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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回忆录(童年-文革结束)第三部 3

(2018-04-12 20:25:22) 下一个

参加斗批改工作就是到生产队蹲点,与群众一起搞大批判,抓阶级斗争,动员群众抓革命促生产,这是当时的中心任务。和我一起包队的还有两位,一位是海军转业的文化教官林树权,此人在文化大革命中与我相同,也受到了触及,他还是我们一派的头头呢!此人能说善写,对农村工作也比较熟悉,他长我6岁,可比我老练多了;再一位是原县政府工业局干部,外号“铁嘴钢牙”张墨生,不但能说善写,而且点子也多。但是他们俩都不具备我的特点,我懂农业技术,会干农活,而且有实干精神,一般农活叫不倒我,把我们三个组合在一起,而且进驻生产条件较好的生产大队—“元宝涌”大队,是为了抓样板,树立全县先进典型。这段时间聿喆已经到了怀孕后期,基本上不参加工作队的工作,因此大部分时间在家里,有时也帮助公社做一点力所能及的工作。

我们“三人小组”在元宝涌生产大队工作了一段时间,确实发挥了各自的所长。我负责生产,可以说抓的有声有色;老林负责宣传组织大批判,搞得热火朝天;老张负责抓班子建设,也搞的扎扎实实。时间不长,元宝涌出了经验,在斗批改运动中,走在了全公社的前面,并且召开了全公社现场会推广“元宝涌经验”,不到一个月,炮就打响了,大队干部的劲头也上来了,可以说我们三位在群众和干部的心目中威信都挺高,人称“铁三角”。为了开展阶级斗争教育和树立先进典型,我们编制了宣传材料,并且组织了有中学教师和知识青年中绘画较好的几位骨干,又找了一个小学的教室当工作间,把宣传材料绘成图画,进行流动展览。我负责总体设计,并承担部分绘画任务,为了赶进度,我们连续奋斗,有时干到夜间一两点钟,大家也不觉得睏,谁也不肯回家,晚上就睡在教室里的桌子上。为了解决我这老汗脚的不良气味,没有洗脚盆,只能用绘画涮笔用过的水碗里的水,浇到脚上,再用手摩擦两下就得了。就这样一连坚持了25天,正在紧张关头,聿喆托人捎来信,临产期已到,让我陪她马上回沈阳老家分娩去。这么紧张我怎么能离开呢?我一走别人就干不了啦,因为总设计师就是总指挥,如果不能近期展出,将对整个斗批改的进程受到影响,这怎么办?后来老林和老张出了个主意,能不能再加两个班,把整体思路能粗线条的拿下来,这样让同志们有干的,等你回来再做局部细致的处理。也只有这样了,决定三天后出发,我让聿喆做好一切准备,三天后我们到火车站。

