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The Farewell (不要告诉她）艺术分析

The Art Analysis of  The Farewell（别告诉她）

Jingfu

The Farewell (别告诉她）自2019 Sundance Film Festival 受到观众，影评家好评，一路走来被 Film Independet Spririt Awards 提名最佳影片。作为一个来自中国的移民电影评论者，为第一次看到表现中国移民家庭三代人真情的好作品而欢心，为Lulu wang 才华而感动。特写这篇文章向她致敬！

The Farewell 是一部具有喜剧形式的生死离别正剧，一部以悲喜混合情感为主的动人影片。

一部好的影片像一幅出色的绘画，一部动人的音乐作品，有自己的气韵，有气韵才有生命力，才会感人。气韵产生于作者注入作品的情感体验，爱，憎，浪漫，幽默，喜悦，惆怅，怀旧，伤感，焦虑，负疚，苦涩，或是几种情感的混合。总之要有一个情感核。

奶奶患晚期癌症，全家用Billy在日本的表弟回中国办婚礼的骗局，向奶奶集体道别 。影片的情感核比较复杂，是关爱，伤感，无奈，苦涩，生死离别，却要强装喜庆，非常独特。身为编剧和导演的lulu Wang以出色的才华让这一独特感人的情感核随着影片的展开, 一浪接一浪的打动着观众，直至高潮。

影片是以奶奶被诊断患晚期癌症，全家设计婚礼骗局，奶奶认真准备婚礼，主持婚礼，婚礼结束，送别Billy 全家为事件框架。以要不要告诉奶奶，怎样向奶奶隐瞒病情作为为故事的悬念，婚礼和奶奶得病情交叉发展，每一个事件的设置和发展都展示人物的性格和冲突，体现着全家人对奶奶的爱，以及奶奶对父母和孙辈的爱。

人物是情感的载体，人物塑造的成功（性格体现）是情感体现的基础。人物性格的双重性，复杂性使观众更好地认同人物，产生共鸣，人物在情感冲突中体现的人物性格的美才更能为观众接受欣赏。

The Farewell 之所以能打动观众，与每个人物的成功塑造分不开。

对于Lulu Wang 来说这部影片的人物都是她的家庭成员，事件也是她亲身经历，相对来说人物塑造容易些，但是她也要根据自己的美学观做取舍，塑造。而且一旦人物在剧本和电影中出现，人物的一言，一行都是性格的一部分。即使是真人真事，人物也应当被认为是创造出来的人物。

人物的认同和观众对人物的关心同情是编剧的首要任务。影片一开始 Billly给奶奶打电话，感到奶奶好像在医院看病，很担心。奶奶拍Billy担心，撒谎说没事, 在姨奶家。两个人物性格和互相关爱的关系初步建立。

Billy 没拿到奖学金，交不出房租，观众给予同情，lulu wang 用飞进家里的鸟与Billy自己的困境作比拟，赋予这场景诗意。

Billy 回到父母家，关心地问父亲出什么事了。父亲背对Billy 沉重讲诉奶奶的患绝症以及回中国看望奶奶的计划和骗局。父亲的对奶奶的爱和悲情得到体现，Billy 执意要同行，遭到拒绝。

Billy 在别人的婚礼上心事重重，在车站透过飞逝的车厢看到对面站台上孤独的老妇女，坚定了她回中国看奶奶的决心。

随后在接下来的人物性格展示中Billy一次次 妥协于家人，参加婚礼，参与向奶奶隐瞒病情的骗局。Billy在去旅店的路上对伯伯的应许“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行为可笑，却体现人物服从中国长辈和文化的性格。服务员再三善意询问Billy关于美国好还是中国好，Billy耐心应付显示人物的善良和理解。Billy的性格闪光的在另外的几场戏也得到体现：对失去的美好的童年成长的房屋环境，对爷爷的怀念，怀疑向奶奶隐瞒病情的正确。

奶奶的母系权威性格有双面性，可以说是霸道，但是一种具有中国特色的当家女主人的独特的关爱的方式。这一独特的性格在一系列的事件中得到发展：带病执意要给孙子准备一个体面婚礼，亲自安排酒席，嘱咐大家隐瞒孙子和孙媳的恋爱时间，不顾儿媳反对，执意给两个儿喝茅台酒，瞒着大家去医院，在老伴坟前求老伴保佑所有的子孙，给Billy红包，并鼓励Billy不要被暂时困难压倒。决断地催Billy 一家上路，并目送亲人远去。真实，生动，可爱，像每个人的奶奶。

其他人物的性格塑造揭示也很成功：

爸爸和蔼少言沉稳，对奶奶的爱表现在行动中，他沉重地告诉Billy奶奶的病情，不许随行；大家吃饭时的低头不语，神情凝重，醉酒浇痛，重新开始抽烟。自己怀疑不告诉奶奶病情的正确，但又理解性地服从。

