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的风景，漂泊的萍

        “你说：‘你什么也看不见’，然后你就帮我擦掉眼睛里的土。”

        “我回答你说：‘不管怎么样，我都看不见了。我的眼睛变成了两个洞。”

        “然后你就离开了，很久，我知道你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很多个星期过去了，你一直都没有回来。我一点也睡不着，因为我害怕错过你回来的时间。一天，你终于回来了，你敲了敲墓穴，可是我等了你整整一个月，都没有睡觉，精疲力尽，我连爬出来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当我终于爬出地面，你一副很失望的样子。你说我的脸色很不好。我知道我让你扫兴，我的两颊深凹，动作又生硬又不连贯。”

        ……………………

        这已经不是一本流行小说了，但我总会把它当做流行小说来读，一遍又一遍，书中很多地方被我画上了一条又一条线，像一条条在溪水里游来游去的小鱼。米兰*昆德拉是个哲学家，也是个煽情高手，在这个地方，他用特蕾莎的一个梦境，来谴责托马斯的背叛。没有争吵、谩骂、羞辱或打斗，只是一番无助的梦境剖白——“我被活埋了，埋了很长时间了。你每个星期来看我一次。你敲一敲墓穴，我就出来。我满眼都是土。”

        ——他再也没有听过比这更令人心碎的话了，他把特蕾莎紧紧地搂在怀里，感到她的身体在颤抖，他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力量来承担对她的爱了。地球可能因爆炸而晃动，祖国每天都可能被新的入侵者洗劫，小区的居民都可能被一个个行刑者带走。要他承受这一切，也许还更容易，只是他不敢承认罢了。但仅仅是特蕾莎的一个梦所带来的悲哀，他就已经难以忍受了。

        对一个把偷情当做家常便饭的男人，对一个尚且责任良知未灭的男人，也许一段煽情的告白比任何武器都管用。为什么不用软刀子去探索他内心最柔软的部分呢？他既然会去偷情，说明他的七情六欲是非常旺盛的，很容易被打动。重要的是你得摸索到他的软肋，再用软刀子去切割，让他感到疼，这就是效果。

        还有什么比“你敲一敲墓穴，我就出来”、“我一点都睡不着，我害怕错过你回来的时间”更让人动容的话吗？除了深爱你的妻子之外，还有别的女人可以在墓穴里等你回来吗？

        活着的时候，总是不知道你会在哪里过夜；死了，总要回家的吧？你回来了，敲一敲墓穴，哪怕她再辛苦，再疲倦，也会爬出来给你开门。这就是老婆。

        读到这一段，哪怕我是女人，也会为特蕾莎感到忧伤难过。她经常忍受着他的头发上带着别的女人的下体的味道回家， 她经常忍受他的不辞而别，但是没有办法挽留。除了一只叫做卡列宁的狗。 但是，最后她却用一个虚无的梦境，一段哀伤的告白，一柄挖心不见血的软刀子，切断了他所有的情债，让他彻底浪子回头，让他心甘情愿抛下所有藕断丝连的女人，变卖了所有家产，陪她去了遥远而陌生的乡下，度过余生。

        现实中，也看到过很多痴男怨妇的爱恨情仇，动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弄得鱼死网破，两败俱伤。其实何必把最初的爱演变成最终的恨呢？试试看用特蕾莎的办法吧，如果还不能，那就算了。他有他的坟墓了。

        没有人来敲你的墓穴，你会睡得更安稳，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