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铁血襄阳》连载(193)
(2025-11-14 05:34: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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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3章:汉江鏖战谋突围
汉江之上,风急浪高,两艘楼船遥遥相对,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刘整与张禧并肩立在蒙军楼船的三层甲板,江风猎猎,吹得他们的衣袍飒飒作响。刘黑旦、唐书文等亲兵垂手侍立在后,个个神情紧绷,手按刀柄,目光警惕地盯着对面的宋军帅船。刘整抬手,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袖与冠帽,动作间带着几分刻意的从容,随即抱拳作揖,眉梢微挑,眼神里藏着几分傲慢,却偏故作恭敬:“李将军,别来无恙!小弟刘整,在此见礼了。想当年你我同朝为官,于酒楼之上饮酒比剑,纵论天下,何等快意洒脱……”他话音略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带,似在追忆往昔,“怎料光阴似箭,岁月如梭,再相逢竟在这汉江之上,真真是……”话音未落,他忽的仰首一笑,笑声里满是复杂难辨的意味,“令人唏嘘啊。”
衣袂迎风沙沙作响,江涛拍岸的声音隐约传来,衬得这虚假的寒暄更显刺耳。
对面帅船上,李庭芝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冷笑,猛地甩袖,腰间的鱼袋随着动作叮当作响,清脆的声响里满是不屑:“哼!某生为大宋臣,死亦大宋鬼!”他猛地伸指,直指刘整,怒目圆睁,“谁与你这等背主求荣的叛徒论甚么故交!”说罢,他倏地将袖中藏着的奏折掷于甲板,奏折落水,溅起一片水花:“休在此假意殷勤,惺惺作态!有甚手段——”他猛然拔剑三寸,剑刃出鞘的脆响刺破江风,“尽管使来!”
剑鸣铮铮,惊涛拍船,两股气势在江面碰撞,针锋相对。
刘整脸上的笑容骤然僵住,眼角青筋不受控制地暴起,显然被李庭芝的话刺中了痛处。江面上,铁链相撞的咔嚓声此起彼伏,像是在为这场即将爆发的冲突伴奏。
刘整猛地转头,指向两岸荒芜的村落,那些曾经炊烟袅袅的家园,如今只剩断壁残垣,荒草丛生:“临安城里朱门酒肉臭,襄阳道上白骨无人收!”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煽动,像是毒蛇吐信,阴冷刺骨。
寒鸦在低空盘旋,发出嘎嘎的凄鸣,那声音听得人心里发悚,更添几分悲凉。
“李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刘整步步紧逼,声压低沉,“只要你点个头,归降大元,这汉水直下长江,千里沃土……便是你我囊中之物,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浪打船舷,哗啦哗啦的声响不绝于耳,像是在嘲笑他的痴心妄想。
李庭芝虬髯戟张,怒火中烧,手中的剑锋又拔出三寸,剑鸣嗖嗖破空:“住口!尔等无耻之徒,也配妄议圣上,妄谈江山!”
他举剑向天,声音洪亮,震彻江面:“大宋三百年基业,列祖列宗的心血,岂容尔等鞑虏与叛徒觊觎?今日纵使血染汉江,马革裹尸,某也要教你们晓得……我大宋将士的骨气!”
疾风呼啸,旌旗猎猎作响,李庭芝的话语掷地有声,激荡在每个宋军将士的心头。
刘整面色铁青,指节咔咔作响,显然已被彻底激怒,蓦地一掌击在身旁的船栏上,砰然巨响过后,木屑纷飞,船栏竟被他一掌击裂:“好!好极!”
碎木坠入江中,哗啦啦的声响过后,战鼓与号角齐齐鸣响,震耳欲聋。刘整猛然拂袖,衣袂生风,直指江心密密麻麻的蒙军战船:“睁眼看真!”一支流矢倏忽从他耳畔掠过,他却浑然不觉,“这许多战船,这百万雄师——”艨艟相撞,轰隆巨响不断,“临安城里那些醉生梦死的赵官家,耽于享乐,荒废国事……”他发出一声冷笑,伴随着酒坛碎裂的脆响,“他们拦得住么?!”
甲胄铿锵,咔嚓震动,蒙军将士的气势愈发嚣张。
刘黑旦再也按捺不住,唰地一声掣出腰刀,锋刃直指李庭芝面门,牙关咬得咯咯作响:“李庭芝!你这老杀才!俺家达达好生与你颜面,你倒恁地不识抬举!”话音未落,他便要纵身扑上,却被刘整如铁塔般欺身近前,蒲扇大的手掌如铁钳般死死扣住他的肩胛,声若沉雷:“退下!休得放肆!”
