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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系列二十:文宗治世之二十九:晚唐名臣裴度(下)

(2018-10-03 08:47:52) 下一个


(紧接上节裴度上)长庆二年(822)三月,裴度来到京师。觐见唐穆宗李恒时,他先叙述了幽州的朱克融和成德的王庭凑搞乱河朔一带的事,又承认自己受命讨贼,却毫无战功。接着他谈到自己请求解除东都留守的职位,感谢主上允许他入宫觐见。他虽然言辞和缓,却语气遒劲,感动了唐穆宗身边侍从。裴度跪伏在龙墀之前启奏,流泪鸣咽,唐穆宗也为之动容,并亲自下达口谕说:“朕了解爱卿的歉意,将在延英殿等待爱卿。”当初,人们都觉得唐穆宗身边没有能帮助裴度的人,所以被奸邪排挤摈斥。即使裴度是功臣宿德,仍然担心他不能感动人主。当裴度进奏河北的大事时,慷慨激切,在殿廷尽情表达自己的感情,在场的人无不感动。即使武夫和权贵,也有不少人听了嗟叹流泪。次日,唐穆宗任命裴度为守司徒、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出任淮南节度使,进阶光禄大夫。当时朱克融和王庭凑虽然接受了朝廷的节钺,却不肯解除对深州的包围。当初裴度刚离开太原时,曾给镇州和幽州二镇写信,用大义晓谕他们。朱克融于是解围离去,王庭凑也退避三舍。有中使从深州回来,谈到这事,唐穆宗十分喜悦,当天又派中使到深州想接回困在那里的牛元翼,还让裴度再次写信给王庭凑。裴度在路上接到诏书后,让中使转告唐穆宗说:“裴度入朝谢恩后,将马上前往东都掌管留后事务。只是担心王庭凑一旦得知裴度已无兵权,就会立即背弃前约。请求改任裴度有兵权的实职。”中使呈上裴度的草奏,并具体转达了他的意思。当裴度到了京师后,向唐穆宗详细解释了情况。唐穆宗正担忧深州之围,因此改授裴度为淮南节度使。


先前,监军使刘承偕仗恃宠幸欺凌昭义节度使刘悟,三军愤怒骚动,结果生擒刘承偕,准备杀了他。将士已经杀了他的两个随从,幸亏刘悟相救,刘承偕才得免一死。昭义军于是将刘承偕囚禁起来。唐穆宗下诏要刘悟遣送他回京,但刘悟借口军心不安,没有及时奉诏。到这时,宰臣们在延英殿奏事,裴度也在其中。唐穆宗望着裴度问他:“刘悟拘留刘承偕而不肯将他遣返,该如何处置?”裴度推辞说,他作为藩臣不应议论军国大事。唐穆宗一再要求,还说:“刘悟实在对不起朕。朕用仆射宠待他,近来又赐给他绢五百万疋。他不思报答,反而放纵部众凌辱监军。朕实在难以忍受这事。”裴度答道:“刘承偕在昭义行为不法,臣全都知情,前不久刘悟在行营写信给臣,多次谈到这事。当时中使赵弘亮在臣军中,带着刘悟的奏折准备离去,想亲自为他转奏。不知他奏了没有?”唐穆宗说:“朕全不知情。刘悟为何不密奏这事。朕岂能不处置监军?”裴度说:“刘悟是个武臣,不知大臣办事的规矩。即使如此,臣私下觉得即使刘悟有密奏上呈,陛下必定也不能处置这事。今日事情如此明显,臣等还当面论奏,陛下还不能决定。刘悟的单面之辞岂能打动陛下的圣听?”唐穆宗说:“先前的事就不谈了,直接说现在该如何处置?”裴度说:“陛下如果要收取忠义之心,使天下的武臣愿意为陛下尽到死节,唯有下达半纸诏书,承认自己用人不当,导致刘承偕如此违法乱纪,让刘悟召集三军,将他公开斩首。这样一来,则万方毕命,群盗破胆,天下就会太平无事。如果不能这么做,即使让刘悟改任官职或恩赐绢布,臣恐怕也于事无益。”唐穆宗低头思考了良久,才说:“朕不是舍不得刘承偕。只是他是太后的养子,如今被囚禁,太后还不知道这事。爱卿的处置不太行得通,必须另外想个主意。”裴度与王播等人于是又上奏说:“只要宣布将他发配流放到遥远的穷地方,刘承偕就一定会被放回来。”唐穆宗采纳了,刘悟果然将刘承偕放了回来。


