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锋度假

很多年没有去加勒比度假了，大概有十多年吧。那会儿孩子还小，一家人每年冬天往南边跑，最盼的就是能有一周时间不用做饭，不用接送各种课外活动，全家一起躲进阳光和海水里。因为要配合学校假期，只能在圣诞节前后出行，机票和酒店都是一年中最贵的时候。最早去的是古巴，运气好时海蓝天清，运气不好时连着几天阴雨，窝在度假村里多少有点郁闷。后来慢慢摸索出经验，发现多米尼加的天气相对稳定，又陆续去了哥斯达黎加、圣马丁等地。那些年围着孩子转，行程都是为他们设计的，水上乐园、儿童活动、各种节目，一个不缺。

孩子一点点长大，出游的节奏也悄悄变了。等他们不再需要大人整天“值班”时，我反而有点腻了那种“全包式”的度假方式。最不喜欢的就是任吃自助餐，既浪费，也吃得并不真开心。墨西哥一直在候选名单上，却始终没有真正成行。那时媒体隔三差五报道一些恶性事件，对一个只想安安心心看海发呆的普通游客来说，总会在心底打个问号：何必呢？世界那么大，为什么非要去一个让自己有点发怵的地方？

生活的节奏又在不知不觉间拐了个弯。队友退休没多久，迎来了孙孙的到来——原本想着退休后能有更多自由时间出去走走，没想到“计划不如变化快”，人生突然多了一份甜蜜的牵绊。白天陪着小家伙，看他一点点长大，累是真累，快乐也是真快乐。队友这几年帮着带孙孙更是没少出力，我心里一直记着他的辛苦。也许正是这种“被需要”的日子，让人对偶尔的抽身而出格外珍惜。

就这样，十二月初心血来潮，订了去坎昆一周的行程。后来才弄清楚，其实度假村在 Riviera Maya，从坎昆机场到那儿车程还要一小时左右。正好赶在圣诞节前的淡季，价格比想象中友好得多：四星半的全包酒店，两个人一周下来三千出头，算上这几年什么都在涨价，这个价位已经很知足了。等真正到了才发现，这一大片原来是六个度假村连在一起的综合体，其中两个是五星，一个专门做成人度假。Barceló Maya Palace 和 Riviera 是五星，其余的 Tropical、Colonial、Beach 和 Caribe 是四星半。

度假村占地很大，园区规划得相当用心。建筑以白色、黄色和橘色为主色调，既明亮又不刺眼，在阳光下显得干净、温暖。不同“村”之间有双层大巴来回穿梭，几乎不用等，随时可以跳上一辆车，去别的区域逛一圈。园区里还有自己的购物中心，日常需要的东西基本都能买到。走在小路上，两边是修剪整齐的植被和花木，偶尔有松鼠或小鸟在树荫下穿梭，让人想起那种典型的“度假明信片”画面——只是这一次，是脚踩其间，而不是隔着照片去想象。

真正打动我的，还是那一片海。这里的海滩水很浅，海床平坦，脚下基本没有让人心惊的暗坑。走进海里很远，水还只是刚刚到肩膀上下。对一个水性并不算好的人来说，这种“心里有底”的安全感非常重要。可以慢慢往前走，或是在水中漂一会儿，不必时时刻刻担心突然踩空。因为是六个度假村首尾相连，海岸线也被“延长”了，散步时可以沿着水边一直走，看不同区域的沙滩和躺椅，人多的地方热闹，安静的角落也不难找。天气更是给足了面子，绝大多数时候都是阳光明媚，偶尔阵雨来也像小孩的脸，说变就变，一阵雨点打在水面上，很快又云开日出。

吃这方面，自助餐中规中矩，品种不少，但并没有特别惊艳的菜式。反正自己吃得不多，能吃来吃去的也就那几样。倒是各个 bar 里的小吃和简餐，比想象中要好不少，适合在海边躺椅上晒完太阳，来一杯饮料配上一点零嘴，慢悠悠打发时间。晚餐则是另一番风景——度假村可以提前预约各式主题餐厅，这次试了墨西哥、意大利、日本和海鲜。意外的是，最喜欢的并不是当地的墨西哥餐，而是海鲜排在第一，其次是日料；墨西哥餐反而是印象最淡的一家。听别人说牛排馆评价更高，可惜这次没订上，只好留作“下回如果再来”的念想。

有一天特意去参观了那两家五星酒店——成人村和 Palace。站在那里的大堂和走廊里，能明显感觉到“同一片海，不同气质”的差别。无论是公共区域的装修、房间的陈设，还是服务细节，都的确上了一个档次。Palace 的餐厅几乎都面朝大海，坐在靠窗的位置，早上可以看日出，傍晚可以看日落。建筑设计也很讲究，大面积的玻璃、通透的视线，让“海”真正成为空间的一部分，而不是背景布。从那里往外看，会有一种轻微的不真实——好像电影里的场景被搬到了眼前，而自己恰好坐在画面中。

这一趟 Riviera Maya 之行，说惊心动魄谈不上，说多么独一无二也未必。但对于这几年的生活状态来说，却恰好是一段温柔的插曲：从三十多岁拖家带口的加勒比度假，到如今退休后偷得浮生一周闲，中间隔着的是孩子成长、父母年迈、孙辈到来，以及一系列“算不到”的人生安排。站在浅浅的海水里，看着浪一层一层推上来，又退回去，突然觉得所谓“度假”，未必是要去多遥远的地方，做多新奇的项目。更多的时候，只是在人生的缝隙里，给自己和身边的人留出一点空白——哪怕只有一周，哪怕什么也不做，只是发呆、晒太阳、下水、吃一顿像样的晚餐，也已经足够。

也许下一次再来加勒比，又会是另一番心境。但这一回，Riviera Maya 的阳光、那片浅而温柔的海、六个度假村连成的一条海岸线，还有队友难得放松的笑脸，都会安安静静地留在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