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从图书馆回家吃午饭,昨夜下过小雪,人行道上有滑的薄冰。我穿一双系带黑Boots,四年了,龄不穿,却防滑,里面也暖和。我早上先去Mall买了一瓶醋,龄要,托朋友带去。一袋红糖,Walmart 打折便宜一元多,厨师长说家里没有红糖了。我看见,买了。这样的天气,去买一次东西是为了走路锻炼,来回也有三千多步。
从图书馆出来,我是先过红绿灯,进葡萄牙店买了一袋面包,切片,但是比超市那种枕头切片好吃。$2.85,收银员不节省一句“Have a good day”。一早在no frills买醋,折扣减去一元多,$3.45,我付硬币,是厨师长唐人街买菜找来的零钱。收银一点不介意,我一个个数出十六七个,才排出孔乙己的穷酸架子。她也是送我那句英文,在我说抱歉之后。我忽然有一种感动,我不是“上帝”呀。我穿着谦卑,把轻松了的布钱包放进口袋,皮夹克拉链里左侧中间的暗袋,深深的。
我烤了面包,上面几片薄薄cheese,煮一个鸡蛋,一分钟。烤脆的面包被一把日本航空的旧刀切条,沾蛋杯里金色蛋黄汁。吃花生,木瓜,喝茶。
在我去图书馆前给Coco梳头发了。我给她梳时,用上海话说,阿拉小姑娘呀,早上要梳头发。Coco很享受,眼睛眯成月牙再成缝。我梳完她,撸下梳子上的毛扔进厨房水龙头下柜里面的一个空瓶子,攒着。Coco会跟过来,我奖励她两个小零食。
我去图书馆,学习更浓的氛围里。既便昨天外面下雨,我也会去。有时下午再去,像学生时代去自修。前天回家时,邻居家的小狗在客厅窗帘中缝露出头,再走到自家前的人行道,看见Coco在百叶窗后的桌上,然后她跳下来,来门口迎接我。
现在,她在厨房里叫唤,暗示要去不通暖气的太阳房。我们把门关了。我对她解释,太阳房冷,不去。她便去暖气口了。我想下午就不出去了,陪她。
然,宠爱之余,我们也有批评Coco的。
那是周一,我约了北京姑娘小C去College街上的Coco‘s neighbourhood 咖啡店。这家店,被一直眼盲视而不见,直到上周四接厨师长下班去IKEA,我走过,才发现。原本想与厨师长去。厨师长发嗲,太浪费了,不去。今年股市不好,厨师长不免气短,虽然买了一只新相机,却不舍得买新镜头。连一杯咖啡,好像是衡量做不做人家的老秤。我喜欢厨师长这个样子的,好比股市的这座大山压得他低到雷峰塔下,代替了受压的白娘子。
我周一醒来后在被窝里写下我的诗,关于多伦多的周日雨夜。周一的天气如此阴,像厨房那块漂不白的抹布。我穿着厨师长三十年前的旧皮夹克。我们出国前都有两件皮夹克,现在各有一件。他这件早不穿,不舍得捐,我拿出来,发现长度适合我,穿太短的冷,朋友去年给我的两件都被捐掉了。宽松的男式,里面是我Lululenmon的藏青连帽衫。在容易情绪低落的周一阴天,这样走在路上,想着三十年前的上海冬天。
上海人一向喜欢“不响”,有繁花,不到万不得已。不得不响。
推开玻璃门,小C已经坐在小方桌前,靠左面的墙。她吃一只有坚果的可颂。桌面好小,中间格子图,不确定是不是国际象棋棋盘。这家店堂也小,三张小桌靠墙,靠街玻璃窗下是转弯直角,一面长凳。其实里面还有半间,有沙发,可是暂停用。
我去买一杯美式的,一只黄油可颂,$7.85。拿了坐下。小C穿一件半高领的黑色羊绒衫,黑色羊绒围巾。她的一本书摊开。我们聊读书,聊到前一晚多伦多的烛与花。
在小小的店堂,墙上有装饰的老盘子,有花的墙纸,cozy。咖啡馆,是陌生的温暖客厅。
后来我邀她走回我家。我问她想不想吃馒头。拿出最后一只馒头,切片黄油煎了,泡茶。她坐角落的座位,椅子上有两只布垫,吃馒头片,喝茶。
我去卫生间下来后,小C告诉我Coco咬她四下。Coco的出生决定她改不掉的本能习惯,不过她已经控制,不是真的咬到底,不流血。大家都喜欢Coco,可Coco还是会给我们看颜色,她的本色。但我们仍然爱她。
我给小C带十只饺子回去,我们包的饺子,比素家大,十只够她一顿。她临走,我抱着Coco让Coco道歉。
晚饭时,厨师长和我都批评了Coco,她就坐在小C坐过的位置,老老实实,没有平时我家一尊的神气。我说,你想一想,咬客人显得你很没有家教。厨师长虽说也教育Coco,他的语气里没有一丝长者的威严。不过半小时就抱着Coco照镜子,逗乐。
“家数虽小,亦足享回旋之乐。”黄永玉八十多岁在《收获》上连载他的长篇小说《朱雀城》里的句子。这句,读到之后便在我脑海里回旋,想到我的家数呀。
今年股市把不少人压倒了塔下,不过现在好点了,你家厨师长说不定很快解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