裴度正被册封为司徒时,徐州上奏,说节度副使王智兴自河北行营率军回归时,驱逐了节度使崔群,自称留后。朝廷感到惊骇恐惧,即日宣布制令,任命裴度为守司徒兼同平章事,再次参知政事。并任命宰相王播取代裴度镇守淮南。裴度与李逢吉历来不和。裴度自太原入朝,而疾恶裴度的人觉得李逢吉善于搞阴谋诡计,足能制服裴度,便鼓动唐穆宗将李逢吉从襄阳召回朝廷,出任兵部尚书。裴度重新参知政事,而魏弘简和刘承偕的党羽还在禁中。李逢吉采用族子李仲言(即李训)的计谋,利用医人郑注与中尉王守澄勾结,宦官都成为他的帮凶。那年五月,左神策军奏报,说告事人李赏声称和王府司马于方接受元稹的指使收买刺客,想要行刺裴度。唐穆宗下诏让左仆射韩皋与给事中郑覃和李逢吉三人审理于方的案件。审理尚未结束,唐穆宗就罢免了元稹的相位,改任他为同州刺史,也将裴度罢相,改为左仆射,让李逢吉取代裴度为宰相。此后,李逢吉的党徒李仲言、张又新、李续等人,在内勾结宦官,在外煽动朝臣,树立朋党,跟裴度过不去。当时这些人号称“八关十六子”,都是交结权贵的人士。而裴度的名誉日益遭到损害,很快就被支出朝廷去当山南西道节度使,也不再带平章事的头衔。


长庆四年,襄阳节度使牛元翼去世。他的家室早先在镇州,朝廷累次派中使想接他们回来,但王庭凑拖延着不肯放行。到这时,得知牛元翼去世,王庭凑居然屠杀了他一家。昭愍皇帝(即唐敬宗)得知后,嗟叹惋惜了好几天,因而感叹宰辅很不胜任,导致奸臣如此悖逆。翰林学士韦处厚上言说:


“臣听说汲黯在朝,淮南不敢谋反;干木处魏,诸侯不敢加兵。帝王和霸主的理政,都是靠一位名士而制止百万之师,以一位贤人而克制千里之难。臣觉得裴度勋高中夏,声播外夷;王庭凑和朱克融都忌惮他得到重用,吐蕃和回鹘也都叹服他的名声。今天如果将他置于朝廷岩廊,让他参与决策,那么西夷北虏,则无法预测我中华;河北山东,也必然禀承朝廷的妙算。何况如今幽、镇二州尚未安宁,尤其需要依赖重臣。管仲说过:‘人离而听之则愚,合而听之则圣。’大理或大乱的根本,并不在其他,顺人则理,违人则乱。臣看到陛下寝食不安,经常叹息,恨当今没有萧何、曹参。今天有一个裴度却不能留下驱使,这不是冯唐当年感悟汉文帝的再现吗?他说虽有廉颇、李牧,文帝也未必能用。驾御宰相,应当完全信任重用,亲近和礼遇他。如果他于事无补,于国无功,则应当将他改任散官,或贬黜远郡。如此,则在位的不敢不勤励,将进的也不敢苟且求位。陛下一心要保存君臣终始的名分,不肯永远遗弃,这自然是为君的仁厚。今天进位的都身负四海的重责和期望,退位的也不失为六部尚书,因此不肖的大臣没有勤勉的动机。臣与李逢吉从无冤仇嫌隙,臣反而曾被裴度因事贬黜。今日的陈述,只是上答陛下的圣明,下达君主的旨意。臣披肝感激,伏地涕流。还希望陛下明鉴臣的爱君,怜惜臣的体国,那么天下人将无比幸运。”


