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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消逝的红围巾(34) 余情不灭

(2019-11-10 15:59:52) 下一个
广告风波平息,设计部运作正常,中国区销售业绩稳中有升,成绩斐然。我再次调回总部,明天我回京完成交接工作。
 
俊波去华盛顿的总公司上班了。中午探望姑母时,她拿出一堆花花绿绿的房产广告,眉飞色舞地告诉我曼丽托她在附近买房,她本人则回京办理投资移美手续,她辞掉了北京的工作,不日将转到华盛顿的分公司任职。
 
姑母一如既往地对曼丽赞赏有加,知书达理呀、温婉贤淑呀,溢美之词常挂嘴边,对她舍家弃业的跨洋追随更是感动得稀里哗啦。目光转向我时,立马换成了满脸黯然的一声叹息,我灰头土脸地缩了脖子。
 
是啊,在她眼里,别说结婚,未婚夫八字还没上一撇,更有甚者,二十好几的大姑娘,居然没交过男友。
 
好像同父亲演的双簧,她不失时机地推销了奈特。
 
佛爷还有掉腚耍宝的时候,奈特究竟怎样做到了八面玲珑下的克己慎行,让周边人都竖起拇指啧啧称赞的呢?
 
边嚼着飞机上的干涩快餐,我脑海中边盘算着来京需完成的几件事。
 
一下飞机,我直奔宁山的公寓。
 
华灯初上,散星如沙,寒风中夹杂着的细碎雪粒,吹在脸上如刀割一般,细细的枯枝横斜在昏黄的路灯中,如透明玻璃杯中的海藻,透过海藻脉络抬头望去,高耸的公寓楼如一道寒剑劈向夜空,顶层中部的一扇窗棂中,幽暗的橘光蔓延到茫茫深夜,如冬夜里温馨的怀抱,招呼远行归家的旅者。
 
再次站在那洋槐树前,我不由自主地又掏出了手机。曾几何时,为避人耳目,我三更半夜到他这里,正是站在此处抬望,按下他号码的同时,那窗帘一角便会被撩起,他就站在窗边昏黄的光昏中,手机贴耳与我遥望,再不久他就会跑下楼来,我则会拖着脚步,看四下没人,便会撒娇耍滑地哄他背我上楼。
 
那时我是他手上的宝,任何的无理取闹在他那里都成了理所当然。而现在早已今非昔比,他把这份宠爱给了谁呢?
 
自别墅求婚,我们再未独处过。经历了跌岩险恶和心灰意冷后,我以为我早已冷漠无感,但当房门敞开,真实地与他四目相对的瞬间,千情万绪在心如撞兔的紧张中弥漫开来,那曾拥有的、心有灵犀的默契感最终还是主宰了一切,
 
“那个,我来整理我的东西。”
 
他西装革履、裤线笔直,好像刚从某个正式会议归来,那浑然天成的气质丝毫没有变化,优雅却盖不住骨子里的那股霸气,从容中洋溢着阳光般的和煦。他点点头,退后一步,让出了空间,
 
“我放到了该放的位置,你尽管去找。”
 
环望客厅四周,时间和空间的重叠让我觉得迷惘,陈列摆设一切如旧,我了如指掌。好像这一年多来我从未离开,不过是游离于不同的房间之中。
 
卧室的景致也和记忆雷同,一个大男人曾以灰白布艺为主打的色调被渲染成了暖色,那是我的杰作。粉红长毛地毯卷至脚踝,大红床罩上鸳鸯枕头并列齐放,落地灯的幽暗红光神秘而迷离,那是我喜欢的情调。
 
