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方不出所料火速决定以藏毒罪对邓安达提出指控。而非法召妓的问题还有待更多证据的收集和审核。
David带着谷雨在邓安达被送往拘留中心之前对他快速问话,收集到了只言片语的信息,然后就压着大家加班开会分析案情、赶报告,侦破组的人几乎一夜没睡,到黎明时分都累趴下了。但是他不得不这么做。
周四是感恩节,如果动用关系,也许周五可以排上法官应讯。邓安达的案情比较严重,应该不可能得到具结释放(release on recognizance----指被告保证在制定的审理日期返回法庭),所以要争取交保候审。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法官没有偏倚。最好是遇见同情邓安达的法官,很可能不予立案,毕竟警方证据也不是很站得住脚。但是David不敢寄希望于此。他要万无一失,尽量帮助邓安达缩短陷入司法程序的时间。
如果周五排不上期,最快也要等到下周一了。David希望尽快收集资料,把案情推到栽赃陷害的方向。这样对邓安达的保释请求比较有利。等他被保释之后,如果证据足够的话,可以撤销召妓和藏毒指控,重新立案,惩戒背后黑手,这样才有可能把邓安达完全洗白,挽回舆论损害。然而,做这一切,都不能明着来。毕竟他们是警察,而邓安达现在是嫌犯。David如今能做的,是第一时间把所有的报告写好,涵盖尽可能的细节,并且对收集到的证据做好分析。然后等待时机,调整侦破方向。
打了个盹儿,谷雨爬起来去厨房煮咖啡,Jay走进来,摇摇头说:“我算是领教了David的残酷了。不过,Rain,你很幸运啊。”
话音刚落,David静静地走了进来,站在门口,有点发愣。他眼白发红,黑眼圈把大眼袋勾勒得更加明显了。
“那根头发的DNA结果出来没有?”David问。
谷雨摇摇头。
“真他妈的不是时候。大过节的,什么都不好办。”David说完之后,叹口气:“他们就是故意找这个档口的!”
“师父,喝点咖啡吧?”谷雨递给David一杯热咖啡。
David接过来,眉头都舒展了几分。
“其实呢,也有好处。”谷雨犹豫了一下,说:“给咱们更多时间。”
Jay和David都点头认可。
David叹口气:“唉,拖到周一也好。不过,大过节的,Adam出不来了。”
“师父,我想今天去湾景区转转。”谷雨说。“总觉得选择这个地区,并不是巧合。”
“嗯,好。你去吧。我着手查报警出警记录和时间点。”David点头道,转而问Jay:“你那边的实验室今天工作吗?”
“不工作。不过,我们已经联系线人了,看看有没有底下来的信息。”Jay喝了口咖啡,说:“我去买早餐。甜圈圈?”
“好。”David的手机响了。“太好了。马上比对。”
他眼睛发亮:“DNA结果出来了。”
“David,你真是厉害。大过节的,你都能压着大家加班。”Jay笑着摇头。
谷雨拿着他的咖啡,抓了个能量棒果腹,跳上车向湾景区驶去。上次来这片社区,还是去芒果家吃饭。他一边开车一边嘀咕:芒果的小孩不知道怎么样了。听同学讲他们仿佛失踪了一样没了消息。唉,这个女孩子也是苦命。
白天开进社区街道,谷雨的感觉和昨天晚上完全不同。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不少,也许是因为过节,人人都看起来比平时放松和开心,也难怪-----昨夜的惊魂一幕和他们毫无关系。
谷雨绕了几条街,没有发现昨夜邓安达匆匆描述的路障。他的眼睛四处搜寻,除了有一个“garage sale”的牌子之外,就是几家人竖着“Beware of Dog”的牌子,也有的是手写的纸板“Warning! Bad Dog!”
绕过垃圾场,来到后面的街区,谷雨才意识到这里离芒果家并不是很远。他不由自主减低车速,潜意识里希望能看见熟人。
果不其然,拐了几个街口,他看见了那个追求芒果父亲的墨西哥大妈。她在门口刷洗垃圾筒。
谷雨停下车,走过去打招呼。大妈见到警察,吓了一跳。不过定睛一看是谷雨,又咧嘴笑了。“Hola!Guapo!”
虽然工作没多久,谷雨已经发现在加州会说西班牙语的重要性了。于是业余也学了几句西班牙语,知道大妈叫他“帅哥”,于是也笑着和她打招呼。“好久不见!芒果最近怎么样?”
