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约翰•缪尔
照片: 来自网络
编译：魏玲
1891年的夏天，我在优胜美地国家公园徒步野营，在山上，曾有过两次和熊面对面的经历，一次是和棕熊，另一次是灰熊。虽然说平时很少有机会看到这些家伙，可是实际上它们无处不在，无时不在。
优胜美地所在的内华达山脉，千崖竞秀，万壑争流。不管是和风习习，阳光灿烂，还是刮风下雨，电闪雷鸣，生活在这里的棕熊和灰熊优哉游哉，闲庭信步。逛累了，以石为枕，地上一躺，倒头便睡。它们身强力壮，五大三粗，和这树，这大石头，这茂密杂乱的灌木一起，映衬出大自然的和谐。银杉林中的百合花园里 ，竟相怒放的碧树山花幽草中，泉水叮咚作响的山谷里，到处都有它们的足迹。在这些美得像伊甸园一样的地方，人们预料会碰到天使仙女，可是他们没有想到会遇到熊。
这里从来不闹饥荒，所以它们不愁没吃的。一年四季，有应季的时鲜果蔬，也有常年的红花绿叶。几千种它们喜欢吃的东西总是在那里，这些东西儲藏在层峦叠嶂的大山里，就好像是食物放在储藏室的搁板上，唾手可得。它们爬上爬下，吃吃这种，尝尝那种，每天的菜肴丰盛之极，囊括东南西北各地的美食。对它们来说，除了花岗岩外，什么都能吃。树，灌木, 香料植物，连同果实，花，叶子，杆子，都是它们的果腹之食。它们逮到什么就吃什么：獾、地鼠、松鼠、蜥蜴、蛇之类的，还有蚂蚁、蜜蜂、黄蜂、还有蛋、幼虫、和栖身的巢。一旦获得了这些东西，就立即放进嘴里，嗄喳嗄喳地咬着，嚼碎后，咽了下去。它们的胃很神奇，什么都能消化。活捉的羊、猪、受了伤的鹿，都会趁热吃，狼吞虎咽，就好像一个小孩子在吃抹了白脱的松饼；如果一块肉放了一个月，它们会就着一些佐料吃。在吃了一大堆肉食后，再吃些蔬菜水果、坚果零食助消化，于是它们开始吃草莓、三叶草、橡果和野樱桃。吃蓝莓时，要配上蘑菇和松仁，这是一道名菜。所到之处，把地上的东西风卷残云般吃个罄尽。远远望去，这片地上就好像是刚刚火烧过一样。
它们吃着吃着，有一天悟出了一个道理：“兔子不吃窝边草，去吃人的东西吧。” 于是闯入帐蓬、林间小屋，吃糖、苹果干和火腿香肠之类的。偶尔它们会吃干草做的床垫子。当然有其他东西吃的时候，就不会去吃床。但是，它们会把床拖出来，一直拖到大树下面，然后躺在上面睡个午觉。它们什么都吃，可是它们却会被人吃掉，人类是它最害怕的敌人。一个猎人告诉我，“在山上，熊肉是最好的食品；它们的皮可以做床，在上面睡得很舒服，它们的脂肪可以做成白脱油。带着用熊的脂肪和面的松饼翻山越岭，可以像熊一样走的很远，几块松饼入口，人走一天也不觉得累。”
我第一次碰到熊是在公园北面的树林里。当时我和熊都吓得不知所措，我吓坏了，它也吓坏了，可是熊的表现要比我好。它正站在一片狭小的草地上，我躲在树的后面。它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瞧了它几眼，知道了它是长得什么样子，然后冲过去想把它吓跑，这样我可以看到它奔跑的样子。可是和传说中的相反，熊根本不逃。当我冲到离开它只有几步的地方，我停下来了。我一看，完了，熊已经摆出了一付要打架的架势，我犯了一个大错误。我赶紧换上一付和蔼可亲的面孔。从此，我记住了在荒山野地里遇到熊时应有的行为和举止。
我在山里徒步时，总希望看到动物。很多动物都会走过来看我，它们站在那里，好像是在向我介绍自己，告诉我，它们愿意和我做朋友，可是熊从来没有出现过。我问一个正在爬山的人，“熊怎么没看到？” 他很有经验，告诉我，熊很害羞，行踪诡秘，只有残忍的老灰熊不一样。你也许在山里走几年也看不到一只熊，除非你脑子里老想着它们，或者是像那些鬼鬼祟祟的猎人们一样下个圈套。可是，就在我和他交谈的几个星期后，我碰到了上面讲的那只熊。