我直奔床头柜,拉开抽屉,果然在急用小药箱中找到了那透明小药瓶,抓到眼前边晃边看,开盖闻闻又尝了一粒,没错,就是这。我如获似宝地将它放进包里。
 
我和他的衣服在壁橱里并排而挂,每件都套有透明衣罩,鞋子面带光彩地摆在鞋柜上,它们在静候回归主人的召唤。
 
混杂交叠的内衣让人脸红心跳。将幽香的内衣染上他那淡淡的男式薄荷香,那是他默许了的、我特殊的嗜好。
 
余光中瞅见了那件淡蓝内衣孤零地独处一角,玫瑰香味、丝滑触感、清水一过,遇风变干,蓝宁送我的这件内衣曾是我的专宠。我拿起叠好后,放进了包里。
 
床头柜上的缺腿小猪一脸忧伤,那是上回匆忙离京的未完之作,深蓝身驱、粉红肚皮,将其挂在车窗上,超速拐弯时肚里的小钢球会发出清脆的警告声。我背靠床沿,坐在地毯上,打算还小猪完整之躯。专心致志中有门声响的,余光中锃亮的黑皮鞋和笔直的裤筒出现在对面的椅上,如同以往,他将毛毯搭在我腿上,饶有兴趣地盯着我飞扬的手指。不一会儿,我便高兴把花哨的小猪地递给了他,并提醒他挂在车窗上。他逆光眯眼摆弄着那小猪,灯光在他头上留下金黄的光圈,他浓密睫毛如无数隐形的精灵在跳舞,黑而亮的瞳孔看向我时,像无数碎了的星星铺天盖地砸过来,我心里如春风吹过,撩起阵阵涟漪。
 
“尾巴呢?”他笑笑问道。
 
我接过那小猪,跟着他笑。
 
“喜欢蓝的,还是粉的?”
 
“粉的吧。”
 
几分钟后,一个俏丽的尾巴便活灵活现地在小猪身上晃动。
 
手机振铃打乱了一室和谐,他扫了一眼屏幕上的号码,直接按了接听键,从他语气中不难猜出那女孩是谁。我立马从梦境中回到了现实,这房间早己易主,时间不早了,客人该告辞了。
 
我站起身来,对着耳朵,扯起嘴角,尽量把笑容做得自然流畅,我指了指墙角,
 
“我把衣服清理出来了,麻烦你明天帮我处理掉,不要捐献,最好烧掉。还有这个……”我边说边打开手包,
 
“这药、这睡衣我想留下……”
 
他眉峰微皱,高挺鼻梁下的深邃眼眸更显深沉,凌厉的目光中带有审视和警觉,
 
“药可以拿去,但这睡衣留下。”
 
“为什么?”我把睡衣捂到胸前。
 
他的沉默告诉我他不会解释,既如此,那我来张口,
 
“因为是她送给我的,对吗?”
 
他不语。
 
“送给我的便是我的,我有权处置我,这内衣我拿定了。”
 
“你无论如何不能拿走。”
 
“除非你给我个理由。”
 
我来了脾气,可还没来得及将那睡衣重放回包中,便被他一把夺下。
 
他出乎意料的粗鲁让我瞠目结舌,这哪是我记忆中的宁山?
 
恶作剧时常点缀在我们曾经的交往中,但在我的记忆里,我们从未发生过争吵。而此刻,他却因为件衣服大动干戈,我挫败,但语气坚定地说道,
 
“你未婚我未嫁,我们都有选择的自由。你和谁交往我不会有半分怨言,但我绝对不允许我的东西出现在你和别的女人的房间里。这衣服你必须还我。”
 
他迟疑良久后做出了让步,可仍不忘叮嘱,
 
“记住,不得有半丝损伤。”
 
我心里一片黯然,看来她在他心中的位置举足轻重。
 
他把我送至门口,在他扭转门球、我即将迈出房门那刻,我听见后面有声音说道,
 
“上回在纽约,我说过四个字……”
 
我心依旧?
 
我收回已跨出的脚步,转头望向他,我其实不必和他较真,但若此时不出口,想必我今生不再有机会,于是我问到,
 
“那么你是怎么做到的呢?”
 