“芒果啊......她......不知道呢。我也......有日子没见了。对,没见到。”大妈的笑容打了折扣。
“Miguel病了?什么病啊?听同学说挺严重的?”谷雨关切地问。
“噢,是啊,病了,肝病。”大妈眼神躲闪,开始叽里呱啦地说西班牙语,又转身跑到敞开门的车库拿可乐给谷雨喝。
谷雨接过可乐,谢谢大妈,转身要走,一眼瞥见了芒果的小破车就停在车库里。
“芒果的车吧?还能开啊?”谷雨笑着问。
大妈显然有点紧张,点点头,说:“是啊,是啊。一直放在我这里。”
“那好,我走了。很开心见到你!”谷雨打招呼要走,转身前又瞥了一眼那辆车,发现车牌是崭新的。他皱了皱眉头,没有多问,可是记下了车牌号。
“大妈,今天感恩节,有人收垃圾吗?”谷雨看着空垃圾筒,皱起来眉头。
“啊~”大妈愣住了,但很快说:“我也没啥垃圾,嗯......这几天没做饭,嗯......昨天做火鸡了,就我一个人吃,就烤了鸡胸肉。一小包垃圾在家里,洗好垃圾筒就拿出来哈。”
“明白了,我就随口问问。感恩节快乐!”谷雨挥手告别,心中记下一条。
谷雨开车继续在街道上巡查,以出事地点为中心,一圈圈扩大。几圈绕下来,并没有特别的发现。本来打算回警局的,不知是为啥,谷雨就是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于是又开回了事发地点那条街。
等他开到这条街上,才发现了问题所在:一个房子前面有人用两个橘黄色锥形警示桶来占车位。
按说在这种混乱的社区,有人这么干根本不出奇。有的人用垃圾桶,有的人用破旧家具,就是为了占住家门口的路边停车位。但是今天,那两个橘黄色的锥形桶就让谷雨觉得很刺眼。而且很快让他联想到了昨天的路障。
谷雨停车,徒步去查看。这栋淡黄色的房子在整个街区里算是保养得比较干净整洁的了。车道上的一辆车罩着布罩子,轮子看起来还挺新的。谷雨透过铁栏杆往后院眺望,一院子零碎,还有几个橘黄色锥形桶。
“长官,你找谁啊?”
谷雨转头看见一个弓着身子的黑人老太太,瘪着没牙的嘴,皱着眉头,目光挑起沉重的眼皮,犀利地盯着他。
“女士你好!我是旧金山总局的调查员。”谷雨给老太太看他的警官证,接着说:“昨天这里出了事,我再来看看。”
“噢,可不是嘛,吵死了,没法睡觉!”老太太的眼神里都是谴责。
“就是就是。女士,这邻居经常这样占车位吗?”谷雨指了指路边的锥形桶。
“是啊。停车位紧,他家有老人,不想多走几步停到前面,就老是这样。有时候放那种市政修路的牌子。”老太太挥了一下手,仿佛在赶一只讨厌的苍蝇。“以前的人没这样霸道。唉......”
“这样啊?这个其实是违法的。”
“真的?那你说说他。可别说是我讲的。”老太太要走。
谷雨连忙喊住她:“啊,女士,我还有几个问题。我看啊,你一定在这里住了很多年,问你就问对人了。”
老太太的脸色缓和了一点,没出声。
“这房子是出租房还是屋主自住啊?”
“他爷爷留下的。好人啊----我是说他爷爷。”老太太感叹道:“他爹就完蛋了,在监狱里这辈子出不来了。这家伙倒是没出大乱子,有偏财运,最近又买新车呢。”
谷雨笑着点点头,继续问:“这家人昨天晚上在家吗?”
“当然。他刚出门,所以才占车位啊。你警察怎么当的?要分析!”老太太戳了一下指自己的太阳穴:“动脑子。”
谷雨笑了:“谢谢提点,我记住了。”
“你们换警服了吗?”
“呃?”谷雨摸不到头脑。
老太太笑了:“你穿着特好看。别到处瞎逛,回家吧,孩子,大过节的。”
“好好。谢谢!感恩节快乐!”谷雨道别之后,上了车,立刻在电脑上查看刚才芒果破车上的车牌号码,赫然发现是假的。然后再查这个黄色房子的住户,一个保安公司的职员,有过几次轻罪记录,包括打架和闯红灯,没有大事。
谷雨向David报告了自己的发现,准备回警局,他发动车子,再看了一眼这栋房子,忽然瞪大眼睛:车库门上贴着一个大纸牌,上面手写着:Beware of Dog。
刚才站在街上,这个牌子被停在车道上的车子挡住了视线。谷雨跳下车,跑过去拍了一张照片。然后掀开布罩子一角,拍下来那辆车的车牌。回到警车上一查,果真是刚过户的二手车。
谷雨又看了看相机里的照片,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他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早上就没吃饭,现在肚子咕咕叫了,于是他开车回警局。
David正好在热pizza,谷雨看了笑着摇头。
“笑什么?你吃不吃?”David问。
“吃,吃。”谷雨在厨房坐下,问:“昨晚Adam的口供里有没有关于那个交通拦截牌的特点描述?”
