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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半锦瑟一半烟灰 (42)

(2021-12-30 16:39:24) 下一个

第二天早晨,我俩破例没睡懒觉,八点就去了酒店的SPA中心报到。傅莱明本来订购了全套水疗,但因我意外怀孕,我们只是简单冲洗了一下,就一起去按摩中心做了一套情侣芳香精油护理。之后我留在SPA中心继续做皮肤护理,去角质美甲,做头发,化妆等,他则去酒店自营的高尔夫球场打球。我们约好中午时分回房间碰面。

给我化妆的女士叫莎莉,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白人妇女。巧的是,她以前也住多伦多。十年前跟老公来夏威夷旅行,立刻就爱上了这里,于是举家搬迁毛伊,并打算在这里渡过余生。她说,前半辈子见多了冰雪,后半辈子决定只沐阳光。她一边给我做皮肤护理,一边哼歌。我打趣说:“看得出,夏威夷的阳光是深深照进了你的心里。”莎莉说:“我没有一天对此存疑!”

莎莉问我结婚礼服什么样,她好根据款式给我做造型。昨晚回酒店后,傅莱明把他一路潜藏在隔层的礼服拿出来给我试穿。那是一件白色纱质V领礼服,束胸收腰,长及足踝。样式极为简约,唯一的繁杂只是在胸口处点缀了蕾丝,既凸显了我的修长,又完美掩饰了我平胸的缺陷,让镜中人看着玲珑有致。礼服上零星镶嵌着珠片,在灯光下闪闪烁烁,简雅中折射出一股贵气。我在傅莱明面前转着圈,说:“就凭小箩给我挑选的这身礼服,我就会为‘首席闺蜜’这个头衔设定终身制。”

我跟莎莉描述了礼服的样式,告诉她我们会在沙滩举行婚礼。莎莉把我卷曲的长发向后吹出了精致的大卷,仿佛迎风飞扬。她又在我右耳鬓角处别上了两朵鸡蛋花。鸡蛋花是夏威夷很常见的花朵,每朵花上有五个白色花瓣,一片一片向左覆盖,紧凑有致。花朵靠近中心处渐变成金黄色,看起来清新淡雅,又自带丰富的质感。莎莉说,鸡蛋花的花语是爱和希望,她祝福我在婚姻中的每一天都像今天一样充满爱,充满对未来的美好期待。

告别莎莉,已是十二点多。我用匙卡刷开酒店房门,傅莱明即刻迎了出来。他拉过我的手,用炙热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我,说:“亲爱的,你看上去光彩照人!”我小心翼翼换上礼服,在镜子前转着圈,也觉得自己清新美丽。不由得想起了孟庭苇的歌:《野百合也有春天》,说的就是我吧?平凡的人也有熠熠生辉的时刻。

傅莱明说,我们的婚礼会在下午五点举行,而酒店距离举行婚礼的维利亚沙滩只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所以可以歇会儿再出发。他推过电脑,问我要不要给家人朋友打电话。我立刻接过,登陆上了Skype。

小箩的头像明晃晃地闪动着,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向我发出了视频请求。多伦多和夏威夷隔着六个小时的时差,小箩说她一下午都守在电脑跟前,哪儿也不敢去,就怕错过我们的电话。小箩已近临盆,她说,要不是怕老二随时降生,她一定偷偷买张机票赶来夏威夷参加我们的婚礼。我嗔怪她和傅莱明密谋了那么久,竟不给我透露半点风声。小箩咯咯笑说:“你就领情吧!这几个星期,怀揣着这么个天大的秘密,我都担心会把我家程小渔憋出内伤。”小箩二胎还是个儿子,起名小渔。我戏问她是否打算生齐渔樵耕读外加小牧,她笑着捶打我,说我最好祈祷她下一胎是女儿,不然跟我没完。

我在电脑跟前旋转一圈,给小箩展示礼服裙,由衷感谢她送我如此合乎心意的礼物。她说:“跟你同居两年,总不至于连你的三围都没摸清。”我笑着骂她不正经:“还好讲的是中文,不然傅莱明以为咱俩闹过绯闻。”小箩说:“让他误会不是更好吗?他会感觉特别良好,凭一己之力能把蕾丝边掰直!”