他将嘴角抿成一线,目光黯然,千般情绪凝结成淡淡的忧伤向我无声地传递。
 
察觉出他的异样,但我选择直接忽略,我的苦笑中带着一丝自嘲,
 
“死行犯行刑前还会有一顿佳肴送行。你却对我从此不闻不问,挥起大棒将几年的感情一棒打死,即便我罪孽深重也是我考虑不周的无心之举,我至今都不知我错在哪里。”
 
说这话时我感同身受,想起遭受的冷遇和拜他所赐而承受的屈辱,我心里细微的一声炸响,每寸肌肤、每片骨骼都似裂出了龟纹,揪心刮肺般的疼痛,从小到大我哪受过这份待遇,委屈、难过加顾影自怜,我鼻子一酸,不争气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
 
那眼泪让他慌了神色,他上前一步把我拉到怀里,双手紧紧搂我肩头,他一着急便重章叠句,
 
“没有,我没有那意思,真的没有……”
 
他收紧了手臂的力度,倾下身来,将头深深埋进我颈窝间的秀发里。
 
他的拥抱如同一块板擦,抹去记忆的浮尘,让往事重牵我手;如同一剂良药,敷在最痛的心脏,为我止血疗伤;如同一枚钥匙,打开斑驳的心锁,倾听灵魂的呼吸;从一粒火种,冲破层层尘埃,点燃最原始的欲望,如同一句画笔,神采飞扬,勾画人生最美的篇章。
 
我一颤,发自内心深处的一阵痉挛,侵入骨髓、刺痛神经、渗透血液,传遍我的四肢百骸。
 
他将我从他怀里拉到一臂之外,用温暖的大手帮我抹擦眼泪,他黑亮的眼睛上蒙着一层水雾,迷茫中透着哀伤和柔情,那温柔的目光能将任何铁石心肠融化于瞬间,眼神在我脸上再三巡视后,他喃喃地说道,
 
“你这双眼睛啊,清得像潭溪水,人一见便能望穿眼底,可它却辩不出善恶忠佞,不是我不想告诉你,你的善良和轻信太易被人利用,我们输不起。”
 
我停止了抽泣,两眼茫然地看向他。
 
他把我重新揽回怀里,在我耳边低声细语,
 
“还是我说过的那四个字,需要我说得再明白些吗?”
 
“爱你,从没变过。”
 
“给我十天的时间,水落石出后你自会明白。”
 
十天?这时间界何等熟悉。
 
哦,想起来了,奈特说过,土地爷略逊一筹,王母瞬间能生出的色彩,它那里需十天。
 
我周身的血液似乎凝固了,大脑一片空白。就像宿醉的人凭借残余的意识敲开家门,我也强迫自己打理好最重要的一件事,我连夜将药品送给了贾莱德在北京的同事,两天出结果。
 
手机甩在被子上,脸冲下,我像堆瘫软的泥,一动也不动。天上的云、丝软的内衣、奈特的脸、宁山的怀抱……不停地在我脑海里翻滚转换,我腾的一下从床上弹跳而起,抓起了手机,在电话彼端接通的那一瞬间,我急切地说道,
 
“爱丽丝,你帮帮我!我不知道是怎么了?我心里有两个男人的影子,我是不变得很坏,我……”
 
“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彼端温柔的女声提示打断了我。
 
我瘫倒在地板上,将脸埋在蜷起的膝盖上,我幻想此时能跪在神父面前、或面对心理医生向他倾诉,可除了茫茫黑暗,眼前什么也没有。
 
翌日午蓝宁约喝咖啡,她兴奋地告诉我她的销售额突飞猛进,拿下地区总监指日可待,谈及宁山时她眼中星光乱跳,羞涩中带着期盼,那明明是沉浸在爱河中的女人啊……
 
“我心依旧。”
 
宁山说过那四个字在我耳边盘旋,或许昨晚不过场梦境,或许时间空间出现了错位?我心里一片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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