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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零一夜之第三夜:麦地那——时光的围城

(2025-06-07 15:05:01) 下一个

一千零一夜之第三夜:麦地那——时光的围城

 

麦地那,Medina,老城,都说的同一个地方。

 

在阿拉伯世界游历,或早或迟总会听到这个说法,继而真切感受到。比直接叫老城更有韵味。每座城市,大大小小,总有那么一个。厚厚的城墙围着了人们,也围着了时光,任你城外天翻地覆慨而慷,我自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老城面容复杂,每一个毛孔似乎都藏着一个故事。小巷交织纠缠,蛛网般,分不清哪条是阿卜杜的曾祖父住过的,哪条能找到法蒂玛曾在清晨听鸟鸣的深院。

 

这里适合慢慢喝当地浓郁的摩洛哥薄荷茶,或买一杯厚重苦涩,喝起来满嘴沙的阿甘草(argan)咖啡。站在街边,聊穆罕默德的四位老婆昨晚打得鸡飞狗跳。

 

老城的时光自被围起来那一天,就是用来打发的,中文世界的996对他们来说,才是天方夜谭。

 

上午的阳光渐渐热起来。才来几天,我已经晒成柏柏尔人,但他们黑里透亮,原生态,我却黑得偷偷摸摸,邯郸学步。

 

inDrive顺利叫了车,司机是柏柏尔人,会说柏柏尔语,阿拉伯语,法语。法语说得很溜,听起来跟我们魁北克法语有点像,可能巴黎口音进化了,僻壤反而保留了古朴淳朴。听着大碴子味儿的法语,竟生出他乡遇故知感。我施展出我全部法语家当,与司机手舞足蹈聊起来。

 

他说,法语是必修课,一直到中学。摩洛哥对法兰西总是那么一往情深,不知他是否知道他的祖先曾统治伊比利亚八百年的荣光。被殖民,带来的仅仅是精神鸦片,还是真正产生文化升级。这个国家,随处可见的法语,似乎比阿拉伯语还理直气壮。他接着夸中国,说中国好,虽然我跟他说我是中国人,住在加拿大。你去过?我问。没有,但我知道,他说。但他不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距离产生远方与诗意,如同我们飞机火车巴士辗转来此。

 

司机在各种今古交通工具中见缝插针,敏捷穿梭。汽车,摩托车,自行车,马车,驴车,板车,人,猫,狗,斗在前面的脚踏车,狼奔豕突,融合成一股巨大的交通洪流。尾气在热浪中蒸腾,平时养尊处优的肺叶连适应的时间都没有。

 

穿过一道城门,熟悉的火焰门,来到麦地那,马拉喀什的麦地那,紧邻不眠广场。司机说一定要带我们去香料店,他跟老板很熟。要了三杯薄荷茶,对我们连说三遍:免费,免费,免费。梅梅心善,给了司机不菲的小费。Passe une bonne journée! 柏柏尔司机用法语与我们道别。说实话,薄荷茶太甜,原味薄荷太猛,喝不惯,哪怕每次都叫不加糖。

 

香料店,带给我麦地那的初印象——香料呈现猛烈的色彩,越猛颜色越艳,碾成粉末后,饱和度更是锋芒毕露。店里更是各种响亮的气味,争先恐后钻入鼻孔。站在色香味俱全,名动天下的咖喱前,原来香料可以成为一个民族的集体logo。可以想象,当初的欧洲人,成天吃着寡淡无味的Fish & Chips,突然尝到来自东方的香料,齐唱:What a wonderful world! 大航海,其实就是大香料,满足最原始的欲望与冲动。欧洲人把肉桂等奉为至宝,价比黄金,物以稀为贵。一稀少,就幻想,把香料原产地想象成天堂。

 

逛不完,根本逛不完。大大小小的街巷,应该上千。来自四面八方的游客,都往老城跑,塞满每一条巷道。窄巷子搭了棚,隔开暑气,倒也荫凉;宽巷子,阳光照进,立即热起来。是的,确实想起了成都的宽窄巷子,比起这儿,说是香榭丽舍般的康庄大道一点不为过。路面用我最喜欢的cobblestone铺成,越是年长日久,石头越黑。尘土、雨水和风协力把石头雕出沉吟的表情。

 

但怀古幽思总被打断,要随时躲避不知从哪窜出来的摩托。这些半大阿拉伯小子,故意把引擎弄得噼里叭啦,轰鸣吼叫着,高分贝在街巷横冲直闯,哪管这儿本该散发橘黄光影的阿拉丁神灯,本应享受Rumi诗歌的“静默”——Five hundred odes conclude with khamush, silence……旧世界的乡愁已经无处安放。

 

梅梅却兴高采烈,左顾右盼。女人一生要出片,另一生要逛街。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义乌,各种义乌充斥的店铺一家挨一家。银器,皮具,鞋子,衣服。梅梅说他们不知咋想的,服装店里大多卖他们的民族服饰,不像希腊意大利,贩卖时尚,不把游客口袋里的钱掏出来不算有本事。说着指给我看:你看看,这些阿拉伯女士长袍,杰拉巴,虽然镶了蕾丝边腰带,束了高高的腰身,色彩也非常艳丽,可也只是纪念品,买来也穿不着。原来服装也有普世,我想。

 

当然也少不了卖颜料的,卖画的,卖吃喝的。走累了,选了一家当街的餐馆,喝口茶,准备吃点啥。邻桌几位欧洲白人,银发矍铄。听着口音铿锵,一问,果然来自荷兰,再问,果然来自阿姆斯特丹。通常寻访某地,会记住当地有名的吃食,还有咀嚼吃食在耳朵里的听觉记忆,但实在想不起荷兰有啥吃的,常见的是FEBO,不就是荷兰麦当劳嘛。我问老者他吃的塔吉锅有没有FEBO好吃,却引来白眼。

 

塔吉锅,阿拉伯世界的一种三角圆锥陶土锅,透气不透水,蒸气循环上升,减少水分流失,水汽均匀地滴落在食材上,保留其原味。看起来有点像东北大乱炖,食物炖到酥烂,加坚果和干果,佐以土豆、胡萝卜、豌豆、胡瓜、番茄;也可配辣椒、姜黄、肉桂等香料。我吃着还行,但梅梅吃得皱眉头。

 

晚餐,没得啥选,进了一家有rooftop的餐馆,居高临下,看街道上的人来人往,对面号称摩洛哥味道最好的餐馆。满足不了口欲,至少能饱饱眼福。

 

能与塔吉锅分庭抗礼的,是一种叫着库斯库斯,couscous的北非食物。菜单上,这俩都带着阿拉伯市井的氛围,塔吉锅看起来还有点过气名门望族的派头,而库斯库斯干脆放下身段,赤裸裸的苍蝇馆子诱惑。越是原始的欲望,越不伪装。普通人的情欲和食欲,反而最动人。

 

库斯库斯端上来了,原来是杜兰硬粒小麦做成的pasta,其他配菜与塔吉锅差不多。一勺进口,满嘴跑粉,像小时候吃过的一种玉米粑粑,赶紧喝一口薄荷茶,顺顺。

 

夜深,回到酒店。泳池边喝薄荷茶,味道好像变了,与麦地那不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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