东去的列车已经进入了夜间行车,车厢里已经安静下来,只有车轮发出咚……咚咚有节奏的声响。车厢里并不拥挤,我依偎在聿喆的身边,坐在车厢的中部,由于聿喆回城准备比较充分,衣着笔挺、干净利落;而我却因长期连续奋战,衣服上留着各种颜料的痕迹,头发蓬乱,两个人靠得这么紧,显然是不那么般配。我们互相依偎着半睡不睡地熬着时间,这时突然有人喊“查票了!查票了!”在我的印象中一般长途列车进入夜间行车时很少遇到查票,话音刚落,就有个男的来推我“醒醒,看票了!”啊!原来是专门来查我的票,是看我不顺眼,我没有作出反应。接着那个人又用力推着我说:“醒醒,看看你的票!”,而且推的力量很大,我慢慢回过头睁开眼,一看是一位30来岁的乘警同志,站在一旁的是女列车员,乘警有点不耐烦了,以命令的口吻说:“把票拿出来!”我胸有成竹地问:“我记得查票都是从车厢一头开始,今天是从那儿开始啊?”乘警斩钉截铁地说:“就从你这儿开始!”我说:“为什么?”乘警说:“不为什么,就要看看你的票!”我不慌不忙地说:“乘警同志别急,我有票,但是你必须说明白,为什么是单看我的票?”因为我们之间的说话声音越来越大,车厢里的乘客基本都被吵醒了,目光集中过来,乘警同志已经耐不住性子了,再一次命令式地说:“今个就查你的票,别人不查!”我说:“好,既然乘警同志不愿意把事情说明白,那我就替你说说吧!我希望你们不要“见人下菜碟”,你是不是看我穿戴不好,难道穿戴漂亮的人都是好人吗?穿的朴素一些就是坏人吗?不要这样,你要是真发现我有什么不轨行为,也用不着看票,你可以抓吗!既然没有,你就不应该衣貌取人,影响别人休息,这可倒好全车厢的旅客都被凑过来看热闹。”乘警接着说:“是谁把旅客吵……”这时列车长过来阻止了乘警的讲话,挤到我的身边和蔼地拍拍我的肩膀说:“同志,别生气,是刚才看你睡着了怕您睡过了站,提醒您一下,同时看看你的票。”我一看有台阶了,下吧,我笑着对列车长说:“这还差不多,看人家这两句话听得受听,好!”我转回头告诉聿喆把票给他们看看。看过票后,乘警才恍然大悟,“啊,原来你们是一块的呀,我以为……”我笑着对乘警说:“谢谢你的提醒,不过以后别再衣貌取人了,”

沈阳终点站到了,总算是回到了我的家,回家之前已经给家里来了信,家里早就做了准备,家中只有母亲和我的四弟,父亲此时也在走五七,他在内蒙古啊旗,母亲精神不好,是因为街道上几次动员让她下乡,母亲就是不同意,后来参加“学习班”又个别动员,最后母亲精神受到刺激,得了精神病,也因此没让她随父亲一起到内蒙古去。我们姊妹6个,我是长子,二弟最聪明,但由于家庭的问题,没有准许参加高考,高中毕业就去了技校,他已经参加工作,在沈阳铁西的一个塑料研究所;三弟是沈阳铁路机械学校的中专生,分配到图们铁路机务段工作,是开火车的司机;再往下是两个妹妹,都是知青,一个在昌图农村,一个在盘锦农场。论天资,弟弟和妹妹都不比我差,但是他们没有赶上好时候,由于受到越来越左的政策路线影响,他们成了一代牺牲品,6个当中只有我一个是大学毕业。在家里安顿了一天,因为工作紧迫,当天晚上我就乘上西去的列车回到了北票,参与了最后阶段的办展工作。聿喆并没挽留我,因为她知道我的脾气,工作起来什么都不顾了。

初次展出获得了成功,现场会上受到了各级领导的肯定,元宝涌成了远近闻名抓革命促生产的先进典型。就在我们为取得初步成果而高兴的时候,县里传达了中央新的决定“五七战士要插队落户”,这次插队落户的动员会是回到县城召开的,要求十分明确,五七战士到农村中去,到生产第一线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要当农民了,而且就在原来参加斗批改的公社,由公社省农委安排插队地点。回到公社后,公社已经作了安排,我和聿喆被分配到距离公社20公里远的最偏偏辟的“祥顺号”生产大队,据了解这个大队是有名的后进队。对我来说,条件艰苦、工作担子重我都不怕,我不相信有我克服不了的困难,并在会上表示:坚决服从组织安排,作好后进队的工作。

