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回来后,我站在家里的阳台上,第一次用一根烟,庆祝了自己短暂的工龄。
透过薄絮一般的烟雾,我望着窗外不远处欧氏小区里的万家灯火,在静默的泪水中,微笑着迎接自己回返,重归北漂。
“他早已是一只漂流着的破船,后来起的这阵风不过是向他自己暴露出他流浪的状态,”——最初是在一本书上看到的,说是拉尔夫·沃·爱默生说的,——后来就忘了那书叫什么名,却记住了那个人,让那本书为那个人做了嫁衣裳。
从此便开始喜欢这个一百多年前的美国佬,寻找一切有关他的文字,包括那些让我囫囵半片下了肚的他的英文散文和诗歌,也偏执地喜欢他那不大好看却是一往无前的大鼻子。
于是,爱默生一度便成了我心中温暖而隐蔽的喜悦。——这跟他是不是美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散文家、哲人、诗人等等没有什么关系,而完全是因为我相信他早就认出了我,知道我是谁,并隔着历史的时空,执著地等待着领养我的灵魂。
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人会很了解你,——包括你的弱点——而一旦与那个了解你并接纳你弱点的灵魂相遇,你便有了生存的强大的理由和支柱。
——我忽然就问自己,如果当初在我面前开启的不是残疾人电梯,如果那个带着黑手套的男人不在电梯将要关闭的那一刻告诉我他有残疾,我会上去吗?——我在那一刻究竟是爱上了他的强大?还是爱上了他的软弱?还是爱上了那个两者缺一不可的混合体?
——十几分钟后,爸爸从教会的祷告会中回到了家。——而就在他转动钥匙开门之前,我已通过阳台上的气窗,让那些在他眼中足以构成堕落烟民的第一手证据,烟消云散。
“露露,今儿个怎么有空白天做点心,不加班啊?”——爸爸先是气喘吁吁地缓着气,后来见我端上来两碗冰糖蒸梨摆在桌上,就坐下来兴冲冲地吃起来。
“李阿姨没有送你上来?”——我打岔,往自己的嘴里送着梨。
“今天李阿姨夜班没去,是卫牧师亲自接我送我的。”——爸爸这会儿看上去气色不错,我心里暗自感叹宗教的能力。
“卫牧师?——上次我同你去教会时,他不都是要在为会众一一祷告后直到半夜才回家吗?今天怎么有空单独送你?”——我听了一怔。
“他说他家里的那口子出院后一直病殃殃的,这两天北京闹流感,她又被传染,两个孩子都在外地,身边没个帮手,他得早点回去,也怕我时间长了体力不支,就顺脚把我捎回来了。——哎,不愧为牧师啊,这近距离接触起来,卫牧师他说起话来一点架子都没有,跟李医生一样,特别地人情味。”
“是吗?爸他都怎么人情味了?举个例子说说看。”——我开始心虚。
“大道理少了,家常话多了呗。——他说他爱人应该算是我上下楼的病友,只是没有说过话而已;他还说早在我们于同一家医院住院时,他就认识你……”
“爸,你看你,不那么喘了是不是?——我看我还是你添点梨。”我站起来,拿起爸爸的碗,走进了厨房。
“还有就是啊,”——爸爸不宁唯是,声音跟进了厨房:“当他听我说你今天丢了一份很不错的工作时,人家可没像一般人那样大惊小怪地问这问那,而是下车前为我按手祷告, 说上帝为你关了一扇门,就必会为你开启另一扇门,还为此给我举个例子作为见证。——他说随着南城居住条件的改观,教会近来中老年信徒越来越多,本来他们因此要在附近盖个小教堂给这些人用,可银行贷款就是批下不来,正当教会全体会众一筹莫展地投入到祷告时,上帝动了工,让教会接到了来自南城一家外企的一大笔捐款……”
“爸,你消息这么灵通?怎么就知道我没有工作了?”——我意外,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
“还有谁关心你,——当然是犀明了,他中午时打来个电话,问你有没有到家,口气挺急的。后来经不住我打破沙锅问到底,这才说上午他去欧氏公司办事时,看到你辞职后走掉,等他出来后就不见了你的人影,所以他就打电话过来问问。” ——爸爸的声音听上去并没有沮丧,我抬起头,轻轻地吐了口气,然后端着碗转身回来。
“真是快人快语啊,很怕‘那谁谁’让你省一天心是不是?”——我坐下去,大口大口地喝着冰糖水,一副爱谁谁就谁谁的事不关己的样子。
“你别随便冤枉人家犀明好不好?——他说要不然他也要打电话给我报个佳音,因为在这个电话之前,他刚接到了咱老家县政府的电话,是关于咱家房子赔偿的事。”
哦?——我停住了调羹。
“县政府有定案了,让每个受害户尽快到政府去报损失,出证据,签署各种结案文件,以便定额赔偿。犀明说我最好早点做回家签字的准备,因为政府开放的期限只有一个月。——说真的,这次聋哑学生发难烧房子这事,前后过程纷繁复杂,牵连的人也多。——若不是犀明当行出色,人脉广泛,来北京前尽其所能地热心相助,就凭我们这几个穷光蛋的老师,什么时候能让这事有个结果?!——说到这儿吧,我又要碎嘴子了,我就是想不明白,你到底是因为哪一点看不上他?!”