刘整忽抬手阻住蠢蠢欲动的部众,面上阴鸷一闪而过,指节轻轻叩击着腰间的刀柄,语气带着几分虚伪的惋惜:“李将军啊——”他骤然叹息一声,“您这般忠义,某着实佩服。然则这汉江水滔滔东去,大势已去……”他倏然逼近船边,目光死死锁住李庭芝,“您真要带着满船弟兄,给赵家殉葬不成?”
锚链哗啦晃动,江水滔滔,仿佛在为他的话语作证。
李庭芝捋髯大笑,兜鍪随着笑声微微颤动,眼中满是不屑:“哈哈哈……”笑声骤收,他目光如电,锐利逼人,“刘整听真!某船上三百儿郎,俱是饮汉江水长大,受大宋恩养,个个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他猛地拍向船舷,震得木屑纷飞,“你问问他们——”声若洪钟,响彻江面,“谁愿给蒙古人作犬马,苟且偷生?!”
宋军战鼓骤然擂动,鼓声如雷咯咚咚,士卒们齐声怒吼:“不愿!不愿!不愿!”声遏行云,震得江浪翻滚,惊涛四起。
刘整面罩寒霜,拳骨咯咯作响,显然已彻底失去了耐心,连说三个“好”字,忽的现出一抹狰狞的狞笑:“好!好!好!”他猛然振袖,厉声喝道,“那便教汉江——送尔等登程,上路!”
李庭芝战袍猎猎迎风,抚髯长笑,语气带着几分狡黠:“打不过?某自有妙计!”他忽将令旗插于腰间,振臂高呼,“弟兄们!三十六计走为上——撒石灰!”
布袋破裂的声响此起彼伏,白色的石灰粉弥漫开来,瞬间在江面形成一片白雾,遮挡了蒙军的视线。李庭芝在雾中拊掌大笑:“刘整!某在汉江纵横之时,你尚在穿开裆裤哩!这点小伎俩,也想难住某?”
刘整急退三步,见麾下蒙古兵纷纷取出油布眼罩戴上,他一边系着面巾,一边嗤笑:“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话未说完,便被石灰粉呛得连连咳,“传令!弩炮备战!给我轰碎他们!”
机括转动的咔嚓声连声响起,蒙军的弩炮已然蓄势待发。
李庭芝在雾中见黑影幢幢,知道蒙军已然出招,他一脚踢开炮衣,厉声喝道:“放火龙!让北地狼崽尝尝——江南烟火的滋味!”
药线嘶嘶燃响,火星四溅,映亮了宋军将士坚毅的面庞。
“得令!”各舰溜筒炮手迅捷装填钉篷火箭,药信燃尽的刹那,霹雳震天,无数流火如流星般直扑敌舰,在空中划出一道道耀眼的弧线。
李庭芝眸中烽火燎原,看着那些呼啸而去的火箭,恍若毕生荣光尽聚此刻。他知道,这一战,不仅是为了突围,更是为了襄阳,为了大宋的希望。
刘黑旦瞳孔骤缩,猛地撕开战袍内衬,将浸湿的帛布死死掩住刘整的口鼻,急声喊道:“达达小心!是霹雳堂蚀骨烟!这烟火有毒!”
布帛撕裂的刺啦声刺耳,刘整隔著绫帛闷吼:“升帆障!快升帆障!”然而为时已晚,蒙军的油布篷轰地燃起幽蓝火舌,火焰如活蛇般沿着船缆快速窜动,所过之处,铁链俱被熔成赤红,发出滋滋的声响。
帆布爆裂的噼啪声不绝于耳,江面上出现了一幕奇观——宋船艏火龙齐喷,毒焰过处,蒙舰如纸般焦卷,纷纷起火燃烧。有蒙军士卒惊慌失措跳水逃生,却在半空被火焰引燃,化作一个个火球,凄厉的哀嚎撕破晨雾,令人毛骨悚然。
刘整钢牙咬碎,一字一句带血迸出胸腔:“撤!快撤!”他目眦欲裂地望向火海中挣扎的“黑鹞号”,那是他麾下的主力战船之一,如今却已燃起熊熊大火,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来。
落水的扑通声不绝于耳,蒙军将士死伤惨重,江面之上,浮尸遍野。
李庭芝忽的还剑入鞘,沉声道:“鸣金!收兵!”身旁的孙虎臣面露不解,正要进谏,却骤见主帅眼底的寒芒——不远处,三艘冒着青烟的宋军艨艟正缓缓沉江,船头的“忠”字旗却依旧猎猎不倒,那是为了掩护主力撤退,甘愿牺牲的弟兄。
宋舰如鬼魅般散入雾霭,渐渐消失在蒙军的视线之中,只留下数艘火船在江心打旋,焰光映照著水上浮沉的蒙文腰牌,无声地诉说着这场激战的惨烈。
刘黑旦颤手拭去刘整眉间的灼痕,低声唤道:“达达……”却见这位蒙军水师统帅忽的狞笑露齿,血渍在火光中显得格外森然:“好个李庭芝,好得很……”他猛地暴喝如雷,“传令各寨!将所俘宋人——尽缚船首为箭垛!下次再战,我看他李庭芝还敢不敢这般嚣张!”