跟小箩通完话,傅莱明说,我父母也在等我视频呢。算了一下时差,此刻应该是北京时间早上六七点钟,父母应该已经醒了,我立刻拨通视频。

一大清早,爸爸着中式对襟衫,妈妈穿紫红旗袍,像是过年。不知是不是排练过,他俩异口同声祝福我们新婚快乐,白头偕老。妈妈甚至喜极而泣。我谢过父母,紧跟着向他们道歉,说这么大的事儿,也没邀请他们到场,希望他们不要介意。妈妈说:“你这姑娘,大喜之日你道什么歉呀!你能嫁给傅莱明,爸妈不知有多开心。”爸爸说:“小曼,你脾气急,爱耍小性子。我们是父母,总归会宠着你,但别人就未必。过去你也栽过跟斗,现在找到这么好一个老公,要懂得收敛。夫妻间要相亲相爱,彼此尊重,才能欢欢喜喜过一生。”我笑着说:“老爸,我晓得啦。我都快奔四了,哪还能像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呢!”傅莱明适时凑过头来,操着蹩脚的中文说:“爸爸,妈妈,你们放心,我会让小曼幸福的!”爸爸在视频那端笑得见牙不见眼,连连点头,说:“好,好,好,你们过得幸福,我们就开心了!”

关上视频,我诧异地问他:“你跟谁学的中文?”傅莱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说:“这是小箩教我的。我每天对着镜子练习,练了有两个星期了。说得不好,请别介意。”

我开心还来不及,怎会介意!看得出,傅莱明对整套流程作出了周密的安排,所有视频也都是计划中的一部分。我决定安心配合他。毕竟,除了出席,这是我能为婚礼作出的唯一贡献了。

傅莱明紧接着又拨通了与他父母的视频。公婆在电脑另一端笑得温婉,给我们送上了最诚挚的祝福。婆婆说他们夏天时会来安省,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可以聚在一起渡个长假。末了,婆婆长舒一口气:“呼,终于有人收留我儿子了,我一直以为他会孤独终老。谢谢你,我亲爱的媳妇儿!”看来忧心儿女会独身,不只是我父母的专利。当然,我觉得婆婆是在开玩笑。在我看来,傅莱明样样都好,又高又帅又能干,还知书达理,怎会无人问津?傅莱明说:“巧了,我也一向这么看好你,总也理解不了为何你的父母会担忧你嫁不出去。” 这世上,果然是一个箩卜一个坑,只要看对眼,不管别人看着有多平凡,在爱人眼里都是举世无双。

 

视频完毕,我们去酒店餐厅吃了点东西,就出发前往维利亚沙滩。

沙滩停车场满满当当,我们转了好几个圈才找到空位。可以想象,海滩上应该如同煮饺子般热闹。下了车,傅莱明刚想打电话,只见两个晒得黝黑的中年人迎面走来。其中一人头戴用绿叶编织的圆环,有点像古代雅典庆典上尊者佩戴的荣耀花环。他身穿夏威夷传统服装,单肩扛了一个印染大布袋。他说他是一名卡胡,也就是夏威夷主持婚礼庆典的专员。另外一名则是他的助手,也是摄影师。

卡胡领我们走向人头攒动的沙滩。我正纳闷傅莱明怎会选择了这么热闹的一个地方,却见卡胡在接近沙滩的大片人群之际,突然九十度大转弯,转向了右侧的一片高地。他带领我们爬上一个小山包,沿着一条狭窄的小径走了好几分钟,然后往坡下走去。撩开小径两侧热带作物那肥硕的枝叶,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片静谧的被半包围的沙滩。沙滩的近侧,七八个当地人聚集在一起,有老有少,大概正在举办一场家庭聚会,有专职摄影师跟拍。不知是因为我的新娘装,还是他们熟知卡胡的职业形象,那群人看到我们,便齐声祝福我们新婚快乐。我们谢过,接着往前走,来到了沙滩另一端的空地上。卡胡指着前方山坡上的一栋矗立在椰树林间的红墙绿瓦的房子,说:“那是好莱坞明星Clint Eastwood在夏威夷的家。这片沙滩因为地势隐蔽而半带私人性质,知道的人并不多。”