我听了就对最后那句忽略不计,说爸,那你已决定要回老家签字去?——那也成,刚好我也辞职了,可以轻松地陪你回去。——不过老爸你听好,这职可是我主动辞的,不像你说的那样,是什么“我丢了工作”,——这不单单是个说法的事儿,更是关系着我和这家老板眼下谁是炒锅谁是鱿鱼的重大问题,别人下次再问你时,你可马虎不得,——记住咯,要对人说是你女儿辞职,辞——职——。”——我用手拄着腮,满不在乎地扬起脸,——我这会儿知道了什么才是扎一针也不见得出血的厚脸皮。
“辞了好!你没看到你爸今天回来后格外地高兴吗?——早就为你这份工作感到别扭,巴不得你辞了!——要说人有信仰吧它真是不错,数数看,我这才去教会不到半个月,就连连有好事发生,一是我女儿离开了那份让我想起来就不舒坦的工作,二是家里的事有了赔偿的说法,这就意味着我女儿为我借的那十万块钱有了还款的着落,真是双喜临门,——这个耶稣中信啊!
我笑了,说爸那你就早点歇着吧,我明天就去车站订两张回家的火车票。
不想爸爸就说:“订什么两张?!——我这话还没说完,你给我消停点儿!——告诉你啊,我刚才在车上早就想好了,化疗已经结束,这两天我也明显感到身子骨硬实了不少,一人回去就行,省得你回去没地方住,跟我到亲戚家乱对付,给我添乱。——不过走前我可把话说到前头,你要趁着这段我不在京的日子,重新做人,好好去犀明那儿工作啊!——我今天从电话中听得出来,他仍有让你去他办公室帮忙的意思,你要珍惜人家一而再再而三给你的机会才是。——我还是那句话,犀明是个务正业有前途的年轻人,我总觉得他那里,才有上帝为你打开的另一扇大门。”
我听了就想说,爸我不是不愿去,我是害怕。——犀明这人吧,为人谨慎,门无杂宾,即使我今天进了他的门,恐怕有一天也会被他赶出来——但我一笑之后,听到的却是自己懒洋洋的几个字:爸,我累了,睡觉去了。
我后来冲了个澡,吹干了头发上了床,却毫无睡意。——这让我不得不望着棚顶,想念着两天前那个我喝了两倍的伊斯比索也还是困得抬不起头来的美好夜晚,心里无奈地趣着自己:人不走运,喝凉水都塞牙缝。——这咖啡也跟我过不去,竟然有着惊人的潜伏期,两天之后的今晚,才发生效力。
“翻饼烙饼”了一阵子后,我终于一骨碌爬起来,打开桌上的电脑,上了网。本想去几个工作网站找找适合我的机会,可手却不听使唤,首先击开了伊妹信箱。
果然就有两个邮件,第一个是从周姐来的,第二个是从杰森,——我略过了周姐的名字,在重色网友的斗私批修中,打开了杰森的那个邮件。
:辛露,下午已跟历主任碰了头,看了你的文宣样本,不错。
请你在后天早晨九点钟准时过来开会。记住会上不要再像今天早上这样,耍小孩子脾气,顺口胡说什么辞职之类的话。
打了一下午电话你都不接,很失望。今天凌晨下的飞机,现在很累,不多写了,见面时我会跟你解释一切。
杰
……
潮起潮落,日子川流不息。
然而,只要不认可抛锚,我们便可以离开爱和忧愁的港湾,轻浮于时光的水面,随波嬉戏。
两天后,我没有去上班开会,而是按照给周姐的那个邮件的回字中约好的时间,到她家拽上她,像拎废铁那样地用塑胶袋拎着她的“洗脸盆”,来到了潘家园古董市场。
与其说是古董市场,还不如说那是仿旧货的大集市,因为在那些琳琅满目的摊位上,鱼目混珠,有着数不胜数的现代赝品。——可又正是这些赝品,让那个曾经在刚到北京时,于西单国贸里转了一圈出来后就产生了仇富心理的我,在这两年里大得补偿。——面对着这些价目不高却又做工精良的仿品,我既可以用兜里的几个有限的铜板淘来些好看的假货,又可以因为得不到,而分辨出什么才是真正的古董,——那么,望梅止渴地在眼中收藏了真品,岂不也是一种收藏?
