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回忆过去的点点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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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范城隍(26)

(2018-07-07 15:33:04) 下一个

远处人声嘈杂,烟尘滚滚,押解尔昆的车队过来了,六爷站起来向法场跑去,老张也扔了烟跟在后面。

队伍最前面是奉军马队,大约有五十人,马嘶蹄响杀气腾腾,中间是辆敞篷军用卡车,上面站着尔昆,五花大绑,后脖颈插着块牌子,上写:要犯刘尔昆,名字打着朱叉,八个荷枪的奉军守在车上,再后面是两辆警局的警车,最后面又是五十人的马队,好大的阵仗......
围在法场的人自动闪开,露出一条人胡同,五十人的马队分两列站开,囚车就从中间开了进来,行至法场中间停稳,几个兵士把尔昆拖下来。那警车也停了,上面下来苟局长和赵安,尔昆被拖至河边跪下两名兵士看着,赵安走到离尔昆十步左右的地方停下,掏出手枪检查子弹,苟局长站在法场中间讲了几句大概是案犯罪大恶极,警局神勇破案等等,六爷没心思听两眼盯着尔昆恍如梦中。
赵安一直拎着手枪等苟局长讲完话,有个戴红袖标的行刑官走到尔昆跟前,问了句:“人犯报上名来。”尔昆低着头一声不吭,行刑官又问了一声:“你是不是刘尔昆。”刘尔昆突然抬起头来大叫:“我是刘尔昆,日本人,提防日本人啊。”旁边的士兵立刻拿出一块毛巾把他嘴堵上,行刑官拔下尔昆后背的牌子扔在一旁,这时有个士兵端上一碗酒,行刑官接过酒倒在尔昆头顶,这就算活祭送行酒,行刑官和几名士兵例行事宜完毕退在一旁,赵安走上前去说道:“刘尔昆,虽然你是盗宝案发,但你也是东北军逃兵,今天我代军民两届除了你这祸害。”那尔昆倒没了恐惧,仰头不屈,这让六爷心中敬佩,头掉了碗大的疤过二十年又是一条好汉。赵安后退半步,一脚前一脚后,单手举枪“呯”的一声,尔昆斜斜的倒下,赵安收好枪看了眼死尸转身向警车走去。那戴红袖标的人走近尸体查验是否气绝,而后上来俩士兵把草席上撒了生石灰就把尸体卷了。
六爷实在没脸去跟赵安提给尔昆收尸的事,想想怎么才能帮尔昆葬个好地方,一回头看见老张,琢磨能不能求他帮忙去把尸体要回来下葬,跟老张一说老张脑袋摇的跟波浪鼓似的,他说:“咱什么身份,一不沾亲二不带故,这要是被当同案扣下至少也得被坑千八大洋,你有赵副官保着,我爹可不是少帅。”六爷一听在理,含着泪一步三回头的跟着人流走了,可怜那刘尔昆客死异乡无人知晓。
六爷和老张分了手,自己慢慢往城里走,虽然离城里远但自己静静兴许能把这些烂事捋出个头绪。连瓶子带珠子都被正主拿回去,自己还欠一屁股债,老谭交代的事也办不成,城隍庙眼瞅着竣工这尔昆还没了,原先的如意算盘全部打碎,将来的日子该怎么过.....
不知不觉路经一座寺庙,牌匾上书:慈恩寺。六爷心想进去拜拜转转时运,虽说自己是城隍左使,可还没上任,珠子搞不到也不知道能不能上任,把城隍左使搞成这三孙子样神灵们可真是法力无边啊,尔昆刚走也为他叨咕叨咕早早去往西方极乐世界。
庙门台阶之下停了一驾蓝顶黄呢子小轿,六爷看见这个心里更是酸楚,想当年我家王府各式各样的车马轿乘,这种轿子都不能用,跌份,可如今自己得腿儿着出门,现今还能用得起轿子的人必是富贾之家。迈步登台进了庙里,前后三座大殿四周房舍也有诸神供奉,六爷掏了一块大洋请了些香烛在主殿跪拜,心中默念佛祖保佑及尔昆超生往度,行罢了礼起身在院子里转了起来。行至后殿见殿门口站着两名家丁模样的人,殿里有人正在上香,还有老和尚相陪,六爷心想气派呀,家丁守门还要方丈伴与左右,这定是宦官人家,六爷这人就是好热闹,看这阵势就想瞅瞅谁这么大牌面,刚走到殿门口俩家丁上前就把他拦住了,六爷刚要和对方较劲只听见殿里有女人声音:“别拦人家,我们走了。”哟,这声好听啊,如银铃翠鸟,寻声望去见一中年女子约三十出头,消瘦身材,眉清目秀,盘着头发,着一身法式长裙,这人看着就那么出彩儿,眼睛便不愿离开。家丁看他直勾勾的样子狠狠推了他一把,六爷趔趄一下,那女子已从他身边走过,瞟了六爷一眼微微点头,而后在方丈和侍女的陪伴下转到前大殿走了。
范有贤立于石阶之上恍如隔世,这女子说不出的眼熟,尤其那随意一撇更是似曾相识,自己个儿站那琢磨在哪见过,不觉就有阵子工夫,直到小沙尼喊他这才回过味来,小沙尼说:“老先生我们要上晚课了,您请回吧。”六爷这不愿意,我怎么就老先生了,我老成啥样了,可跟一孩子也不能动气:“小长老,刚才在这上香那人什么来头?”小沙尼一听他这么问还不高兴了:“师傅让我守在前殿先不让香客过后面,我肚子疼离了一会你就进去,害得师傅罚我抄写楞严经百页,你快走吧不告诉你。”六爷乐了这出家人还记仇,逐双手合十施了礼,口称:“罪过罪过。”
出了慈恩寺天色不早,叫辆车回了饼店,李掌柜和柳棉都知道尔昆的事正急着等他回来,怕他去刑场出了意外,看他回转松了口气。柳棉说:“人都走了就别难过了,犯了那么大的案想必也躲不过去,早日了断早日重生。”六爷称是,说自己回来就是让他俩放心,也不吃饭了回旅馆休息,明天去荒地沟准备城隍庙典礼。