但是由于前一阶段在元宝涌办展取得的成功,公社党委决定抽调几名骨干,在公社所在地黑城子要搞一个大型的阶级教育展览。当然此项任务的策划和筹备少不了我们“铁三角”,出展的内容是《旧王府的内幕》。这项任务可非同小可,因为这个王府是自清朝以来全国48家蒙古王爷之一,称“吐默特右旗”的王府,受皇封,在伪满时期最后一代的王爷“林沁多尔吉”又是反共救国军的司令,家有上百间房屋,北票、阜新和内蒙部分好地都是他的。王府有军队,王府分内城和外城。据传说内城修建时本来设有南门,但是当时有人秉告皇上,说吐默默特右旗的蒙王有野心,按朝廷规矩,只有皇宫可以开南门,其他王府不能开南门,因此皇上派御史,在御史的监督下,将南门改成东门。为了收集资料掌握更多的历史事实,我们查阅了县志,走访了当地的长者。经过一个多月的筹划和整理后,正式调入十几个骨干,并分别组成了文字材料组、绘画组和制作组,当然我还是负责总体设计和制作,老林、老张负责文字材料,为了取得理想的效果,我们选择一个学校的旧址,原来是座庙,大约有20多间平房,就其环境看是很好的办展场所。随着文字材料的落稿,总体设计小样随之出台,接着绘画和制作也进入了紧张的工作阶段。为了追求展出效果,利用展室的墙角,我设计了几个大灯箱,根据故事情节,采用舞台艺术的手法,人物和道具都先在纸上绘好后,背面备上硬纸板,再剪下来,布置在舞台上,衬景绘好后,打上灯光,并自动做了电动拉幕,其中有两侧对开的拉幕,也有上下起落的拉幕。为了追求画面的效果,有时我亲自当模特,作出不同人物形象动作来启发绘画的同志,他们都能按照要求和构思画出生动的场面。搞这项工作就是一旦进入了角色,有了灵感,吃饭睡觉都会忘到一边去了,有时候一个画面构思不出来,憋得难受,真想大叫几声。布展工作正在紧张而有序的进行,突然接到聿喆从沈阳的来信,说孩子生的一切顺利,是个男孩,并决定满月后就想回来。我一算时间就在这几天,我想女人生孩子时是最需要丈夫在身边,可是我没做到,那么孩子生下来了,现在要接回母子,我就是再忙也得回沈阳去接。我把情况和老林、老张通报了,他们都非常支持我立即回沈阳去把她们母子接回来,说这边天不会塌下来。

这回可接受了上次回沈的教训,上车前我理了发,并换上了新衣服,一路顺风回到了沈阳,见到母子非常高兴,聿喆身体也很好,白白胖胖的小儿子,笑起来确实很可爱,这时我才知道在医院护理聿喆的是我的岳母,出院后大部分时间也是住在岳母家,因为内蒙插队的父亲回来了,家里住的地方紧张,同时因母亲要照顾父亲,没有精力再侍候月子,因此侍候月子的任务就落到了岳母身上。按常规是休56天产假,但是因为我工作的原因,再推迟就没有时间回来接她们了,所以尽管产假没有到期,不得不产后40天提前返回北票。而且此次我岳母也一同随行,给我们看孩子。

在返回北票的火车上,差点没造成重大事件,是这么回事,我们从沈阳北站上了火车,车厢里人挤来挤去,我们找到了坐位,把行李和包裹放到行李架上,小孩子就躺在坐席上,在忙乱中,有一位解放军坐在对面坐席上,他为了把随身携带的手提兜放到我们这一侧行李架上,他脱了鞋蹬在新生儿脚下的坐席上,双手把沉颠颠的手提包向行李架上举,由于手提兜太重,他一倒手,手提兜啪的一声,从行李架上砸向坐席,坐席上的孩子正平伸着两肢胳膊,仰面睡觉;重重的手提兜砸在小儿子的腋下,反弹到地板上。在场的人们都惊呆了,因为速度太快,不可能做出任何防护动作,谁也没想到小儿子拣一条命。那位解放军同志吓得脸色都变了,老半天说不出话来,再看看我那仅有42天的小家伙,还在呼呼地睡大觉呢。后来我把地上的提兜拿起来,估了一下,足有50多斤重,可能是什么配件,真悬那,如果稍微偏一点,砸在孩子身上,那是定死无疑。一场虚惊之后,坐在周围的乘客都围拢过来,庆幸这孩子命大。

