我们经过一座城市。所有的屋檐，都向上细细的翘起。一条淡红色的江，流过城市的中间。那安静的一刻，竟然是让人久久难忘的美丽。

     他说，那城市叫＂凤凰＂。

     多雾的早上，我们到湘西的小镇上赶集。他的妈妈背着草编的背篓，那是我只在电影里见过的。

     刚杀的猪，各种从未见过的蔬菜，摆在路的两旁。买了来，装在背篓里。看到偶尔路过的母亲，会把小孩子也放在背篓里。

     我睁大了眼睛，好奇的看着这一切。他笑了，说知道我没见过这些，才带我来的。

     路边，就是江水。大树斜斜长进水里，远处的一半，投进雾里看不见了。对面是绵绵的群山，他的远亲们常在那里打野猪。

     在这里，我还见到了最美的少年。十七岁的年纪，他有害羞的，低垂的眼睛，挺直的鼻子。那样俊美绝伦的样子，只有这样纯洁的山水才能孕育出来。

     晚了，我们回到家中。睡前，他的妈妈会用大木盆装了热水，让我们泡脚。我拿了一本书，边泡边看。他忽然把我的书抢了去，跑到屋门外的大街上去了。

     还我书！我气得大叫。

     不给，就不给！来拿呀！他边说边做势要跑。

     连鞋子都没穿。

     我大叫着追了出去。

     街道是很大块的青石铺的。凉凉的，白天被雾抚摸过，被雨水冲刷过。我们在街上跑了一会儿，夜色很凉。在街的尽头，是一湾溪水，潺潺地在月光下流。他停下来，让我看。

     我爷爷很棒，他老的时候还在溪水里洗澡。短短的白头发，特别精神。都说我象他。

      我看看他。

     你还是快回去把鞋穿上吧你！

     我使劲拍他后背一下。

     。。。

     很久以后。我们离开了家。到了很远的地方。

     我们也离开了彼此。
 
     他的头发，是不是还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他的骄傲的心，是不是也会在闲下来的时候，想起遥远的美好。

     就象此时此刻的我。

     没有，没有必要伤感吧。生命中的璀灿花朵。曾经开过，就不会凋谢的。

     在我的记忆中，它永远那么开着，闪闪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