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总统大选，由于疫情严峻，邮寄选票激增，造成争议不断（参见前文《邮寄选票左右了美国大选吗？》），直到今天(11月29日)川普仍然没有认输，几个州的诉讼仍未结束。但是，11月23日美国联邦政府总务署（General Services Administration）署长埃米莉·墨菲（Emily Murphy）正式致信拜登，表示将根据1963年《总统过渡法案》向其团队提供法定资源和服务，用于政权过渡，这一行动被舆论视为美国政府正式启动权力交接程序
那么总务署是个什么样的机构？为什么总统权力交接要由总务署长来确认？启动权力交接是否意味着拜登已经正式当选或者川普已经认输？本文就和大家简单谈谈美国法律对于总统权力交接的制度安排，看看庞大的政治权力如何有条不紊的实现和平移交。
总务署，也有人译成总务管理局，由杜鲁门总统于1949年下令建立，是负责美国联邦政府办公场所管理、物品采购和技术支持的服务部门，类似于“中办”、“国办”下面的“后勤处”或者大学的“总务处”。这本是个不为人知的低调干活儿的“后台”部门，但是为了保证总统权力的有序交接，美国国会于1963年制订了《总统过渡法案》，规定了总统权力移交的具体程序。在这个法案中，总务署被赋予了牵头组织安排总统权力移交的重要职责：每次大选之后，总务署长需要确认并通知获胜一方有资格获得数百万美元联邦资金用于筹组新政府，授权其过渡团队进入政府大楼，使用政府的办公室和设备，同时还要协调联邦政府各部门进行过渡期的各种安排，向候任总统和副总统提供国家安全简报和需要任命的职位清单，提前对其准备任命的官员进行背景调查和安全审查，并协助筹备就职典礼，等等。
这些虽然都是“事务性”的工作，但却是非常重要的“事务”。可以说，没有总务署的确认和协调，胜选团队就无法有效展开权力过渡，这也是为什么墨菲的信函引来欢呼一片，因为拜登团队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正式开始为总统职位的交接做准备了，但是如果据此认为川普已经认输或者大选结果已被官方确认，那就有些一厢情愿了。
根据《总统过渡法案》，总务署长只是“ascertain the apparent successful candidate”(查证、确认“看起来”获胜的候选人)，并不是对大选结果进行官方确认。按照美国宪法，大选的最终结果将在所有各州的计票得到验证后于12月8日前寄到华盛顿。538名选举人将于12月14日进行投票，投票结果将于1月6日在参众两院全体会议上正式宣布。下届美国总统和副总统是谁，这时才会有正式的“官宣”，2020年的大选到那时候才能真正算尘埃落定。
墨菲在给拜登的信函里也说的很清楚：总务署并不能决定大选法律争议及重新计票的结果，总务署也不能选择或确定大选的胜者，她只是按照法律规定，根据目前的选举结果，决定拜登可以获得法律规定的资源和服务。“总统选举的实际获胜方将按照宪法规定的选举程序确定”（The actual winner of the presidential election will be determined by the electoral process detailed in the Constitution）。也就是说，即使总务署启动了权力过渡程序，在法律上大选结果仍然属于“未定”状态，还存在“翻盘”的可能。虽然历史没有出现过总务署长发出确认函之后，大选结果反转的先例，但理论上这种可能性确实存在。如果真的发生这种戏剧化的情况，拜登团队也只能是空欢喜一场了。
事实上，《总统过渡法案》并没有规定总务署长何时必须要对“表面上”的获胜者进行确认，启动权力过渡程序。因为总统权力交接事关重大，头绪繁多，如果选举没有什么争议的话，总务署长通常会在计票结果出炉后当日或者次日致函获胜一方,以便尽快启动交接工作；但是在选举出现争议的时候，如果总务署长无法判断谁“看起来”会胜出，有可能会等情况明朗之后再做决定。比如2000年在小布什对戈尔的总统选举中，由于佛罗里达州的选票争议，总务署直到12月13日联邦最高法院裁决之后，才确认小布什赢得大选，并正式开始权力交接安排。
本次大选同样出现了巨大争议，由于邮寄选票几乎占到全部选票的一半，计票结果一波三折，川普团队一直拒绝承认败选，并在多个州提出诉讼。在此情况下，墨菲没有在第一时间“确认”拜登胜选，虽然媒体和部分国会议员对其提出批评和质疑，但她也只是按制度办事而已，无可厚非。当情况逐渐明朗化，特别是密歇根州、佐治亚州、宾夕法尼亚州相继确认拜登获胜之后，墨菲认为已经可以确认（ascertain）拜登“看起来”会获胜，因此发出了启动过渡程序的信函。
值得注意的是，在给拜登的信中，墨菲强调自己“坚守法律”（committed to upholding the law）,坚称自己“根据法律和已知事实独立作出决定”，不是因为“恐惧或偏心”，也没有受到白宫或行政部门的压力或指示。而显然并不乐意交出权力的川普，也发推文表态支持，“为了我们国家最大的利益，我建议去做需要做的事，我已告知我的团队也去做这件事。”
事实上，尽管特朗普强调自己仍在“战斗”，但到目前为止，他所有的抗争都是在法律的框架内进行，权力交接也已经按照法律规定有条不紊地开展起来：白宫在今年早些时候就已经设立了过渡协调委员会，各联邦政府机构也早已准备了过渡计划和相关资料，在总务署长发出确认函之后，各部门已经开始遵循总务署的要求，按照既定的清单开始权力过渡和交接准备。就连两周前高调宣称只会过渡到下一个川普任期的国务卿彭培奥也在接受电视采访时，非常坦然地宣布国务院会按照总务署的要求准备交接事项。
总务署长墨菲是川普任命、国会核准的官员，但她并不效忠于总统个人，反而始终强调忠诚于法律，强调自己只是以事实为依据独立作出决定。从这个角度来说，总务署长的这封信是人治v.法治的生动例子，再一次体现了美国人民对法律的信仰和对制度的尊重。
和平的权力交接是政治制度能否稳健运行的试金石。成熟的政治文明和制度，不仅体现在宪法层面、选举层面，也必须体现在操作层面、事务层面。撇开纷扰的政治分歧和意识形态偏见，无论选举结果如何，只要不是通过舞弊窃取的胜利，都是美国人民的选择，都是这个制度的胜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