回到北票以后,第二天我们就把宝贝儿子带到了展览馆,大家提议给孩子起个名,经过一番研究,最后还是老林提议叫“王浩”,得到了大家的认可,于是我们的宝宝就叫王浩了。后来小王浩上学了,同学们叫“王浩子”外号,一气之下自己改成“王刚”了。

随着筹展工作的进展,说明员也逐渐到位了,这是在全公社范围内通过面试和朗读考核挑选出的十几个年青姑娘,这些女孩子都是高中毕业,并有一定的表演基础。到位以后,统一由我指挥参加展览的制作工作。制作是个非常细致的活,我要求的也非常严格,必须按要求和程序将画好的水粉画裱糊到展板上,其中切边、背面涂抹浆糊、上板、赶压各个环节,不准出半点差错,谁出了错也逃脱不掉当众的批评,再出错马上命令回家。这些女孩做得都非常认真。说真的裱糊工艺是一门专门的技术,没有几年功夫是做不好的,但是在我的调教下,她们很快都能掌握裱糊的技术要领。当装馆进行到尾声时,说明词已经脱稿,为什么说明词后脱稿呢?因为画面是根据原始资料的故事情节绘出来的,说明词必须再经过画面中的人物、地点和形象等具体场面去编写,这样才会生动,更符合画面。紧接着就开始培训说明员,这里很重要的是辅导她们讲解时的口音、表情、动作及如何增强宣染和感召力,这项工作仍然由我负责,因为这有点像舞台艺术,这是我的专长,不下苦功就不会练出好的效果。

正式辅导开始,首先训练普通话,这是基本功,当然这些选拔出来的女孩子普通话倒有一定基础,但是口音总有那么几个字发音不准,尤其是卷舌音和四声音练习,另外对在讲台上的一举一动都作了规范,要求不能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站立、走动和移动步伐,都要协调自然,特别对面部和眼神的表情和神态的调教更需要严格训练。基本训练结束,她们自己各自承担的讲解词都能背诵了,这样就开始试讲辅导。我们辅导的非常认真,一个解说员在讲,其他办展人员站在旁边当观众,要求解说员一定要带着感情讲述,如果讲到悲痛的地方,能不能眼睛里含着泪水,这就要求必须进入角色,随着故事情节变化,情绪也要相应的有所表现。一连训练了一周半的时间,有的说明员还是不能进入角色。有一次当一名说明员说到:“日本鬼子占领了北票,为了更多地掠夺中国的煤碳,他们实行了用中国劳工换取煤碳,小王子“林泌多尔吉”投靠日本,积极推行“勤劳奉事”,到处抓劳工,抓去的劳工过着非人的生活,煤碳源源不断地运往日本,可是劳工们的尸骨却丢进了“万人坑”,有的劳工生了病不能干活了,还没有断气,就活活地用车拉走,丢到荒山野岭……”这时讲解员“噗嗤”一声笑了,我马上打住,冷静了一下说:“日伪勾结,以人肉换煤碳,这是中国人的耻辱,你应当对日寇和汉奸憎恨起来,而对死难的矿工要有悲痛之情,你怎么还能笑呢?你要很好地想一想,想好了找我,下一个!”接着又上来一个解说员,非常认真。就这样反复训练、辅导,经过一个月的训练,终于达到要求标准。领导审查在即,县里的有关人员和公社党委的头头一行20多人,在展厅里看着听着,总共有一小时40分钟展览全部结束,全体审查人员一起鼓起掌来,大家一致认为搞得好,不但是内容丰富,而且画面生动、形式变化多样,讲解员训练有素,给以极高的评价,办展同志的心情都很舒畅,尽管是4个多月日以来继夜的奋斗,最后得到了各方面的认可,这就知足了。

展出每天都在进行,一天约接待几百人,除了本公社有计划地组织各队、各村村民、学校学生及公社各单位的群众参观外,外地也有组织来参观的,更有意思的是解放军拉练部队也来参观展览,过后才知道拉练部队参观时,还有沈阳军区司令员也在参观的行列中,这个展览轰动了北票县城。