进了旅馆大门赵平正在柜台算他的烂账,于是问道:“赵掌柜认识尹长宽?”那赵平先是一愣:“哦,认识,他有时给旧识老客在我这租几间客房,有些时日了。六爷认识他?”范六觉得他不太自然又没查觉出有什么破绽,想到不能让他知道借钱的事就说道:“这事巧了,我来奉天时在火车上跟他挨着坐,那天在聚宾楼还遇见他了,你说这事,哈哈。”六爷打着哈哈赶紧往里走,怕赵平问他怎么知道自己认识尹长安的,自己这破嘴总是让自己操心,啥时候能是个头。
回屋躺在炕上思想明天去荒地沟的事,想着想着就又想起庙里女子,那一撇太勾魂了,虽然无言无语但有时候眼神比言语更能通心,六爷这前半辈子馆子吃窑子睡,就不知道什么叫男女感情,柳棉对自己的体贴关照尽管让自己心中温暖,却可是没有那种魂牵梦绕的回想,这女子就这一面能让自己念念不忘也是奇了。六爷压根不知道还有爱情这东西,虽然在同仁馆混了许久,西洋的玩意也懂不少,唯独这男女之情老师不教,家里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不是大清亡的早恐自己已是妻妾成群儿女成圈被爷爷姥爷的叫着了。
早上起来把自己那点家当收拾收拾,到前台跟柜上结了账,以后就得在城隍庙住,本想让尔昆搭把手这人也没了,幸好赵平不在赶紧走。出了旅馆奔饼店,和李掌柜父女交代了去向又奔宏发车马行,郭六没在家,伙计出车把六爷送到荒地沟。
范青一等已知道尔昆伏法,这事东三省都嚷嚷遍了,范青劝六爷别难过这世上讲因果报应谁也亏不着。
说话间又筹备几日,明天就是城隍庙竣工典礼之时,六爷心说这回可千万别再出什么三长 两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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