唐敬宗阅览该表后愕然省悟。他见到裴度的奏折不带平章事的头衔,便问韦处厚道:“裴度曾任宰相,为何不是平章事?”韦处厚趁机上奏说:“裴度被李逢吉排挤,自仆射出任兴元。李逢吉趁机在旧使头衔中删去平章事。”唐敬宗叹道:“何至于此!”次日他即下制,恢复裴度兼同平章事。然而李逢吉的党羽,巧立名目,百般诋毁,唯恐裴度重新得到重用。陈留人武昭,生性果敢能辩。裴度出讨淮西时,武昭到军门自荐,裴度便让他进入蔡州去劝说吴元济。吴元济盛兵接待,想吓唬他。武昭气色自若,结果吴元济善待于他。裴度认为他是可用之才,便署任他军职。武昭后来跟随裴度镇守太原,裴度还奏请他为石州刺史。任满后,他出任袁王府长史。武昭既在散位,心中颇为郁闷,因而有怨恨李逢吉的话。而李逢吉奸邪的党羽,居然指使卫尉卿刘遵古的随从安再荣告发这事,诬陷武昭想要谋害李逢吉。定案后,武昭遇害,他们趁机攻讦裴度的旧事,想败坏他的名声。然而士君子的公论都站在裴度一边而怪罪李逢吉。唐敬宗逐渐明了事端,每次中使经过兴元时,必定会让他乘坐驿马传达密旨,安抚晓谕裴度,并且有征他回朝的约定。宝历元年(825)十一月,裴度上疏请求到京师入觐。翌年正月,裴度抵达长安,唐敬宗对他的礼遇隆重优厚。几天后,他就宣制恢复裴度参知政事。而李逢吉党羽左拾遗张权舆,仍然死命阻扰。裴度自兴元请求入朝时,张权舆上疏说:“裴度的名字对应图谶,住宅又在冈原。这次他不召自来,野心显而易见。”先前,奸党忌妒裴度,指使人制造歌谣说:“非衣小儿坦其腹,天上有口被驱逐。”明指裴度平定吴元济的事。长安东西面横着六道山岗,正合《易象乾》卦的数字。裴度平乐里的府第,正好在第五岗。所以张权舆才这么说。唐敬宗虽然年少,却深知这是诬蔑诽谤,对裴度的宠任不衰,奸邪无法离间。


当时唐敬宗想要行幸洛阳,宰相李逢吉及两省谏官都累次上疏反对。唐敬宗正色地说:“朕去意已定。随从官员和宫人,都让他们自备干粮,不劳百姓沿途供应和馈赠。”李逢吉顿首磕头劝谏道:“东都近在千里之内,宫阙也都保存良好,偶然在季节时前往巡游,也是经常的事。但如果法驾一动,就必须预备仪仗,到时千乘万骑是不能减省的。纵使不想花费巨大,也必须规模适宜,岂能自备干粮,顿时失去朝廷的体面?如今干戈尚未完全停息,边鄙尚未十分安宁,臣恐怕人心动摇,还希望陛下重新认真考虑。”但唐敬宗不听,并让度支员外郎卢贞前往东都,检核行宫及洛阳大内的情况。朝臣们正因此心怀忧虑恐惧,刚好裴度自兴元来朝。趁着朝臣在延英殿奏事,唐敬宗谈到了巡幸洛阳的事。裴度说:“国家营建东西两都,正是为了巡幸的需要。然而自从朝廷遇到艰难以来,这事便绝迹了。东都的宫阙和六军的营垒,以及百司的廨署,大多全都荒废。陛下如果真想行幸东都,也必须稍稍加以修葺。一年半岁后,才能商议行幸的事。”唐敬宗说:“群臣都没想到这点,只是说不应前去。如果都像爱卿所奏,现在不去,等到以后也行。”很快朱克融和史宪诚又各自请求派五千工匠去协助修复东都,唐敬宗便决定暂停巡幸东都。