由于筹展工作非常紧张,聿喆也投入了紧张的制作工作,孩子喂奶也不及时,后来发现聿喆的奶水逐渐少了,孩子不够吃,没有办法,临时采取农村的月科孩子的喂养办法,经过一段时间孩子的体格不好,实在没办法了,决定马上抱孩子回沈阳,回到姥姥家去,因为姥姥就在沈阳市最大的奶牛场工作过,喝牛奶是没有问题的。决定了之后,由聿喆和姥姥带着小儿子王浩回了沈阳,顺便聿喆也回去休息几天。

根据县里要求,所有的五七战士插队落户必须到位,而我一直在公社搞阶级教育展览,尤其是祥顺号大队,由于我长时间没有到位,工作上已经受到了影响,大队正式向公社党委提出意见,要求尽快到位,以便开展工作。最后公社党委做出决定,阶级教育展览转交给公社的宣传部管理,办展人员各自到插队地点尽快到位。时间不长,聿喆也回来了,我们一起开赴到祥顺号大队。

早春季节河水还没完全解冻,祥顺号大队派来了一辆大车接我们,我们经过一路跋涉,穿过半冰半水的河道,来到了远离公社的山区大队。根据大队的安排,让我们到第二生产队插队,这个生产队是全大队最复杂、最落后的队。原生产队长已经离任两个多月了,原因是这个队长是从一队雇用来的,因为生产没有搞上去,二队仍然要根据其在一队时的待遇付他工钱。后来二队社员就起哄把他拱了回去。我来到以后,大队书记说:暂时选不出队长,你就当队长吧,干一段再说。我无法选择,只好承认这个现实。我们把家安顿在队里的李会计家的对面屋,当天晚上就召开了第一个与群众见面会。

这个生产队共有47户人家,不到200人,是个有名的“三多二少”队。三多是负债多、光棍多、打架的多;二少是干活的少、产粮少。晚上在队部与全体社员见面,大队书记介绍了我和聿喆的情况,然后就是我们表态,我说:“第一次见面,没有更多说的,就讲一条,从今个起,我是二队的社员,暂时代理队长,就要求各家劳力从明天起都要出来,必须出工,按照我的要求完成各自的活计,如果能做到这一点,今年保证比去年收入好,大家不就是昐着多打点粮吗?如果是谁不按我的意见办,那我也不客气,呆长了你们就知道了,我是说到那儿就办到那儿,行了我就说这么几句。”随后把队委会成员留下来,其中有会计、保管、生产组长和妇女主任等,对近期工作和明天的生产作了研究和布置。根据大家讲的情况,我分析这个生产队所以后进,主要原因是家族之间的派系斗争。由于不团结,内耗很大,因此生产上不去。就拿积肥来讲,全队现有农家肥,只能满足三分之一的土地。那么家族之间的矛盾又不是在短时间内能够解决的,因此我决定先抓生产,在春耕前下决心解决农家肥的问题,常言道“种地不上粪,等于瞎胡混”,我认为一个半月的时间,集中力量解决农家肥问题是当前生产中的主要矛盾。首先作了估算,看看有没有可能性。全队共有耕地720亩,尚有400多亩耕地无肥可上,按每亩地施农家肥5000斤,共需要农家肥200万斤,每天需要高温快速积肥4万斤。一听这个数字,大家没有信心了,第二天我把闲置多年的过去喇嘛庙上用的最大的铁锅,这个锅装满水足有一吨重,利用人粪尿、羊粪、猪粪及牲畜的糞混合为原料,经加水烧热,按一定比例加入扎碎的玉米、高梁桔杆,最后拌入熟土堆积起来,然后用泥把糞堆的表面封死,经过发酵就可以成为优质的农家肥,按24小时不停,三班倒着干,每天可以生产3万多斤。为了确保全队人粪尿的收集,决定大家轮流早晨到各家收集,再安排几个人专门收集公厕粪尿。我首先带头做起,没有几天全队集中积肥的行动就扎扎实实地开展起来了;有的地块较高,就把大锅拉到地边,搭起了炉灶,把造肥的原料也送到地边,就地取土,就地堆制发酵。经过一个月的奋战,粪肥的问题基本得到了解决。为了多上粪,我动员全队有条件的人家尽量换灶、换炕,因经过一两年以上锅灶和火炕的“炕洞土”换下来都是很好的农家肥。就这样,春耕前粪肥这一仗打响了,社员感到“老王”还行,说到的事儿真办到了。群众的积极性调动起来了,二队的精神面貌也不一样了,为了完成积肥的任务,妇女们也作出了重要贡献,动员妇女参战,这是聿喆的功劳。

