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笛

刚才见网友慨叹，说看了官方对瓮安事件的说法后，“真不知道是我党弱智，还是我党把全民看得如此弱智”。在我看来，歪锅配扁灶，黑老鸹落在猪身上，谁也别说谁。有什么样的政府，就有什么样的人民；有什么样的人民，也就有什么样的政府，正是天作之合，相得益彰。网上那从政府到民间的漫山遍野的弱智话语就是明证。

先看政府方面，贵州省政府的新闻发布会已成笑谈，就不必再说了，只看看陕西省新闻办6月29日的答记者问：

“（问）对曾经公开挺假的学者专家如何处理？

（答）就对参加陕西省林业厅新闻发布会的专家而言，我们不能认定他们应该负什么责任，因为他们认为照片中的老虎是真的，而不是说虎照是真的。”（《南方报业》网，括号内文字为引者所加）

有趣的是，同日新华网就发表快讯，戳穿了上述赤裸裸的谎言：

“陕西省政府决定撤销林业厅去年10月做出的‘周正龙提供的华南虎照片是真实的’和‘对周正龙奖励2万元’的行政决定。”

同一家省政府，一面接见记者，否认本省林业厅曾认定虎照是真实的，一面又向全国发布新闻，承认省林业厅确曾以行政决定的方式肯定过虎照的真实性。您见过比这更精彩的自我掌嘴么？

这其实也算不了什么，最绝的还是那经典名言：“他们认为照片中的老虎是真的，而不是说虎照是真的。”

老芦迟钝，实在看不出这两种说法有什么区别。莫非林业厅专家们要解决的问题，就是确定该虎照的原初模特儿确实是真虎，并不是可以乱真的蜡像？

过去某网上浑人（似乎是“大汉子”）就曾告诉我，“甲比乙高”与“乙比甲矮”不等价，这和那位发言人的“‘认为照片中的老虎是真的’与‘认为虎照是真的’不是一回事”的伟大发现倒有一拼。

无独有偶，保虎派首领关克也曾玩过这一招，在《对周正龙拍摄野生华南虎的情景还原》一文中，他大作煽情秀，激动到彻底丧失智力，大声疾呼曰：

“你们可以怀疑照片，但不要去怀疑这个山区农民，他是一条真正的好汉！ ”

难道这两者可以分开？难道可以怀疑那照片，但不必怀疑那自称拍出照片来的农民？你可以怀疑买来的货是伪劣假冒，但决不能怀疑制造商的诚实？

凡此种种，难道是受过教育的人能说出来的话？

不幸的是，这似乎就是中国“知识分子”们用以交流的“专业术语”。挺虎派的又一首领，北师大刘里远副教授，简直是个天上有世间无的人间尤物。有小肠疝气的同志千万不可阅读他的文字，否则有因爆笑而诱发疾患的严重危险。此公非常值得悲悯，他出来挺虎乃是出自真诚的“捍卫真理”的勇气，可惜缺乏最起码的常识，思维极度错乱，而又懵然不自知。他最致命的智力障碍，还是给自己特地凿出个牛角尖来，千方百计地往里面钻，使用疑人偷斧的方式搞“研究”，搞到最后把自己彻底弄成个笑柄。

该同志奋勇趟浑水的最初动因，乃是因为他彻底缺乏美术透视学常识，因此在网友亮出年画虎并证明两者的花纹完全一样后，还要千方百计证明二者并非同一，全然不知道即使是对同一静物，在不同的视角拍下来的照片也不会完全重合。哪怕是个石膏像或平面画，拍摄角度若有改变，也会给人“呼吸”或是“运动”的错觉，可他却要去千方百计搜集此类因透视原理造成的artifacts，证明那画上的老虎“能动的地方全动了”，不但瞳孔有变化，眨了眼，抬了头，而且还在呼吸不止！

若他完全不懂透视学常识反倒好了，可惜人家偏偏知道“近大远小”，而据说这就是老虎前面的树叶那么大的原因。他偏偏就不知道，拍摄距离越远，“近大远小”的效果也就越弱，而这就是用望远镜头可以拍摄出巨大的太阳和渺小的人的缘故。如果周老虎真的站在20米外，则老虎与周围的树叶就一定会显出真实比例来。那照片上没有一片叶子不大得异乎寻常，这本身就说明了那是个微型虎，拍摄距离越远便越如此。