幽州节度使朱克融扣留赐春衣使杨文端,上奏声称朝廷赐的春衣粗糙单薄,又上奏说今年三军的春衣不足,要度支部门再发给一季的春衣,约三十万端匹。他又请求从幽州派五千工匠协助修复东都。唐敬宗因为他的不逊而担忧,问宰臣们说:“对朱克融的上奏,该如何回复?朕想派一位重臣前往宣慰,并要求他归还春衣使,可以吗?”裴度说:“朱克融本就出身凶族,无缘无故又做出如此欺凌悖谬的事。他必将灭亡,陛下不足以他为虑。譬如一只豺虎,在山林间自吼自跃。只要不把他当回事,他自然就无能为力。这贼人只敢在自己的巢穴中无礼,一出动就完了。如今也不需要派使者去宣慰,也不必要求他送回扣留的敕使。陛下只要暂缓十天半月,然后给他一道诏书说:‘听说中官到爱卿那里有点失礼,待到他回来后,朕自有处分。所赐的春衣,有司部门制作得不够谨慎,朕十分清楚,已下令予以处分。’他请求派五千工匠及兵马赶赴东都,当然只是虚语。臣预料他必定不敢派兵出境。现在如要直接挫败他的奸计,陛下可以这样答复:‘爱卿所请求有关派工匠修复宫阙的事,可尽速派来。朕已敕令魏博等道,让他们在自己的地方安排接待。’估计他得到这一诏书,必然会惊惶失措。如果陛下不想这么做,还想表示容忍,那么可以答复说:‘东都宫阙,如需要修葺,那是有司部门的事,不必劳驾爱卿派遣工匠远道而来。又有,所说的三军春衣,自然是本道平常事务。近来朝廷有时也的确有所赐与,那都是因为征伐的需要,必须是特别的恩赐。而平常是没有赏赐春衣的先例。朕固然不会舍不得三二十万端疋,只是道理上不能单独只给范阳。爱卿心里应该清楚这事。’只要这样处置即可,陛下更不必为此介意。”唐敬宗于是按照裴度说的赐给诏书。后来正像裴度所料,没多久,幽州军人就杀了朱克融及其两个儿子。


当时唐敬宗年幼骄纵,倦于接见群臣。裴度私下从容上奏说:“近来,陛下每月大约六七次坐朝。天下人无不知陛下亲理朝政,以至河北的贼臣远远得知,也都心惊胆战。自这两月以来,陛下入阁召开延英殿应对的次数稍有减少,有人担心大批公事必须禀明陛下,然后才能决定,因此会有所拥滞。还希望陛下趁着天凉,经常坐朝,增广见识。臣觉得颐养圣躬,在于顺应季节时候。如果饮食有节,寝兴有常,四体唯和,万寿可保。道书说:‘春夏早起,取鸡鸣时;秋冬晏起,取日出时。’这都是因为天热时都想阴凉,天冷时则都想温暖。如今陛下忧勤朝政,亲览万机,每次登御延英殿,总要召臣等奏对。如今正是盛夏,听朝应在清晨。一旦到了正午,就是炎热之际。即使陛下废寝忘食,不怕辛劳,臣看到陛下似乎也感到烦热。臣等也已谈论此事,切望陛下听纳。”此后,唐敬宗上朝稍微频繁了些。没多久,裴度兼领度支。不久禁闱发生事变,唐敬宗驾崩。裴度与宦官贵人密谋,诛杀了刘克明等人,迎立江王为天子。他因功加门下侍郎、集贤殿大学士、太清宫使,其余官职如故。又因赞导拥立的功勋,他进阶特进。


当时沧景节度使李全略死后,他儿子李同捷窃取兵柄,要求世袭节度使。裴度请求出兵诛伐,一年后李同捷伏诛。裴度趁机上疏说,调遣军饷并非宰相的事务,请求将这事归属各有司部门。唐文宗下诏听从,并赐给他实封三百户食邑。


裴度因年老多病,上疏恳切请求辞去机务,但朝廷对他的恩宠礼遇更加优厚。唐文宗派御医诊视,每天都派中使前去慰问。大和四年(830)六月,唐文宗下诏说:


“汉朝因孔光而降下置几之诏,晋朝因郑冲而申展奉册之命。虽然厚待耆德,器重元臣,然而议政时未必向他们咨询,用礼也仅让他们安逸。朕锐意求治,只将贤能当作宝器,眷顾尊重功臣故旧,敢不加敬他们?因此朕将大政委托给宰臣,让他参决繁杂的朝务;时常听取他的意见,诚然希望得到他的辅弼;并升迁他为上公,特表殊宠。特进、守司徒、兼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上柱国、晋国公、食邑三千户、食实封三百户裴度,禀承河岳的英灵,深受乾坤的间气;珪璋特达,城府洞开。外茂九功,内苞一德;是社稷的镇宝大器,邦国的栋梁大才。所以他能事奉累朝,宣扬融洽,带来景化。在宪宗时,他扫涤区宇,有出兵山东和殄灭寇盗的功勋。在穆宗时,他混同文轨,有参与军事和入辅朝政的成绩;在敬宗时,他安康黎民,有激活国力和庇护百姓的勤勉。现在他又辅弼朕躬,总管华夏,有吊民伐罪和安定天下的努力。他不遗余力,神机妙算,制定政策,颁布法令,功利及人,不可胜数。而朝论日益看重他的政绩,朕也心知肚明。朕正要像唐尧重用皋陶那样,不幸他身患留侯的疾病,批肝沥胆地恳切辞让,详细呈上奏章,不断上言,很动感情。后来听说他不再用药,朕便想再次启用他为相。然而他体力尚未恢复,音容也有待改善。如果没有优崇的任命,如何表彰朕宠待的恩典?应当让裴度协助处理机衡,弘扬教典;论道而成为卿士楷模,宣德而镇抚华夏西夷。他应当蓄养精神,保证福禄,继续作为国家元老,毗予一人(辅助朕躬)。现封裴度为司徒、平章军国重事;待到疾病稍愈,每三日五日到中书省一次。他的散官和勋封实封,全都如故。请有司备礼册命。”