春耕开始了,辽西的气候特点就是春旱,俗称“十年九旱”,当地的主要作物是玉米,为了解决抗旱保苗,我主张大面积采用“埯子田”的播种方法,埯子田是辽西干旱地区的群众长期与干旱作斗争而总结出来的一种有效措施,即可以解决春旱,又可以集中使用粪肥,并可以起到疏松土壤的作用,缺点是播种的劳动量增大,即费工又费时。标准的埯子田要求挖出30公分宽,40公分长,30公分深的埯子坑,然后放入农家肥和熟土,浇水后播种,最后复土,这种作业方法需要有组织的进行,其中挖坑和挑水是最繁重的体力活,再就是撒粪和播种的,最后是复土、压滚子的。动员了全部的劳力分了几条线,供水线是由3台大车拉着水箱,把水从远处运到地头,挑水队是用铁桶把拉来的水再挑到埯子田里,浇到埯子坑里去;送粪组是把农家肥用大车拉到田里,按着适当距离堆成小堆,然后再由“上粪组”的人用粪箕子撒到每个埯子里,这种劳动组织形式,必须要根据每块地的具体情况来确定各条线的人员,各组要配合好才不会出现窝工现象。我是挑水组打头的,我要求每桶水必须达到40斤左右,凡是达不到这样重量的水桶一律回家换大桶,原因是队上有人用小桶对付,混在一等劳力的堆里,用小桶挑水同样挣一等劳力的工分,其实他是在偷懒儿。一连几天下来,有的人就吃不消了,尤其是常年偷懒沾奸取巧的滑头们,从来没付出过这样的辛苦,有人要打退堂鼓,甚至有人要给我下跪,说:“老王啊,别再这么干了,五八年也是这么干的,可是根本就没保住苗,白费劲了,这么干下去,累垮了是小事,如果抓不住全苗可是大事儿啊!”我听了之后,利用田间休息的时间,让大家说说,为什么五八年挖埯子田失败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起了那年的事儿,可原因谁也说不清,后来我详细询问了当时挖埯子田的情节,发现了两个问题,一是只挖埯子播种,没有灌水,第二是挖坑之后,还原的不是熟土,而是生土,原因搞清了,我更加坚定了信心,按着我们现在的作法,肯定不会再出现五八年的那种情况。当我把搞埯子田为什么能保苗、保增产的道理说清楚后,大家都有信心,个别的几个人也就再不言语了。而且越干越熟练,进度也明显地加快了,好多社员讲:“人家老王也不挣咱的工分,人家带头干为了啥呀,不就是让咱们生产队搞好吗!”“过去咱们队雇用外人当队长,人家来指挥咱们干,到秋后本来队里没钱,还得给人家工钱,咱们队里也该长长志气了”。

经过30多天的奋战,大田玉米基本播种完了,剩下的是小杂粮和其它作物,基本按上级要求时间,把播种搞完了。我来到二队的第一个战役就取得了较好的效果,在群众中的威信也提高了。

