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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母亲以后如何做自己?

(2023-05-29 15:28:27) 下一个

从表面看,温哥华年轻主妇格瑞塔的生活幸福美满,丈夫皮特是工程师,女儿凯蒂聪慧可爱。然而格瑞塔若有所失。她爱诗,写诗,以有诗作发表为傲;她不愿在人妻人母的生活里失去自我。一次偶然的聚会,她认识了报社记者哈瑞斯,从此陷入单相思。乘丈夫出差,格瑞塔带着女儿上了火车,远赴多伦多跟哈瑞斯见面。这是加拿大作家爱丽丝 门罗 (Alice Munro) 小说 To Reach Japan 的故事背景。

    格瑞塔在温哥华跟丈夫挥手道别,到多伦多投入哈瑞斯的怀抱。这是一个出轨的故事,好像《安娜卡列尼娜》里的安娜。跟安娜一样,缺少风花雪月的婚姻让格瑞塔失落。皮特是理工男,看电影读文学只有 “好” 或者 “不好”。格瑞塔不满意这样的回答,虽然也意识到应该为他忍耐的态度庆幸。

    做了母亲以后,这种失落感更加强烈。一是家务琐事身心劳碌,二是担心她的 “诗人” 身份日益模糊,消失。她以诗人自居,曾极度介意甚至不许皮特说 “女诗人” (“poetess”, p. 5) ,但做主妇为人母日久,她也不去纠正了。在外人眼里,“凯蒂妈妈” 一个身份足够,谁还关心她曾经是谁?

当收到诗人聚会邀请,她几乎是雀跃着前往;但到了以后大失所望,“整个的花团锦簇的大房间是一个玻璃球,球心有五彩的碎花团。客人们都是小心翼翼顺着球面爬行的苍蝇,无法爬进去。” (张爱玲的《鸿鸾禧》)几次努力都融不进去谈话圈,她借酒浇愁,很快醉倒在地,哈瑞斯看不过眼,出手救美。原来聚会是在他丈人家,他是带孩子来探亲;太太则住在精神病院。这么巧,确定不是《简爱》里的罗彻斯特再世?

    她爱凯蒂吗?当然爱。但她自知自己没有全身心投入母职,“her attention had been spasmodic, her tenderness often tactical.” (p.29) 对此,当母亲的人应该都多少有共情。她跟孩子在一起是这样,跟皮特在一起也是这样,“I save myself up, most of the time.” (p.20) 就因为两人缺少共同语言吗?因为皮特修商业管理,而不是《失乐园》?

    火车站三次挥手道别,每次都隔着一层玻璃窗,那是格瑞塔竖起的透明的墙。她自知作人妻人母都心不在焉,也想过改变但怀疑这是对自我的背叛,甚至践踏。(Barriers between the inside and outside of your head were to be trampled down. p. 20) 她在自责和否定之间摇摆不定。

    短篇小说却有一两个用词重复出现,分别是 “desertion” 和  “determined“。女儿凯蒂觉得挥手道别有趣,但难过爸爸怎么不上火车来一起走呢?(She took the desertion hard. p.15.) 新认识的大朋友到站走了,她不看也不挥手。(Greta wondered if the child could be punishing him for desertion. p.26) 但凯蒂误会了,是格瑞塔乘着酒兴离开了熟睡中的女儿去偷欢。

     “Determined”。皮特给格瑞塔的微笑里有决心,The smile for his wife seemed hopeful and trusting, with some sort of determination about it. (p.3) 格瑞塔照顾孩子时总是心不在焉, “Determined, foraging attention to something other than the child.”  (p. 28) 哈瑞斯来接风了, “and kissed her for the first time, in a determined and celebratory way. (p. 29) 成年人的情感世界少不了理智权衡。

小说里着墨不多但跟格瑞塔形成对比的是她的婆婆。二战时婆婆只身带着襁褓里的皮特,从捷克斯洛伐克逃到加拿大,含辛茹苦抚养孩子成人。格瑞塔跟她几乎没有话题可聊。一是性格不同。婆婆沉默内敛, “She carried not noticing to an extreme.” (p.4)  二是经历悬殊。格瑞塔记不住他们偷渡时爬过的山名,却兴致勃勃地幻想小孩哭叫怎么办,是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堵嘴吗?完全是鸡同鸭讲。而婆婆对格瑞塔的诗人和女诗人之辨,也只姑妄听之,不置一词。。。跟她死里逃生的过去相比,那些都是无病呻吟

    天气实在太好,写到一半就跑出去遛狗了。贴两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