裴度上表辞让说:“臣觉得公台崇礼和典册盛仪,让庸臣担任,实在算是惭愧和僭越。何况臣累次承蒙恩宠,也出任藩臣;前后三次已奉行这一大礼。如今再次参知枢密近事,臣私下担心将无以辅弼,重新承担这一烦劳,真感到愧疚。还请求陛下赐给天恩,让臣为官效力,责臣具体事务。而册命的礼仪,还希望陛下特赐予以停罢。素餐高位,臣内心实感耻辱;便冠轻车,臣可免去众人的讥诮。”唐文宗下优诏应允。同年九月,朝廷加他为守司徒、兼侍中、襄州刺史,出任山南东道节度观察使和临汉监牧等使。


裴度历来坚定正直,事奉主上百折不回,所以多次被奸邪排挤,几乎导致颠沛流离。到晚年时,他多少有点随波沉浮,用以避祸。当初,度支盐铁使王播,大肆进奉朝廷以求得到恩宠,裴度也开始进献羡余钱财,效法王播,士君子因此对他有所看法。他又引荐韦厚叔和南卓为补阙拾遗,让他们为他弥补裂痕,结交权贵,为自己的安全考虑。而后进宰相李宗闵和牛僧孺等人不喜欢他的所作所为,所以由于裴度的原因称病罢相。裴度不久又出任襄阳节度使。早在元和十四年(819),朝廷在襄阳设置临汉监牧,占用百姓田地四百顷,但只有牧马三千二百多匹。裴度觉得牧马数量太少,无故荒废民田,便上奏请求撤销临汉监牧,并自己要求取消监牧使的官名。大和八年(834)三月,他以本官兼判东都尚书省事,出任东都留守。大和九年十月,他进位为中书令。那年十一月,朝廷诛杀李训、王涯、贾餗、舒元舆等四宰相,他们的亲属和门人受到株连的多达数十上百人。不少人被下狱审讯,还准备予以流放远方。裴度上疏为他们辩解,存活了几十家人。


自此之后,宦官专权用事,衣冠士族开始衰落。裴度因为年近七十,又看到朝廷的纲纪几乎荡然无存,便不再以政事为意。他在东都的集贤里修建宅第,筑山穿池,竹木苍翠,有风亭水榭,梯桥架阁,岛屿回环,极尽都城的胜貌。他又于午桥修建别墅,花木万株;中间还有凉台暑馆,名为“绿野堂”。他还引入甘水到那里,疏导分流,映照左右。裴度在处理政事的空隙,经常与诗人白居易和刘禹锡酣宴终日,高歌放言,以诗酒琴书自乐。当时的名士都跟从他出游。每次有士人自东都回京,唐文宗必定要先问他道:“爱卿见到裴度了吗?”因为裴度有脚病,不便入朝拜谒,而晚年更为严重,所以唐文宗于开成二年(837)五月,让他以本官兼任太原尹、北都留守、河东节度使。诏书出来后,裴度累次上表一再因年老多病为理由推辞,不愿再次掌握兵权,但唐文宗下优诏不许。他派吏部郎中卢弘前往东都宣旨说:“爱卿虽然多病,年龄却并未太老,完全可以为朕躺着镇守北门。”还催促他上路。裴度不得已只好上任。开成三年冬,他病重,请求回到东都养病。开成四年正月,唐文宗下诏允许他回京,拜中书令。他因病没有赴任,也没入朝谢恩。唐文宗下诏说:“司徒兼中书令裴度,卓有大勋,累居台鼎。今以疾恙,无法赴任和入朝谢恩。他的本官俸料,应当照样按日支给。”又派国医到他的府第诊疗探视。