我对农村的生活还是比较适应的,除了我熟悉农活以外,还要作农民的朋友,多找机会与他们接触,勾通思想,这样才能取信于民。我在走五七期间,通读了上海医学院和南京医学院的针灸学讲义,并通过自身和农民患者的针刺实验,经过近3年的实践,对有些常发的急性病症和特殊病有把握治好,再加上我具备兽医方面的知识,其实兽医的病理、发病机制、用药原则和针灸穴位、配伍原则基本都是一样的,只不过人医可以借助患者的语言表述及先进的诊断手段,确诊更容易一些。而兽医则要根据动物的临床表现和其“可视粘膜”和体常规的测定参数来判断病情,有时也用药物进行讨探性诊断;在农村呆的时间长了,大家了也都熟悉了,不但邻近生产队的马牛驴猪鸡羊有了毛病请我去给看病,而且不少农民有病也找我去看,尤其是治俞了几个病例后,可就小有名气了,找的人更多了。义务给大家服务,也是我乐意做的事,甚至老乡家缝纫机坏了也请我去给看看,结果三弄两弄还真给调理好了。其实我小时候家里就有缝纫机,我也会用,有点小毛病也知道怎么处理,这在当地却了不得啦,山沟子有这样的人也确实不多见。为了活跃农村的文化生活,我把队里的小青年组织起来,教他们唱歌,同时教唱歌也是聿喆的强项,总而言之插队后我们的“二人转”唱得还算挺火。

由于春季采取了抗旱播种的措施,全队的土地确保了全苗,这是夺取丰收的基础,中耕时节又加细了田间管理,所以二队的苗情好于往年,也好于邻队,二队的社员也都扬眉吐气,干部调整和新队长的产生也都很顺利,我算了一下,在二队代理队长一共是4个月零两个星期。

秋天到了,看到丰收在望的景象我俩也很高兴,可是就在9月中旬左右,公社来电话,说是要制作水利和高温积肥的展览模型,要我立即到县里去,接到信后队里的群众知道了,说是老王要调走,几个队委的同志一致表示不同意,这得和公社领导好好说说,咱们队的人咋说调走就调走了呢?经过和公社通话后才知道这次去县里是帮忙,是临时性的,公社也说了不算。

到了县里才知道,此次是迎接省里的农业展览会,是朝阳市指定,让北票县拿出“快速高温积肥”的模型,要求是高标准的。可是县里找来找去,没有人能胜任这项工作,最后还是有人建议把我调去临时突击一下。为了完成这项任务,农业局局长造反派头头人称独眼龙(因为早年就失去了右眼,只剩下一只左眼,所以办事“左”得利害),李局长向我布置:第一模型任务由你完成,从设计到制作,人手不够可以调“小工”来帮忙,要几个人调几个人;第二时间只有7天,下周一必须做好,送到沈阳参展;第三根据上边要求,模型的高度为40公分,种类越多越好,模型要求能“解剖”,能看到里面的构造,为了工作方便和便于了解情况,工作室就设在会议室,给你配一台吉普车,随叫随到,可以到不同的积肥床实地考察。最后着重说了一句:“这个任务可是县委书记王宽明的指示,最后他要来亲自审查!”王宽明是县里的一把手,即是县委书记,又是武装部长,这个人物可是响当当的,这事要真弄不好,怕是要惹麻烦。我稍加思考后说:“这样吧,既然任务这么急,事先又没有准备,我想明天坐车跑几个地方,看看不同类型的积肥床,后天我开始设计,并请一位木匠师付备料,从后天起要上来10个小工,要求能干细活的,有4天就可以做完,包括电动部分、指示灯部分”。任务领完了,但是我的心里究竟搞几种类型,什么样的?一点底也没有。第二天跑了一天,看了4个典型,归纳起来属3种类型,因此决定做3个不同类型的“高温积肥床模型”,第一种类型是火炕式高温积肥床,依靠火炕和太阳辐射热能供温,加速农家肥发酵;第二种为自然发酵式,依靠铺垫马粪自然发酵,产生热量和太阳能辐射热来提高农家肥的发酵速度;第三是流动式的半地下发酵床,适合远程地段就地取材,就地制作,就地应用。

