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天云游 - 铁锚他爸妈

二，铁锚他爸妈

早就听人说，埃塞俄比亚出美女，一直没当回事。一来，对美女虽有兴趣，但兴趣尚未大到要刻意拜访。二来，心目中的埃塞俄比亚人已被刻板化了，女人都象马家军的东方神鹿，男人皆如世卫组织的谭总干事。一个偶然的机会，在介绍远古文明的视频里见到一个埃塞俄比亚Amhara地区女人的形象，见右图，顿觉见到老熟人了。铁锚他妈？！没错！滤去肤色(Woke的朋友如果意念过滤有困难的话，可以考虑戴上深度墨镜)，铁锚他妈就是这个模样。

铁锚是我儿时打架的伙伴，就住我家隔壁。起初是对打，后来是联手打别人。回想起来，儿时打架颇有古风。光着膀子，对着后背，你一掌，我一掌，看谁先绷不住。怎么就没想到往对方脸上招呼呢？都这把岁数了，居然想到这一层，唉，老人真变坏了。铁锚他爸妈都是沂蒙山区的人。据说他妈具有那一带某地人的典型特征。以前，必须用语言描述，功力再深也难以出神。如今，一图胜千言，就是上图那人的样子。当然，铁锚他妈姿色不如她，而且牙龈突出。大笑时牙龈大面积暴露在外，令我十分不快。为此我常替铁锚他爸感到不忿，一个英俊的汉子配一个牙龈暴露的媳妇，这是谁的主意？

那时军纪严明，机关干部早晨也要出操。早操完后，铁锚他爸常是解开风纪扣，手枪搭在肩上，一手执腰带，一手拉枪带，谈笑风生，意气风发。让我觉得他很那什么，用如今的词儿，应该是cool。直到如今，英俊的军人一词在我脑海里的具体形象就是铁锚他爸，比不上王心刚，比得上王志刚。先有形象，后有概念，联系就象初恋，一旦建立，再也无法抹去。我也想说自己的爸英俊，可我心里明白，我爸不如铁锚他爸。老父亲去世后，清理遗物，居然找到父辈当年手执的腰带。趁家人不注意，我手执腰带，躲进洗手间，没有哭晕，但鼻子酸了半天。后来将其带回地球的另一边。

不久，铁锚他爸复员了。按资历，他应该转业，但他好象是被降了职，带全家回沂蒙山区去了。大人不愿深谈，小孩便难知其详。两年后，文革正值疯狂，我整天忙于相跟上队伍，下乡去地主富农家扫荡。一日，半路上被母亲揪了回来，经过招待所，远远地见一老农蹲在门前。走到近前，老农站立起来，与母亲打招呼。母亲怔了几秒，惊呼，老刘，是你？然后，转向我，还不叫人？楞什么？铁锚他爸。

铁锚他爸？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把眼前这个浑身黑棉衣裤，一脸菜色，两眼无光，裤裆大得能装下三个西瓜的老农，与那个英俊的军人划上等号。我弱弱地叫了声刘叔叔，便闪到一旁去了。过了一会儿，再打量，二人竟含着眼泪，互执双手，唏嘘不已。最后，母亲说，家去坐吧①。铁锚他爸揉了揉眼，不啦，我要等阎主任，他快下班了。事后，母亲说铁锚他爸成份不好，在家乡挨了整，跑回来找部队打证明。

这件亊对我产生巨大的心灵冲击。十年后，我以实习生的身份登上一条当废铁从国外买来的万吨轮。帮厨时，第一次见到为土豆刮皮的机器。看着吞进去的是土灰色脏兮兮的土豆，吐出来的是鹅黄色光溜溜的土豆，我联想到的是沂蒙山区。沂蒙山啊，你简直就是逆向的刮土豆机，吞进去的是英俊的军人，吐出来的是邋遢的老农。又过十年，读柳永的雨霖铃，读到“执手相看泪眼”时，脑海里的文学形象无论如何也不是一对情人，而是母亲和铁锚他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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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家去坐吧

按学校里教授的现代汉语句法，“家去坐”，“家走”等方言说法不合乎语法。翻译成英语，家去坐 = come to my place (to have a rest?)，家走 = go home。从英语返回汉语则有，come to my place为“到我家去”，go home为“回家”。有什么区别吗？有。“家去坐”，“家走”为苏美尔语式倒装句法，“到我家去”，“回家”拨乱反正了。

汉语与英语的语句顺序基本相同，皆为主-谓-宾结构，典型例如，“大王建房”及其英语The king built a house。{ 大王，king }为主语，{ 建，built }为谓语，{ 房，house }为宾语。所谓倒装句指语句结构顺序发生变化的情况，例如，“时不我待”意思是时间不会等待我们。正常语序为“时不待我”，将宾语“我”提前至谓语“待”之前，便成倒装句。主-宾-谓与苏美尔语句的基本结构SOV(Subject-Object-Verb)恰好相同。当然，O不是必要的，S与V之间还可以有其它修饰性短语，即各种所谓格。不同的格有不同的语法标记，可选项目虽多却不容易出现歧义。

{ 到我家去，回家 }可以视为省略了主语的主-谓-宾结构SVO，V = { 到，回 }，O = { 家 }。当然。有人可能认为，“家”不是宾语，而是状语。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家”是{ 到，回 }的对象。相比之下，在 { 家去坐，家走 }里，“家”为主语，“去”为与格(dative case)，{ 坐，走 }为动词，货真价实SOV的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