那年唐文宗上巳节在曲江亭赐宴,让群臣赋诗,但裴度因病不能赴宴。唐文宗派中使赐给裴度一首诗说:“注想待元老,识君恨不早。我家柱石衰,忧来学丘祷。”并赐给他御札说:“朕想自己的诗集中有爱卿的唱和诗,所以让爱卿看到此札。爱卿疾恙尚未痊愈,固然没有这番心力,但希望异日能有诗进来。俗话说春季难于调养,但还希望爱卿勉加调护,尽速康复。朕的千百胸怀,无法表达一二。需要的任何药物,千万不要害怕奏请的麻烦。”开成四年三月四日,御札刚送到裴度门下,他就已经逝世了。唐文宗得悉后,震惊哀悼了很久,重新令人缮写御札序言,放置在裴度的灵座。他终年七十五岁,唐文宗册赠他为太傅,为他取消四日朝会,还给他办丧事的赗赙加等,并下诏京兆尹郑复监护丧事,所须全由官府供给。


唐文宗奇怪为何裴度没有遗表。中使前往询问,他家人进献裴度遗表的草稿,表达了对朝廷尚未确定储君的担忧,一句没提及家事。


裴度最初自书生靠辞策中了科举,在几年之间就成为显要。他遇到朝廷艰难时期,而能奋命决策,献身讨贼,成为中兴大臣。元和和长庆年间,乱臣贼子虽然蓄精养锐,遇到裴度却灰心丧气,害怕他的威严。裴度相貌甚至不及常人,然而风采俊朗,应对雄辩,观看和倾听他说话的人无不为之耸然。当时有人奉诏出使西域,四夷君长都会问他们裴度年龄到底多大,相貌到底像谁,天子是否重用他?他威名远播,华人和夷人对他一样畏服。当时他的威望和功业,可以和当年的郭子仪相比。他出入朝廷内外,将自身和国家的安危联系一起,左右朝政的轻重长达二十年之久。朝廷任命将相时,朝臣不论贤能或不肖,全都推举裴度为首。他就是如此得到士君子的爱戴看重。即使坐镇江南雅俗的东晋王导和谢安,也不过如此,而他们的方略裴度又有过之而无不及。


《旧唐书》史臣说:德宗吸取建中祸难的教训,一味姑息藩臣,在贞元末年,朝廷的威令十分衰损。章武皇帝(宪宗)志在发泄宿愤,在朝廷遍访嘉谋,这才得到杜邠公(杜忭),于是启用高崇文诛杀反叛的西川节度使刘辟。中期得到武丞相(武元衡),运筹帷幄,训练军队,辅佐皇帝的睿智明断。最终得到裴晋公,使朝廷耀武扬威,终于殄灭两河宿盗。章武皇帝的果断真是雄伟豪壮!晋公作为书生儒士,位至台衡,遇到艰难时世,扼腕愤恨凶丑,发誓以身徇国,不也是非常豪壮!人臣事奉君王,唯有忠与义;大的则是以雄图大略排除祸难,小的则是以忠谠直言匡正过失;在内不为自身考虑,在外不顾他人非议。这是古人也难以做到的事。晋公却能做到,诚然是社稷的良臣,股肱的贤相。元和中兴的功劳,晋公岂能推让!当年孔仲尼感叹周室的衰败,齐桓的称霸,而有非议管仲的论调。曾几何,王承宗和李师道同恶相济,奸人遍布四海,刺客盈满京师。以至关吏禁兵,附和贼人的阴谋,议臣言未出口,白刃已刺穿胸膛。要不是因为死义之臣,谁肯献身冒着危难去辅助天子?假如朝廷不用裴令(即中书令裴度),元和的时世和皇运则未必可知。所以臣明确感叹中华的可能沦落,深为宣扬宪宗的圣明和裴令的贤能。


《旧唐书》赞道:“晋公伐叛,以身犯难。用之则治,舍之则乱。公去岩廊,复失冀方。颖植之谋,信为不臧。”大意是:裴度讨伐叛臣,亲身历险。朝廷用他则得到大治,舍他则导致大乱。裴公离开殿堂,朝廷便再次失去宪宗收复的河朔地区。宰相杜元颍和崔植(姑息藩镇)的谋略实在是不行的。


要想知道裴度死后唐文宗的事,请看下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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