远处,落水者微弱的呼救声在江风中飘摇,渐渐消散……
与此同时,临安城内,贾似道的相府半闲厅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铜雀烛台上,灯芯啪地爆开一朵灯花,骤然亮起的火光,将贾似道那张阴晴不定的脸映照在贴满整面墙壁的奏章疏文之上。他手中紧攥的那管湖州紫毫笔,在巨大的力道下咔地一声断作两截,殷红的墨汁溅开,正污了奏疏上“范文虎畏敌如虎疏”那几个刺目大字。
贾似道捏着奏疏的手指关节已然攥得发白,指尖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他忽地发出一声冷笑,语气阴鸷:“李庭芝啊李庭芝,你个穷措大出身,也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竟敢联名弹劾范文虎,真当老夫好欺负不成?”话音才落,便将那奏疏啪地重重摔在案上。
纸帛脆响,惊得烛火猛地一跳,摇曳不定。
侍立一旁的军师闻声身子一哆嗦,衣服窸窣作响,额上沁出的冷汗嗒地滴落在青砖地上,清晰可闻。他深知贾似道的脾性,此刻正是怒火中烧,谁敢触霉头,便是死路一条,因此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贾似道砰地一掌拍在紫檀木案上,力道之大,震得案上的笔架、茶盏都微微晃动,悬挂的毛笔簌簌乱颤。他双目赤红,遥指鄂州方向,厉声骂道:“范文虎!你这杀才!朝廷白养了你这些年,给了你高官厚禄,你竟敢在阵前搂着妇人吃花酒,临阵脱逃,丢尽了老夫的颜面!”
窗外的夜鸦被这声怒吼惊起,扑棱棱飞远,翅膀扇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贾似道烦躁地一把扯开蟒袍领口,露出颈间一道狰狞的箭疤,那是他早年征战留下的印记,如今却成了他炫耀的资本。他抓起另一支毛笔,在军报上唰唰疾书,红墨点子溅得满纸斑驳:“传令!”他猛地扭头瞪向军师,眼中凶光毕露,“教那范文虎三日之内,务必兵临襄阳城下,若再见不着俺大宋的旗号——”
烛火再次爆蕊,噼啪作响,映得他的面容愈发阴狠。
军师腿脚一软,护甲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慌忙扶住身侧的青铜鹤形灯架,摇曳的灯影在他惨白的脸上胡乱晃动,显得格外狼狈:“相爷明鉴,范将军连折七阵,麾下将士死伤惨重,军卒们怕是……已是土气全无啊。此时再逼他出战,恐怕……”
贾似道脸上陡然现出一抹狞笑,他抓起案头的青铜虎符,咚地砸在舆图上,金属闷响震得人耳膜发颤:“你去告诉那贼厮!俺既能把他从一个小小的马夫擢拔为节度使,享尽荣华富贵,便能教他——”声音骤然压低,却字字森寒,“满门老小去阎罗殿里点卯!他若敢不从,便休怪老夫无情!”
烛火摇曳不定,军师下意识地捻着胡须,袍袖微微发抖,显然被贾似道的狠厉吓得不轻:“相公三思,范文虎眼下是兵无战心,将无斗志,倘若临阵易帅,恐怕会动摇军心啊……”
“呸!”贾似道一口唾沫啐在地上,“范文虎是俺一手提携起来的悍将,他的性命都是老夫给的,谁敢不从?”他眼角青筋暴起,状若寺中金刚怒目,“传俺钧旨!教他拼却性命,也须将这颜面给俺挣回来!否则,提头来见!”
指甲狠狠刮过檀木桌面的声音刺耳难听,军师知道,贾似道已是心意已决,再无转圜余地。令旗飒飒作响,他倒退三步,头上的玉簪差点掉下来,连忙躬身应道:“是……是,属下遵命。”急促的玉佩叮当声响起,他提着衣角快步往外走,靴子在青砖上踩出一串凌乱的水声,显然是急于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半闲厅。
夜色渐深,临安城的繁华依旧,只是这繁华之下,早已暗流涌动,一场关乎大宋国运的危机,正在悄然酝酿。而汉江之上的激战,不过是这场风暴的序幕……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