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不立 四十有惑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壶清茶,细数时光
正文

诗人和画家

(2024-09-26 04:06:13) 下一个

 

诗人很苦恼,坐在书桌前憋了半天,才写出两行字,再咂摸咂摸,觉得不是味儿。撕下来揉成一团,纸团划了道漂亮的抛物线,落进了对面墙上的小篮框,他每天都有几十次这样的练习,不管左手还是右手都得心应手。

下午出版社的女编辑又打来电话,娇滴滴的声音嗔怪道:林老师,你不要卖关子啦,我们这本新诗集现在就差你的作品还没落实。你就当是帮我的忙,免得我又要被社长说办事不力,拜托你啦, 我过几天来看你,请你吃怀石料理好不好……

诗人记不清这是出版社这个月第几次打电话来了,现在只要听到电话铃声,他就感觉胃部抽搐,跑进卫生间一阵干呕,直到吐出黄水。

实在不是他不想写,只是最近好像脑袋总是晕晕的像被灌了水泥一样,连正常沟通说话都很艰涩,更别说写出什么文采斐然的诗句了。

妻子在书房门口探了探头,问他要不要喝茶或咖啡?他摆摆手,示意把门带上。他把头靠到椅背上,仔细打量着这个房间,左手靠墙巨大的书架上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各种书籍, 最下面那层是他所有的手稿,被妻子整整齐齐地放进了几个藏蓝色的收纳盒,书架旁边有一盆垂丝茉莉,此时开得正好。

百无聊赖,窗外有雨滴打在树叶上的声音,下雨了,已经很久没下雨了。诗人扭头看向窗外,夜已深,窗外吹进来的风有了一丝寒意,确是入秋了。他旋即站起身,犹犹豫豫地往外走,到了玄关处,有会儿愣神,然后拉开门大踏步走了出去。

诗人漫无目的地走过了几条街,雨好像停了,空气中还夹杂着零星的雨丝。他忽然想到,去看看他的画家朋友吧,下一个路口就到了。


 

在围栏外面就能看到朋友的画室灯火通明,那是一间搭建在院子里的玻璃大房子,旁边几株绿植的藤蔓努力地向房顶攀爬。诗人轻轻推开院门,径直走了进去。

朋友对于他的突然造访,也没觉得惊讶。转身走出画室,几分钟后,端来一杯龙舌兰一杯金汤力,一如往常。因为少了青柠,他这次挑了那杯龙舌兰,轻轻晃动杯子,浅浅抿了一口。

朋友问他最近有什么新作?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出于礼貌地询问对方怎样。朋友说自己打破了创作瓶颈,从今天起他不再画人物或风景了,他要专攻抽象画,他说他一定会成为画坛的小赵无极。

他俩第一次有点惺惺相惜。然后朋友又去拿来了一瓶白兰地,开始滔滔不绝讲起自己对于抽象画的理解,说着说着,又倏地起身走到画架前,拿起什么颜料,调了调,泼到了画布上,然后又调了一种颜料,换了个角度泼到画布上。接着两人又开始喝酒,这种微醺的感觉,让他们彻底放飞自己,开始对彼此掏心掏肺。

天快亮的时候,诗人口齿不清地倚在门口道了别,第二天上午醒来时头还隐隐作痛。诗人睡了整整一天,临近黄昏时才起床,妻子端来了醒酒汤喝下,又过了会儿水果和晚饭端上了餐桌。吃到一半,诗人忽然觉得文思泉涌,放下碗筷冲进书房。他只听见自己的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一会儿就写了好几十行。

放下手中的笔,又立马给女编辑发了条信息“明天发你邮箱”。那一晚,诗人在书房奋笔疾书,直到黎明。


 

一个月后,诗人意气风发地出现在签售会上,女编辑笑意盈盈水灵灵地站在他身边帮他把签过的诗集递到粉丝手里。签了整整一下午,他下意识地甩了甩手腕,站起身,女编辑冲他嫣然一笑,空气中飘散着荷尔蒙的气息。

即便美色当前,我们的诗人也没忘记他的那位画家朋友。在女编辑的车送他回家的路上,“顺道”给朋友也送去了一本自己的新作。

画家目送诗人和美女一起离开,他有点羡慕他的朋友突然走了桃花运。他走进屋内,准备拜读一下朋友的大作,封面设计倒是别致,很符合他的审美。扉页上,是诗人特意留给他的一行字“有酒,有诗,有朋友”,底下是签名,字迹潇洒飘逸。画家耸了耸肩, 把书扔到了沙发上,不过,终究还是抵不过好奇心的作祟,于是坐下来仔细翻阅。

《泉》

你原本属于晶亮的小溪
从未想过会被人装进容器
你被毫无征兆地赋予了各种形状
还被他们别有用心地起了个名字 
XX牌 矿泉水
还和几个化学元素扯上了关系

其实你只想在山林间流淌
在满是卵石的沟壑里跳跃
在某个明媚的午后
能被某个姑娘的小手轻轻掬起
亲吻她长着青春痘的面颊


《空纸杯》

一阵风吹过
寂寞的纸杯掉下来
一个背着大大书包的孩子路过
用脚尖轻轻挑起
不经意间
收获了放学的快乐

《尿》

站着尿,还是坐着尿
这是个严肃的问题

有人尿出了一条线
有人尿出了一个坑

树叶,成了那个告密者
把这一切悄悄告诉了风
……


画家实在看不下去了,这写的什么玩意?简直莫名其妙!自己压根就没看出有哪儿好。再看看名家评论,“近年来本省文坛最有分量的佳作”,“值得每个热爱文学的人仔细拜读”,“他用独特的叙述方式改变了我们的阅读习惯”……而且他发现,他的朋友竟然因为这首《尿》荣膺了本年度新锐诗人奖。

“真她妈扯淡”, 画家心想。做了个深呼吸,继续往下看,努力尝试解读这些语言,过了一会儿,他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仿佛悟到了些什么,嗯,隐喻和暗喻,具象和抽象……

画家开始忿忿不平,他料定他的的诗人朋友是在他聊抽象画的时候得到了启示,他觉得这种行为和剽窃无异。况且,凭什么他就能名声大噪呢?只不过写了一些别人看得云里雾里,作者本人也不明就里的句子,就有一群傻叉围着他各种吹捧。再想想自己,在画坛上还是籍籍无名,画家不由得越想越生气。

不过生气归生气,画家还是很想和诗人一起喝酒,就像上次那样。他拿过手机找到了诗人的电话,刚想点呼叫键,又改变了主意,把手机扔到沙发上,“哼!这个不讲武德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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