设计和制作这种东西我还是第一次,因为以前搞王府展览时,曾经做过王府的模型,但那时只需看表面,这次除了表面搞得和真的一样,还必须能看到剖面或内部结构,并用电路系统进行指示,表明操作程序和各部分结构显示,这个难度就大多了。琢磨了一天,画了20多张草图,基本确定了制作的方案,并开了个材料单,让木匠把所有需要的材料如:三合板、脆塑板、生石膏、桃胶……等等买来,有这些原料和工具,做起来就快了。第三天小工们来了十六七个,原来是县里男女篮球队停止训练,集中力量完成模型任务,这些球员打球可以,真要做点细活,可难死他们了,其中的女队员还可以,男队员们没有耐心,几乎是插不上手。经过4天起早贪黑,最后还是完成了任务,审查时,除县委书记还有农业局的局长,还有几个我不认识,大家一致认为不错,完全反映了我们的高温积肥技术,也代表了我县的水平。由于任务完成的好,紧接又要我参与水利工程的模型制作;这可就难了,因为不是模型难做,而是关系难处,因为水利工程模型已经由水利局的几个同志做了一半了,领导上感到不满意,才让我参与,我半道插杠子,如果把以前的工作全部否掉,重新来,质量可以保住,可是关系怎么处理,时间能否够用,水利局的几个弟兄我也很熟悉,他们的意见主要由我来定,怎么干都行,我左思右想,最后量采取的折中的办法,决定在原有的基础上稍加调整,另外在美化方面,和剖析潜流示意展示方面作点文章,通过大家共同努力,又交了一份合格满意的答卷。后来林业又上来请帮帮忙,这时我提出我离开农村的时间已经不短了,要求回去,这时有人吐露,农业局有人提出要留我在县局工作,我想这可不行,我不能把聿喆一个人扔在农村。后来公社知道了这个情况,公社党委书记亲自来电话,让我立即返回公社,公社有紧急任务。这我得听啊,因为公社书记是直接管我的,说明了情况,第二天我就回到了黑城子公社。回到公社后,见到了明义同志,他直接了当地说:我不同意你再回到农业局去,你怎么出来的不知道吗?回来!在我这儿干,你们两口子马上回到公社来,有一项任务交给你。我问什么任务?他说:“菌肥生产是新生事物,县里抓的挺紧,咱们公社落后了,老挨批评,公社决定调你回来,抓好这项工作,给我从后进变为先进!怎么样?”看来我这个人就这个命了,所以有时我想,人在逆境中没有更多的奢望,只能集中精力去干事业;相反,条件比较好根红苗正有政治资本的人不需要奋斗就可以得到别人得不到的地位、官职和鸿运。

我回到了祥顺号二队,传达了公社党委的意见,村里的小青年听到这个消息,马上就联名写了一封信,派人送到公社党委,我只知道他们给公社写信,但不知道写的是什么,后来才知道,这封信对我起到了非常好的作用,题目是《毛主席的好干部不能走》,落款是祥顺号大队二队全体贫下中农。这在当时能获得这个评价是件了不起的事情,尤其是对一个家庭出身不好又是嗅老九的知识分子来讲,要比多给几级工资显得更重要。这封信至今还装在我的档案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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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斯曼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无问东西1969' 的评论 : 可以在新浪上发,如果发不出,先用不敏感的题目和内容,发了后再修改就可以成功了。我就是这么干滴!
无问东西1969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高斯曼' 的评论 : 谢谢鼓励!我在国内360图书馆发布, 结果被禁,被告知严重违规!
高斯曼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20140101y' 的评论 : 有些人忌讳谈文革,触到疼处了,还有的人在努力为文革平反。别理睬他们,写,多多的写,要让更多的后人知道那疯狂年代所发生的故事!
Dalidali 回复 悄悄话 按自己的良心,写下自己经历过的事, 就是最好的写作之一.
看琼瑶小说的人肯定多于读史记的人. 那又怎样?
风乱翻书 回复 悄悄话 写得太好了!这是真正的人生,真实的文字,远胜鬼话连篇!一级棒!
20140101y 回复 悄悄话 写得很好却无人关注!这就是文学城的怪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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