空气中有种奇异的让人宁静的力量。我举目四望,只见夕阳如同被打翻了的碎金盒子,粼粼洒落在深蓝色的海面上。沙滩另一侧的高地上环绕着一片椰树林,充满妖娆的热带风情。再往远,海天交界处矗立着一个半圆形的小山坡,被夕阳勾勒出一道美丽的深色剪影。天空还算蔚蓝,只是四周逐渐呈现出太阳落山前的深红和橘黄,与大海衔接在一起,大气磅礴,十足的水彩画。

在这样一个傍晚,山、海、光、影,无一不是恰到好处。

卡胡放下布袋,从里面掏出一串用鸡蛋花编制成的花环,把它递给了傅莱明。又掏出一串与他头顶的卡胡花环相似的绿叶圆环,交给了我。我正纳闷怎么让新郎戴花朵新娘佩绿叶,卡胡说,这是夏威夷的Leis,象征永恒的爱。他让我们相互交换着戴到彼此的脖子上。他向傅莱明要过结婚指环,把它们放进一个浅棕色的原木花纹木碗里,然后把木碗放在席地而铺的一块印染布上。卡胡说,这个木碗用夏威夷的KOA木制成,代表了正直和力量。

卡胡引领我们面朝大海站定,然后从他那百宝箱一般的大布袋里掏出了一只巨大的海螺。面对苍茫的大海,卡胡吹响了海螺号角。

螺声雄壮悠远,延绵不绝,像巨轮拖长着腔调缓缓驶过海面,又似空谷天籁,让人跟着澎湃激荡。我不由得紧紧握住了傅莱明的手。心里激动着,手心里也竟微微冒出些汗来。

螺号声歇,卡胡侧过身来,半向我们,半面大海,如诗人般庄严吟诵:

 

“山海相依,

佳偶连理。

 

为着此刻,

阳光如瀑般挣脱黑暗,

涌入星辰大地。

地球,海洋,火焰,与空气,

盛雍列席。

它们齐齐见证两位新人的结合,

祝福你们成为彼此永远的知己。

 

你们在人海中觅见彼此,

并非偶然,

皆因两颗灵魂如此相似。

而造物主早已绑定了你们永世的轮回,

鸳侣前盟,

比翼连枝。

 

深爱着的伴侣啊,

你们熟知彼此内心最深处的隐秘,

祸福同心,

不离不弃。

你们身披夏日的繁花,

使冬日的冰冷永无靠近之时。”

 

诵毕,卡胡再次吹响了手中的海螺号角。一时间,海天共振,波谷齐鸣。

 

卡胡转向我,问:“顾曼文,你愿意在这个神圣的婚礼中接受傅莱明作为你合法的丈夫,从今以后爱着他,尊敬他,安慰他,并在你们的有生之年承诺永远忠于他吗?”

“我愿意!”

“傅莱明,你愿意在这个神圣的婚礼中接受顾曼文作为你合法的妻子,从今以后爱着她,尊敬她,安慰她,并在你们的有生之年承诺永远忠于她吗?”

“我愿意!”

卡胡让我们跟读了一段有关海神的婚礼誓词后,说:“现在我以神的名义,宣布你们正式结为夫妻。”他从木碗中取出戒指,放进一只海螺状的小碗里,然后将木碗注满海水。他从助理手中接过一片代表了健康和繁荣的叶子,边吟颂歌边把叶子浸泡到木碗里,再分三次把叶子上的水洒向婚戒。

仪式完毕,他端过盛着戒指的海螺小碗,说:“你们可以交换戒指了。”

我们细细给彼此戴上婚戒,执手相看,眼中都是平静的喜悦,仿佛一切早该如此。

卡胡问我:“顾曼文,你还有什么要对傅莱明说的吗?”

我并没有准备任何婚礼誓词。只是,身处良辰美景,面对挚爱之人,誓言又何须排演?我盯着傅莱明的眼睛,一字一言由心而出:“遇见你,是我此生最好的运气。未来的人生中里,不管我们的生命中要经历多少迎来送往,我一定会陪在你身边,看尽云彩潮汐!”

卡胡又问:“傅莱明,你还有什么要对顾曼文说的吗?”

