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内的时候是不过生日的,除了小时候每年都会得到妈妈的几个白煮蛋,和上大学时室友们给凑分子买的风铃化妆盒之类的小礼物。以后的几年行色匆匆忙忙,也没有发现生命的美丽,年复一年相同的挣扎着找突破口的日子其实是对青春的摧残,于是去刻意的忽略,拒绝这种增长。
出国后的第一个生日来的也是不很经意, 虽然恰好是我的三十岁。可是,现在回想起来,竟然如陈酒般温润。
那时在一个人生地不个人生地不熟的城市,没有一个朋友,找的学校也很不友好,要自己去找房子住。在街边研究地图,因为听说有一个租房中介在某条街上。身边有人在说中国两字用英语,转过头去,两个看不出国籍的白人男在看着我微笑,“可以帮你吗”其中一个继续用荷兰文问。于是告诉他们自己要找的地方,他说他知道,用手左拐右拐的解释,我仍一头雾水,我不知这个城市的任何一条街,也不懂这么复杂的语言。他索性手一挥,跟我来。他说他叫大卫,在西门子做事,他喜欢中国,觉得很神秘,从来没有去过。我问,为什么不去,他说,去了要被共产党砍头的,他把手架在脖子上朝另一头抹去。我吃惊的停下来看他,却见他一脸坏笑
! 他很爱笑,说话爱用手比划,因为英语不熟之故。
那天我们找到天黑。他送我回暂居地,用他的自行车。感觉似乎在国内,那时期待一个能稳健骑车的男朋友,就这样安全而温暖的坐在后面,再冷的天也不觉得冷,这种愿望居然在异国得到了一点实现。当房东开门的时候,很是惊奇,不是说没有朋友的吗,怎么来的第一天就有男朋友了
过了几天,他约我出去吃饭。是一家埃及餐馆,吃的烤肉和沙拉,餐厅对着教堂,灰鸽在古老的广场上觅食。烛光摇曳,在神秘的埃及音乐中,他告诉我他的故事。他出生在摩洛哥,后来被西班牙母亲收养。为什么?至今没有理解。但是西班牙和摩洛哥是有渊源的,阿拉伯在八世纪扩张的时候一直到伊比利亚半岛,从那里去的摩洛哥,很多西班牙人都是阿拉伯后裔,所以不奇怪他的经历。他不是穆斯林,西班牙妈妈什么都吃,他也就是入乡随俗了。然后他到西门子工作,也因此来到这个国家。但是,他不喜欢这里,已经在瑞士找到了工作,马上就要去洛桑,如今是最后在这里的日子。很惋惜,就这样一个萍水相逢的热心人,才认识,就要离去。
他说他妈妈是他最好的朋友。也许跟妈妈感情好的人,对女孩子也是很爱护的。出来的时候,天很冷,他握着我的手。他的手好温暖啊,牵着我走过被百年的脚步磨圆了的石街,他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哥哥。那天恰是我的生日
! 当他知道后,很高兴,说一定要庆祝一下,于是,一起去看了一场电影。电影的内容已经模糊,但是那已经不重要。那时我出国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他是一个很随和的人。什么都能谈。什么语言都会,至多至少。母语是阿拉伯语,学校学的是法语,也能讲西班牙语,还能讲荷兰语,英语是最不拿手的。所以他随身带了快译通,能转换多种语言。他很耐心的教我法语数数。在他离开前的一天,我们去了酒吧,他在我的本子上用阿拉伯文写并翻译成英文,我喜欢你,每次都想着你,如果去瑞士,我会想念这一段与你在一起的日子。如果在夜晚想起你,我会看到你的笑容在每一个角落。
他留给了我他的自行车,还送给我一把伞。因为有一次风大,把我的伞吹坏了,他笑话说因为这是中国制造。他说过他要送我一把伞的,一把结实的伞。我本想告诉他,我们中国人是不可以送伞的。伞就是散,我不相信这些,可是,仍然觉得这把结实的印着西门子标志的大伞隐喻着我们的不可再相遇。
他还继续打电话给我,从瑞士。第一次接到电话,觉得他还真是有心。象我们那样异乡的街头相遇,他在这个城市生活的结束,是我的开始,我们本应只有短短的几天时间里交集,离开就意味着结束的。他说他很想我,如果学校放假一定要去瑞士。瑞士似乎不再陌生,如果有大卫在的话。可是我的生活仍然是流浪状态,我不能那样想怎样就怎样啊
......四个月之后,我也离开了这作空荡荡的城市。
在这个新的城市,有一天,又接到41打头的电话,听到他熟悉的笑声。他说他有事要回来一下,问我们能否碰面。我说好啊,定下日子就给我打电话。可是手机在不久就遗失了,而他的号码是只存在手机里的
......原来,在我心里,我只是把他当成过客的啊。他没有我的新地址,当然找不到我。我们的故事就这样嘎然而止。
他给我的车,不久被人从街上偷走。大伞,也在数次搬家中遗失。也许,他留下的两样信物,只是我们必然音讯两茫茫的隐喻。
又到生日,生活不再流浪。而历数我的几个能记起的生日,这个,居然每年都会想起。想起时,会不由微笑。就把它珍藏在心里,见证我的也曾惊鸿一瞥的美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