当我把周姐带到了因为我买了他不少手绘画扇而结识的一个老北京的柜台前时,周姐笑嘻嘻地从塑料袋里拿出了那个铜制的洗脸盆,摆在了老伯面前。
老伯归拢了台面,带上眼睛,翻过去调过来地把盆子好好地端详了一番,然后从盆里中心的一条五爪金龙上,使劲地蹭了一下后,搓着手指说:这铜锈的颜色有点意思,不过看上去不并像清代的那么久远,却也不是现代的仿造,我还真是一下子说不清……
周姐听了后就仰头咯咯地笑,一头水卷浪花翻腾地的从身后倾泻而下。——“老伯,它既不是真的,也不是假的,敢情这铜盆子也很暧昧啊!——哪个朝代的咱先不管,您倒是先给我估估这家伙大概值多少钱,看我能不能实现转身出去就买个丰田跑车的美好愿望?”
老人说问价你可找错了人,我只搞鉴定,——但也只是个玩票的水平,要是较真儿和问价,我得找我那在京城西山住的儿子,他是咱国家一流的鉴定专家。——不过他那眼力是金刚钻儿做头儿的,穿透力超强,可也贵重如金,每次帮人鉴定后,都要收一笔数目不小的磨损费。
——周姐听了后就敲了敲盆底哈哈大笑说,你这个家伙一暧昧不要紧,我就要付出代价,——老伯您敢情原来是在这儿做幌子,帮儿子拉生意的啊!
老伯听了后也不辩解,却因着周姐敲盆就发急,说丫头我这不是还没说它不是古董吗,你怎么就不把它当件东西随便乱敲!——如果他要真是清代的铜盆,那么就凭着这底花金龙的五指爪,它也必是件皇家用品,你得好好爱惜它才是。——他说着就去拿来一沓绵纸,开始把它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周姐帮老伯搭着手忙乎着,说老伯那你约好你儿子,日后我再来找他鉴定,说完了就美滋滋地轻吹起口哨,“轻骑兵进行曲”起来。——我依在旁边,说了句你臭美啥,不就是命好来钱容易点儿嘛,免不了日后被我生吞活剥——话音未落,我却一愣,——越过她的肩头,我看到了远处侧过来的画铺里,在几幅山水画旁的转角处,正高高地挂着我因为潜意识里的不甘,而到处乱逛寻找着的798厂里见过的那幅酷似母亲的肖像画。
周姐还在跟老伯调侃,我说我过去转转,回头找你,就奔了过去。——果然是那幅画,因为没有完成而缺少进深,或是因为缺少进深而没有完成,——而正是因为缺少进深没有完成所带来的独特,它才被我确认出。
看摊的是个头发蓬乱不大会讲普通话的南方仔,听我要他把画摘下来给我看,就说那画特别,老板走前特意交代过,那画只为远观,不能拿下来近处看。至于它的画者,它的画价,它的画名,南仔一概摇头,是名符其实的一问三不知。我问他老板什么时候来摊上,他又所答非所问,说圣诞节快到了,老板去澳门赌场玩去了。——我听了后,心里叹着气,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说了等于没说的一堆废话。
那天下午出了潘家园后,我见时间还早,就跟周姐就近找了一家餐馆,涮了火锅。
她见我吃饭时心事重重,就打趣说不就是一幅画嘛,怎么这会儿它都成了咱俩之间的第三者了!——露露,这不过是我回北京后第二次跟你在一起吃饭,你可得悠着点儿冷落我。——哎我就不明白,你最近这是怎么了,少言寡语,心不在焉,不给你打电话你也不知道来个信儿,咱俩之间那永不兑现的蕾丝边感情呢?——怎么我回了趟深圳,你就移情别恋了?!