夕阳映照下,傅莱明眼神依旧蔚蓝。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说:“我的向日葵,我的爱,希望在未来的每一天里,我都能见到你微笑的模样。希望有了我的陪伴,你的人生会更加丰富美丽!我会一直忠于你,从我们相识的第一天起,到现在,直到永远!”

晚霞染空,落日镕金。这就是所谓的海誓山盟吧?我倚靠在傅莱明宽厚的胸前,只觉得对自己的人生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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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第三部分“寻觅”的最后一集。

明晚辞旧迎新,专心许愿,申请休耕一日。

从新年开始连载本书最后一部分“生活是什么?”

 

喜欢童话故事的读者,可以把这当成本书的结局,就此作别。谢谢一路跟读菜鸟作者的小作文,辛苦了!:)

乐见柴米油盐的读者,不妨再与曼文同行一程,看看风花雪月的生活如何过着过着就落入一地鸡毛的俗套。再看看随遇而安的“顾曼文”,如何被生活锤炼成“钮钴禄·曼文”。

Kidding。。。

 

衷心祝愿大家新年快乐,健康平安!

希望疫情早日消散!

希望我们所有人的2022年,梦想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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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 ()评论 (19)
评论
番桥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小乐即安' 的评论 : 谢谢小乐!祝你新的一年在原创大放异彩。有了你,原创繁荣了一半。:)
小乐即安 回复 悄悄话 番桥新年快乐!
番桥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asalways' 的评论 : 新年快乐!asalways!
这样的婚礼参与者少,想啥时候补过都行,哈哈。生活有时候需要仪式感,尤其是过到大家都疲惫的时候,refresh一下。
番桥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小乐即安' 的评论 : 谢谢一贯sweet的小乐!希望新年的鸡毛蒜皮不会让你失望。:)
asalways 回复 悄悄话 新年快乐!这样的仪式感一辈子一次足矣
asalways 回复 悄悄话 好感动啊!庄严又浪漫的婚礼,看得都想再结一次婚了 LOL
小乐即安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番桥' 的评论 : 期待。真实的生活,也许不会每天象这一章的婚礼,但我相信一定也会很甜蜜。期待番桥精彩的文字。象亦舒行文,比亦舒甜蜜!
番桥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恒河沙数' 的评论 : 恒河MM厉害。欲知哪方的风厉害,且听新年分解。
番桥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在水一方_英国' 的评论 : 谢谢在水一方MM。新年见!:)
番桥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小乐即安' 的评论 : 撒了太久的糖,新年加油盐酱醋。:)
恒河沙数 回复 悄悄话 哈哈,果然如我所言,曼文自然怀孕了:)以文中傅式的性格、生活习惯和独身这么久,等和曼文有了两个娃以后,生活必然是一地鸡毛。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
在水一方_英国 回复 悄悄话 浪漫美丽的婚礼开启了曼文的新旅程,期待着曼文的柴米油盐和育儿新生活!多谢番桥的精彩故事,新年大吉!
小乐即安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番桥' 的评论 : 谢谢番桥,你写的那段太引人共鸣,我是看到对照线着急呀。相信你理解哈哈。

新的这一章,实在是太美好!幸福!感动哭了。
番桥 回复 悄悄话 发现上一篇就算已被撤下首页,也还改不了。
看来一旦被推荐,就一直改不了了。
小乐,不好意思,那个“对照线”改不成“阳性线”了。只能在我自己的稿子里改了。:)
番桥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可能成功的P' 的评论 : 作者给曼文配了上好的扫把,咱也不怕!:)

番桥 回复 悄悄话 谢谢楼下两位姐妹。祝你们新年快乐!

真是不好意思,发这篇小作文之前没来得及认真修改。刚才读了一下,像流水账,想要改,却又被推荐博客首页了,暂时还改不了了。:P
过新年,这样算不算虎头蛇尾,哈哈。
可能成功的P 回复 悄悄话 有这么好,这么甜蜜的感情基础,不怕一地鸡毛:)
新年快乐!
shiyishiwc 回复 悄悄话 新年快乐
Aspley30 回复 悄悄话 期待曼文的生活篇,作者辛苦了,祝你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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