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兰的预感是准确的,随着马天生被抓煤城政府里跟生生商城有关的人都被传讯了,那个帮马家改股权的计委主任也被刑拘了,马天生在煤城的势力正在迅速瓦解。泽文和绍玉判断得对,马天生的倒台虽然成了煤城的一个特大新闻,但是如他自己所预料的那种群情激奋的场面却并未出现,相反为他感到惋惜的人并不多,人们没有忘记他是怎样仗势欺人把生生商城据为己有的,马书记因为此事倒下,乃是理所应当,这就是现世报啊!
半年后马天生的这个案子在上级领导的高度重视下最终有了结果,马天生以权谋私侵占国有资产,被免去党内外一切职务,判处有期徒刑十年,马兰和孟宏宇也先后被双规,后也分别获刑,而马家这场泼天大祸的始作俑者马强当然也随即落网,他身上牵扯着在南非的灯泡厂和在生生商城的挂名董事长两件事,最后也被判了十年,据说他被批捕后,他在大连的别墅和狗场都被查抄了,他养的那些藏獒全都被打死了,马家就此算是彻底倒了。
而这个案子的原告李勇李强兄弟虽然告倒了马家却没像他们希望的那样迎来自己的胜利,他们同样以在生生商城的土地收购中弄虚作假,恶意侵占国有资产的罪名被抓了进去,分别获刑七年,五年,他们在案子里争夺的商城股权最终作为经济赔偿被重新折价估算收归了国有。
这本是绍玉一直盼望的时刻,按照他的计划,这时商城的经营权将全部归到儿子小立的手中,待到一二年后,没人再关注此事时,他们再自行运作悄悄把股权转移到自己名下。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本来他们李家在此次对马家的围剿中有功于朝,也曾得到过上面宽大处理的许诺,可是谁也没想到最后马天生会把事情闹得这样大,简直是举世闻名,这种情况下上面也顾不得许多了,案子须得秉公执法,方能堵悠悠之口,李小立作为商城的总经理,又是百分之十股份的持股人岂能置身事外?所以最后小立亦被收监判了个三年。这结局可谓泥沙俱下,玉石两焚。
绍玉费心谋算一场结果不但两手空空还折进去个儿子,他不禁气急败坏,急火攻心,不慎竟中了风瘫倒在床上。
泽文闻讯立刻赶去医院探视,绍玉躺在病床上看着他两眼流泪,泽文长叹一声坐下握住了这位老大哥的手,一时间两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还是泽文低头想了想,然后宽慰绍玉说:“大哥,你也别太着急了,小立虽说是判了三年,但我已经跟那边监狱的人打好招呼了,让他们好好照顾,小立在里面呆个一年半载的,就找个由头立功给他申请减刑,这个案子他不是主犯,没人盯着,估计没多长时间就能出来了。”
绍玉听了这话闭了闭眼,然后又点了点头,泽文知道他现在心情复杂,且说话也不像从前自如,就自己揣摩着他的心思接着告诉他:
“至于商城,现在收回来归政府,因为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如今倒成了个烫手的山芋,没人愿意接了。我琢磨着房地产开发还是有大前景的,这商城原本的发展方向并没错,要不是马天生这回碰上了硬茬,商城二期恐怕都已经盖好能卖了,现在他倒了,上面应该不会再揪着咱煤城这点地方不放,所以我觉得,现在拿下商城还是大有可为的。”
听到这儿,绍玉眼中精光一闪,他盯着泽文,安静得听他继续说。泽文当然知道绍玉心中的猜想,他赶紧把自己的想法全说出来宽他的心:
“我是这么打算的,这商城要说开发和经营,现在没有人比小立更熟悉,他虽然暂时被关进去了,但是这个位子咱们得给他占下。我想先让球球出来接了商城的管理,把人心拢一拢,业务也暂时归置归置,二期开发可以先放一放,等着小立出来了,就让他重掌商城,到时候让他们哥俩一起再把二期三期做起来。大哥,你看这个主意行不?”
绍玉此时心中雪亮,真是“螳螂扑蝉,黄雀在后”啊!可笑自己先前还断定马天生是给他人做嫁衣裳,现如今竟是自己亲手与人做了嫁衣裳啊!他们姓马的姓李的机关算尽,最后哪比得上自己这杨老弟不动声色的狠呐!可是事已至此,他还能说什么呢?人家杨泽文这现成的便宜跟他说也是捡,不跟他说也是捡,他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反对不成?只是可恨自己当年对他有救命之恩,他如今却把算盘打到了自己的头上!
绍玉这时正是生病的时候,想事情多少有些偏激,其实最初是他对商城有了觊觎之心,泽文反倒并没有这么大的野心,现在闹成这样由泽文出手收拾残局实在是对他们这派最有利的做法了。
泽文见绍玉仍是不语,但看自己的眼神里却有了怨恨,他不知该怎样对他解释,只好说:“大哥,你相信我,我一定扶小立重新站起来,你我大半辈子的兄弟了,我是啥人你最了解,当年要是没有你,我可能就被人冤死在监狱里了,这个恩情兄弟这辈子也不会忘!我跟你保证,只要小立出来了,商城就一定是他的!球球只能给他当个臂膀!”
这番话泽文说得相当诚恳,绍玉在心里翻了几个过子,虽然不甘,但是也只能这样了,姑且信了泽文吧。他叹了口气,对着泽文点了点头,想了一下又抽出手来在泽文的手背上拍了两下。泽文见绍玉终于谅解了自己这才放下心来,说完了正事儿,又低声跟他聊了聊他的病,告诉他安心养着,慢慢恢复,一应医疗费用自己会到政府里去督促后勤部门让他们按照离休干部的待遇全报全销,不用绍玉亲自费心。
说完了话泽文就起身告辞走了,他走后,绍玉兀自望着门口,他的目光有些呆滞,属于自己的时代彻底结束了,那个意气风发又精于算计的李绍玉变成了一个躺在病床上等人施舍的可怜虫!这绝望的痛苦在他的胸腔里横冲直撞却找不到出口,良久良久,他才叹了口气,慢慢闭上眼睛跌倒在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