我望着火锅中沸腾的汤水,说京京,我最近感觉到我正在一个宿命的漩涡里,怎么来回打转都出不来,你说怪不怪?
漩涡?——哎你看这就巧了,我昨天到老板娘那里取她草拟的剧本大纲时,她也是这样跟我感叹的,当时听上去还蛮哲人的味道,——不过一从她的口中出来,我身上这鸡皮疙瘩就地起了一身。——说到这儿我倒是想起来了,哎露露,我不在北京期间,你到底是怎么得罪老板娘了?——她似乎对你很感冒,还拐弯抹角地问我辛露到底是哪里人,究竟是湖南的还是东北的,家里都还有什么人等等——我看她当时的样子可真是挺怪的。
我喝了口茶,然后转头望着窗外说:京京,其实眼下,我是哪里人不大重要,重要的是我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因为怕给你添堵,更因为自己对这份感情一直都没有安全感,所以不管是你在深圳还是回到北京,我都没有勇气告诉你。
是不是你把电话忘在了他那里的那位欧先生?——周姐似乎早有所料。
我点点头。
那现在不妨就叫他出来,——我今晚因为这个洗脸盆至少不是个假货,特激动,浑身都是能量,这会儿忒想给你们当个电灯泡,顺便好好照照他,看他可不可靠。——怎么,给他打个电话叫他出来怎样?
我说京京,我想我们结束了,所以刚才才敢坦诚地告诉你。——我说完,就低头喝汤。
结束了?!为什么?——那个男人在电话里听上去很斯文呀,而且话里话外能感觉到,他很爱你,——你到底哪根筋不对啊你?
周姐,不是筋不对,是人,——他是纪英英的丈夫。
……
晚上到家后,我见爸爸还没有回来,就把手机关掉,往床上一扔,然后进厨房把昨晚做好的汤热好。
之后,我一人坐在厅里的桌旁,打开带回的晚报,在工作广告版面上圈圈画画,直想等着爸爸进来后问问他,哪个被我加重描摹了的长方块,才像是耶稣给我开启的另一扇门。
后来爸爸一进屋,我就兴冲冲地那样说了,不想他听后就哼了一声对我说:只恐新的门没进去,原来被关上的那扇又要被魔鬼打开。——我一抬头,这才发现他有着与两日前回来时完全不同的表情,——脸上除了愤懑,没有一丝喜兴。
爸,怎么了?——我忙进厨房,端出了他最爱吃的冬瓜排骨汤。
“你还问我——你到底把谁招惹到家门口来了?”——他推开了汤碗。
什么?——我莫名其妙,惶恐感却随之油然而生。
“刚才卫牧师送我到楼下停车后就拍拍我,指指车外靠着旁边那辆车抽烟的那个人,问我是不是你的男朋友,还说他在医院见过他,是在他半夜送你回来得时候。——我不看还好,一看便吓了一跳,——可不是!——他不就是那天你借钱回来晚了我在窗里看到的那个开大吉普送你回来的男人吗?!——可我今天借着灯光看清楚了,他根本就不是什么金律师,所以刚才心里这个气啊!——我有什么脸再跟牧师解释什么啊?就赶紧跟他摆摆手告了别,自己上来了。——辛露,如果你爸还没有老糊涂的话,下面的这个人,就是在南城搞开发又包给你活儿的那个欧老板对不对?”
“爸,你先别急,让我看看。”——我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北面的阳台上。往下一看,果真是杰森。——他这会儿正靠在他的车上,一边抽着烟,一边低头想着什么。
我回身进屋抓起床上的电话,开机,随后检查留言,就见屏幕上写着:辛露,我看到你的车子了。——给你十五分钟,赶快下来,不然十五分钟后我去敲门。
我站在那里想了想,就把桌上有关单位工程的所有资料卷成纸筒,套上橡皮筋,握在手里,然后回到厅里对爸爸说,爸,你先吃个饭等我,我下去一趟,十五分钟之内回来。——你说得没错,那人是欧先生,但我想他来这里是有原因的,可能是因为我那天早晨开会去走得急,把单位图纸和相关的参考资料拉在家里,单位着急用,他就过来取,我出去交待一下就回来。
爸爸听了后就气得直拍桌子:“下班后还到员工家里来取资料,他到底是老板,还是公司打杂的?!”