最令人无法相信的还是，他亲临现场考察过，反而更加钻进他自凿的牛角尖去了。本来，光看了那岩石与“老虎”之间的超短距离，便白痴也能看出是个低劣骗局。据陕西警方的报告说，“周拍摄时距‘虎’最近距离约3.9米，最远距离约10.5米。”很明显，岩石就是最近距离——周不可能越过它去拍摄。那就是说，岩石距“老虎”所在不过4米左右。如果世上有让人在那么近的距离拍摄的老虎，则那绝对只可能是只死老虎。哪怕就是关克力主的20米都没有可能。野生动物听力和嗅觉灵敏之极，岂会容人潜行接近到20米？就算该虎吃饱了毫无食欲，起码也会咆哮一番跑开吧？岂还会摆好姿势，让你尽情拍摄？它怎么知道周老虎没带猎枪？

可笑的是刘教授在陕西警方报告出来后还死也不相信，说什么距离不可能那么近，老虎也不可能那么小。可他分明是到过现场的人，不也曾惊呼：“那小弯树距大石块实在太近了，在那么近的距离下拍野生老虎，太离谱”吗？至于计算老虎的依据，警方也说得清清楚楚了：那“小弯树”的弯只有55厘米高，老虎只有它的一半高，约等于27厘米，就这么简单。为什么教授到那儿测了半天，连这初中生都能想出来的简单办法都想不到涅？

最有趣的是刘教授的另一透视学发现。他自己剪了个纸老虎拿去作实验，发现平面虎无法放到地面上去，否则拍下来就与周围的透视关系不符。这是人都知道的常识，居然被他当成“科学发现”，郑而重之地写了一大篇，几乎要投到《自然》或《科学》杂志上去了。难为他就竟然没想到，这就是老虎的下部必须用树叶遮住的原因啊！要平面虎拍下来后与整个画面协调，地上该掏空的地方就得掏空，该垫高的地方就得垫高，这根本不是什么难题，只有刘教授才会以为是无法解决的费尔马大定理。

那位说了：你说的是政府和挺虎派，那些人并没有什么代表性，而且多是利令智昏之徒。所以，除了那位天下尤物刘教授之外，不能说他们的智力真出了问题。

此话或许有理，不过倘若真是如此，为何到现在没人指出“认为照片上的老虎是真的≠ 认为虎照是真实的”“可以怀疑照片但不能怀疑周正龙”的超级智力笑话涅？

更搞笑的是陕西警方的“折叠虎”笑话。这么多网民中，为何至今无人发现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首先，折叠出来的图样不可能是平面，画面必然要因折叠产生的张力弯曲而使老虎变形。其次，折叠是以直线逼近曲线，因此虎背上必然要留下年画上的河流背景，而正龙拍的老虎背的轮廓线可是非常流畅的，丝毫没留下原作中的残山剩水。

所以，难怪政府胆敢如此放肆侮辱人民智力，国民的平均智力素质也实在太低下了。

低下的还不止智力素质。中国人可以缺乏智力，但绝不缺乏阴暗想象力。那刘教授就是一例。此人在“知识分子”中该算是比较正直而且有勇气的了，这才敢挺身出来捍卫他认定的“科学真理”。可惜就连这种好同志也要露出“国症”来。他原来和朱巨龙一样，竭力否定周老虎就是年画虎，但后来挺虎派反咬一口，说年画虎其实是抄袭周老虎，他也就见风转舵，还加以发挥，说抛出年画是挺虎派的大阴谋，是破坏国家野生动物保护计划的毒计。看了那话，我不禁汗毛直竖：怎么这么蠢的人还会这么坏？

当然，比起打虎派领袖傅德志来，刘教授的道德素质算是上上品了。那位“硕士博导”学的不过是植物分类那种“夕阳专业”或甚至“文物专业”，连字都没认全，有本事闹出“神獷心逸”的笑话来（or something like that, I don’t remember），却一开口就惊天动地，不是“本人是首席研究员”，“我是国内外这个领域里最有名的”，就是“我和管国家经费的最高级官员谈过”，就是自吹他是多项运动全能冠军，似乎这些都是“科学讨论”的重要论据，要么就使出文革造反派功夫来，下什么“第N号网络通缉令”，要不就满口“咪咪”、“穴 ”、“裸”，活脱脱一副流氓状，最后更得意忘形，宣称他关闭论坛是“引蛇出洞”，炫耀他使过的种种阴谋诡计，甚至暗示打虎派的电脑高手应该使用黑客手段，去入侵挺虎派的电脑，刺探机密！当方舟子出来辟谣时，语气中对这位“大科学家”稍有不逊，立即就引来他市井泼皮脾气大发作，千“婊子”万“婊子” 的污秽谩骂，让你看了真没法相信国内的“科学家”们中竟然有这种下三滥。

所以，还是那句话，we do not deserve anything bet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