那时我正在离公园一英里的地方扎寨露营，帐篷就搭在一条小溪边上。溪水沿着山坡，潺潺流入山谷。几个星期来，几乎毎天我都要去半圆顶北面画画。从那里往下看，树，大石头、瀑布，山谷的全景尽收眼底。开罗陪着我，这是一条圣伯纳犬，漂亮聪明。它的主人是一个猎人，夏天他不想上山，所以就把开罗借给了我。开罗和熊打交道经验丰富，是它把我带到熊的面前的。当我向熊冲过去的时候，和熊一样，开罗也有点吃惊：“咦，这个人怎么这个样子？他跟猎人不一样。”
那天早上，当太阳把树林子照得透亮时候，我出发去半圆顶画画。才走了一半的路，我看到开罗不停地这嗅嗅，那闻闻，小心翼翼地看着前面。它的那条毛茸茸的尾巴荡了下来，总是竖着的耳朵也耷拉下来。它像猫一样踮手踮脚的走着，每走几步，就回头看看我，那表情清清楚无疑地告诉我；“前面不远处，有一只熊。” 我朝它指的方向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一直走到一片长满野花的草地。想起“熊很羞怯” 那话，我跪了下来，匍匐前进，然后趴在树的背后，看着前方草原。我看到了，一只魁梧高大的棕熊。它离开我大约有90英尺，坐着，身子靠在倒下来的一棵银杉树上，屁股埋在草和野花里。哇，在充满阳光的花园里，有一只威风凛凛的棕熊，身后是世界上最漂亮的银杉树做成的墙，多美的一道风景线啊。
它似乎在聚精会神地听着，用鼻子嗅着，看来它已经觉察到我们的存在。我从容仔细地端详了它一番。它的口和鼻子尖尖的，往前翘着；它的宽阔的胸膛上长着长长的毛，风一吹会动来动去；两只竖起的耳朵几乎被头发盖住；它的头似乎很沉，转来转去很慢。这时，我做了一件傻事：我突然朝它冲过去，一边冲，一边挥舞着手大叫大喊。我想把它吓走，想看看它逃走的样子。熊似乎不在乎我手舞足蹈的示威，它只是把头往前伸了一下，严厉地看了我一眼，仿佛在说，“想打架吗？我已经准备好了。” 看着它，我开始担心，想转身逃跑，可是我知道，我不能这样做，因为一逃会激怒它来追我。所以我站在老地方，在离开它十几英尺的地方，盯着它。我把勇敢英武写在脸上，希望我的眼睛也有吓唬作用, 就像是传说中所说的那样。就这样，我和熊面对面地对峙了一段时间。熊看我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终于，他缩回去了它的血盆大口。它狠狠地瞥了我一眼，仿佛警告我不要跟着它，然后转过身去走了。它走几步路就回过头看看，生怕我从背后偷袭它。我看着它淌水穿过了百合和耧斗花的池塘，慢慢地走进了树林子。
从那以后，我徒步时，总是想办法让熊知道，我来了，我正在这里走路，你是我敬畏的林中大王，请不来打搅我。熊没有出现在我走的路上，也许是听到了我的话了吧。可是它们晚上会到我睡的帐篷外面转悠，我知道其中有一只是我在白天遇上的。
我第二次碰到的是一只灰熊。和棕熊相比，我离灰熊面对面的距离更近。虽然它不是那种很大的熊，可是在只有几十英尺的距离里，足以让我心生敬畏。它一身松松垮垮的毛近乎灰色，远远看去，像披了一件大衣，它的头几乎是白色的。当我看到它的时候，它正在凯洛格树下吃松果，那地方离开我大约有75英尺。我踮起脚尖，轻手轻脚地走路，不想打搅它。大概是听到了我在碎石子路上走动的声音，或者是闻到了我的气息，它径直朝我走来。经过每一棵树时，它都要停下来看看，再竖起耳朵听听。我生怕它觉得我在逃，于是我趴在地上，用手和膝盖匍匐前进，然后躲在一棵大柏树后面，希望它经过时没有看到我。很快，它过来了。就在我的对面，它昂着头往前看，而我则藏在粗壮的大树后面偷偷的看着它。它头一转，终于看到了我。它站在那里，目光严肃的看了我一、二分钟，然后带着一种高贵的尊严，掉头就走。前面是一片缀满了白色菊花的山崖，我站在那里，目送它远去，渐渐消失在花丛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