我不讲话,拽过呢子大衣,飞快地出了房门。
楼前。下了班的人正裹在各种厚实的冬装里,于夜色中奔向各自的家,彼此是近距离匆匆错过的陌生人。
我沿着杰森车子的方向寻去,却不见了刚才依在车门旁抽烟的那个人。
刚来到车跟前,就忽听后面有人说:“辛露,我在这里。”
我回头,见一楼通向后面楼盘的大门洞下的阴影中,有烟火明灭。我过去,在他对面的灯光里站住。
“站过来,离我近点。”杰森说着,揿灭了烟蒂。
我说不成。我说我已答应了我爸,马上回去,时间也是十五分钟。——不过我不能保证我爸在这十五分钟之内不会下来找我,我得站在光亮处,以便让他看见。
他想了想就问,你今天为什么不去上班?
我说我已经辞职了。
“签合同时你已经答应过我,至少要为我的公司做两年,怎么转身就变?”
我说我这个人一向都很水性,所以也就只有漂泊的命。——那天辞职回来后,我站在阳台上反省了很久,质问自己怎么就守不住一份工作,可后来就有一个声音告诉我,那是我的宿命,我没有办法。
“那么辛露,你对男人也像对工作一样,水性杨花吗?”——他上前一步。——借着微弱的灯光,我看到他两眼深陷下去,鼻子两端的法令纹刀刻一般的深入,——那让他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杰森,这阵子我只想谈工作,不想谈男人。——我说到这,就把手里的卷筒递过去,说这是公司的东西,你带回去交给历主任吧,省得我还要再特意跑一趟。
“你还知道谈工作?!——我只当你是个没心没肺的白痴!——你告诉我,凭什么说辞职就辞职?!——下周就要开董事会了,这套文宣手册对大家的信心建立很重要,对我在公司的地位很重要,我要说多少遍你才能懂?!”
我说我早就懂了,而正是因为我知道它们对你何等的重要,所以我才辞职——我咬了咬牙,终于没有让“纪英英”的名字冲出我的口。
“辛露,你为什么这样?是不是因为我在美国没能跟你及时联系,你就找我的麻烦?还是因为前天早晨我身边多了个苏三,你不高兴?——如果是那样,你大可不必辞职,只需给我多一点时间,让我跟你解释好不好?”
我说不必了,杰森。——真的没有必要再说那些,因为缘分尽了,我们都各自珍重,心平气和地分手吧!——我说着,再一次把图纸和文件递了过去。
他就一把抓住了我的手,痛苦地问着:“辛露,你不爱我了对不对?”
抽不回来自己的手,我却听到了自己坚定的声音:你说得对。
“那你就把我付出的还给我!”他面色阴森,法令纹两边的两颊开始微微地抖动。
“欧先生,你说的是那几个你借给我的钱吗?——虽然我一下子换不上你,但我从来没有不还你的打算,——请你先将目前我因为完成一部分文宣手册而获得的报酬代我收好,作为我还款的十分之一,存入你家的帐户……”
“那么,”——他恶狠狠地打断我:“那么辛露,如果今天晚上,我一定也要你还我那剩下十分之九呢?”他紧箍着我的手腕。
我说欧先生,你知道穷人有穷人的斗法吗?——好像我早就跟你说过: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
“辛露,如果我不要钱,也不稀罕你的命呢?”他冷笑。
“那剩下的我没什么可以给你的。”——我也一笑。
他忽然就钳紧我的手,把我整个人一点一点地扳到他的胸前,然后贴近我的耳边说:“辛露,靠近点,我好告诉你唯一的一个高招——听我说,——卖身吧,啊?卖身吧!——只要你今晚跟我走,我保证你明天早上起来后,再也不欠我任何东西!”
伴着心头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我抬起另一只手,对着他的脸,甩了一巴掌。
周末愉快!
你还回国吗?真想有一天能和你,秋雪一起坐在某歌咖啡馆里,品味香醇的咖啡........问好!
谢谢支持。一周都好。
杰森在说气话。
嗨,不论多好,多美的婚外恋,太累。
一周都好
我和大家的感觉不一样,我觉得杰森很值得辛露爱一场。:)
看到伊妹了,——一旦行程确定,马上通知你
那个地方打错字了,谢谢雪儿的细致
旅途平安。
辛露越来越辛苦了。
大顶心心!写得非常精彩。喜欢她的自我独白。
“——我略过了周姐的名字,在重色网友的斗私批修中,。。。”重色网友是否重色轻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