“怎么啦?”David从微波炉里拿出来一个纸盘,递给谷雨:“你先吃,我再热一片。”
“谢谢!”谷雨咬了一大口pizza,含混不清地说:“我今天拍了一个牌子,你看看。”
David接过来相机,皱着眉头说:“去打印出来,这么小我看不清。老了啊。”
“噢,好。”谷雨丢下盘子,跑出了厨房。
过了一会儿,谷雨拿着照片回来,David一看就点点头:“D。字母D。”
“啊?”谷雨凑过去一看,的确是啊。那个“D”是反的。不明显,可绝对是反的。
“可以问问Adam记不记得什么特别的地方。”David开始啃他的那块pizza,手机响了。
“什么时候的事?好,我知道了。”David看了谷雨一眼,说:“Adam在监室晕倒了,不过不严重。急诊转去7D。”
谷雨擦擦嘴,知道他们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心里难过起来。
David没多说,开始不停打电话,谷雨从旁听明白了------他是为邓安达的家属争取探视时间。7D说是旧金山第七号监狱,其实是总医院里的一个特别病房楼层,和7L一样都有狱警把守,专门给需要住院治疗的犯人留医所用。7L是给精神病患者的病房区。这个特别监狱每天都可以有访客,但是只允许在1:30到2:30之间。
Mary接到律师电话的时候,已经一点多了。因为不允许小孩去医院探视,两个孩子又担心又委屈。不过Mary很快安排他们给爸爸画卡片,并且录了一首歌。Mary匆匆换了衣服,就飞车前往旧金山总医院。
邓安达看起来精神还不错,但是脸色很差。他穿着病号服半躺在床上,看见Mary被带进来,马上展露出灿烂的笑容。
“没事,别担心。我就是头昏了一下而已。这不挺好的吗?还可以这么快又见到你。”邓安达说,握住了妻子冰冷的手。
Mary笑着涌起来薄薄一层泪,伸手摸了摸邓安达脸上贴着的创可贴,问:“脸怎么啦?”
“擦伤了一点点,破点皮而已。真的没问题。医生说明天出院。今晚能吃到医院的火鸡。真是老天爷照顾我。”邓安达捏了捏Mary的手问:“你们烤火鸡了没有?”
Mary摇摇头:“孩子们说等你回家一起烤。”
她把小孩们画的卡片拿出来给邓安达看。
“真好啊!你看看,Leon的字进步好大!”邓安达由衷赞叹道:“小时候写字像是一队满地爬的甲虫。”
Mary咧开嘴笑了:“可不是嘛,东倒西歪的,还有好多都是反的。B啊,D啊,都朝左。”
邓安达愣住了。
“Adam?”Mary轻声唤他。
“啊,Sorry。”邓安达回过神来,说:“你说孩子们还录了一首歌,来,听听。”
袖珍录音笔里传出来两个孩子的歌声:
“I can almost see it
That dream I'm dreaming
But there's a voice inside my head saying
You'll never reach it......”
邓安达笑了:“Hannah Montana。”
Mary点点头。
这是2009年孩子们最喜欢的电影和插曲The Climb(攀登)。因为圣诞表演要唱,两个孩子在家不停练习,邓安达都差不多学会了。可是今天,在警察监视的病房里,握着妻子的手再听那一句童声嘹亮的“It's the climb”,邓安达百感交集。
谁说的来着?在人生道路上觉得吃力的时候,往往是因为你在走上坡路。
“it's always gonna be a uphill battle......”
邓安达苦笑了一下。毕竟是年轻人,毕竟是孩子。到了自己这个年纪,真的有点累了,真的是希望前途一马平川。不过,还不是退下阵来的时候,更不能以这种姿态退下阵来。
“I gotta keep trying
Gotta keep my head held high......”
Lina的高音真好听!这一句像是进军的鼓点和冲锋陷阵的号角。
邓安达看看Mary的眼睛,说:“谢谢!最好的感恩节礼物。快回去吧,今天就烤火鸡。就说是我讲的。如果我明天回家,就吃火鸡肉三明治。我不想孩子们过一个没有火鸡的感恩节。”
Mary含泪点点头。
谷雨和David在警局工作,把今天收集到的信息汇总。白板上贴上了那栋黄房子的主人Alfredo的头像和谷雨拍摄的一些他家周围的照片。David叹口气:“目前没有合理的理由申请搜查令。不过,可以派人去盯着他。”
“DNA没有匹配到任何人。不过,我......”谷雨有点犹豫。
“什么?”David的话被手机铃声打断。
谷雨看见师父听了一会儿电话,脸色忽然明亮起来,先是睁大了眼睛,然后猛然回头看着白板。
David挂了电话,对谷雨说:“那个D!”
“啊?”
“Adam说他想起来了,昨天交通拦截指示牌上手写的Detour,那个D是反着的。”
“和Alfredo的一样?!”谷雨跳了起来。
“申请搜查令!”David说。
“是!”
“可能批不了。”David先泄气了。“Tim说是出去度假不开机。感觉上是不想趟浑水。他要退休了,我理解。如今值班的拿不定主意,一定会去问副局长,可他不一定站在Adam一边。”
“试一试?”谷雨小声问。
“试一试。”David嘟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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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