妈妈是属于思维敏捷，口直新快，以独特方式关爱奶奶，父亲和女儿的人物，对女儿前途和生活的关心，直言到挖苦, 吃几个馄饨都要管，称Billy 是 Losing Stock（出色的对话）尽管过去和奶奶有过矛盾，妈妈仍然跟随丈夫回中国与奶奶道别，服从奶奶的指挥安排。结尾妈妈坐在出租车里默默地为将要离开人世的奶奶流泪，是妈妈性格的升华，是前面所有铺垫的一个转折。这一镜头凝聚着妈妈对奶奶的真诚的关爱，生死的离别。

姨奶对话不多，对姐姐的关爱主要来自行动。沉着地隐瞒姐姐的病情，欺骗姐姐，这些人物性格的展示来自本能地继承传统的中国文化的爱。另外在很多场景中观众都会感到这位说话不多的姨奶对大家庭的爱。

伯伯一家性格的展示有其特点：伯伯显然是长子，有说话的权威性，有较深的中国文化特质。嘱咐侄女不要泄密，和弟弟抽烟喝酒，责备Billy不该管父亲。但在婚礼上禁不住失声落泪感谢奶奶做一个“道别“。这也是Lulu Wang 的人物塑造成功的才能表现，

长孙浩浩尽管没几句台词，但人物对奶奶的爱的表现极为独特，他向奶奶笨拙和近乎痛苦地说“我们不要大婚礼“，他努力控制情感时嘴唇的抖动，承担着装扮婚礼骗局的当事人的尴尬和痛苦，极有感染力。可以说他是欲悲装笑的集大成者，影片的主要情感核的最好的体现者。

爱子作为日本姑娘同意充当婚礼骗局的当事人之一已经是英雄之举，尽管语言不通，文化不同，却十分的顺从，照相时由奶奶摆布，婚礼上，应要求和新郎唱走调的卡拉OK，笨拙腼腆中体现出对奶奶的尊重和爱，难弄可贵。

姑姑对话，动作不多却是一个重要人物。尽管不是奶奶的亲女儿，却一直从生活起居照顾奶奶，当奶奶说要把自己的骨灰扔到海里，她说那怎么可以。一语锁定人物性格。

李爷爷这个人物，作为奶奶的老伴，爱的方式就是绝对服从，关心奶奶的方式就是端洗脚水。人物没多少动作对话，但有感人之处，可以看出是Lulu Wang 钟爱的人物。

事件和scenes的设计

电影是以scene 为基本单位来写作的，这一术语恰巧和中文电影戏剧中的“戏“ 有相似之处。

人物性格的展示，可以是一个表情，一个眼神，一个反应，但编剧导演最基本和最重要的塑造人物的手段还是要创作好的scene ，通过特定的场景，通过人物的情感冲突来展示人物性格。创造和选择场景是显示编剧导演的才华最好体现。

影片中最感人的场景有：Billy 回家，关心地问呆坐在昏暗处的爸爸 what’s going on；Billy 告诉妈妈她童年时的美好记忆一个个消逝; 伯伯在婚礼上的致词和动情地感谢母亲;Billy 一家与奶奶离别。 这四场scenes像歌剧中的咏叹调，观众每次观看都会感动流泪。这些场景的写作，拍摄，剪辑，都非常出色，打动观众的心弦，成为影片的基石。

好的场景还有: 婚礼上大孙子浩浩醉酒，露出要离别奶奶的真情，这场劝酒，醉酒的拍摄，后期剪辑和视觉特效的处理非常出色，将整个影片有力地推向的高潮。

Lulu Wang 的才能还表现在呈现鲜活的人物和场景。这些有机的场景虽然没有那基石四场戏感人，却显示出独特，准确，介绍人物，揭示人物的可爱。妈妈和姑姑在饭桌上讨论关于小宝是否去美国读书，讥讽Billy 是Losing Stock：妈妈邀请姨奶到美国旅游；奶奶教Billy练气功，Billy回到纽约用奶奶的气功方法激励自己; 婚礼上的卡啦OK. 爸爸醉酒回到旅店，妈妈给爸爸脱裤，巧妙地转到哭丧话题。自然地接奶奶带全家给爷爷上坟 (成功的scene 的起承转合范例）。奶奶的战友的有趣对话和调侃, 引出奶奶的经历以及和爷爷的爱情故事；Billy在医院和医生的英文对话；全家冒雨慌乱地去医院看奶奶。

影片的另一个重要的情感是幽默. Lulu wang 的喜剧才能在于她能发现一些具有中国文化特质的人和事，这些人和事不合美国常规形成荒谬，喜剧。如奶奶指挥孙子和孙媳拍结婚照，带领全家老伴坟前三鞠躬，保佑众人。大伯和父亲给死去的爷爷抽烟喝酒，哭坟人的特写，众人打伞慌乱去医院的路上，划拳喝酒，醉酒。奶奶教Billy 气功。婚礼上奶奶的几位战友开玩笑。

电影是需要以摄影，声音，剪辑，音乐来叙述故事，表现人物的情感。Lulu wang做为成熟的电影导演的才能在运用这些艺术手段中有很好的表现。

整个影片的镜头设计基本以中景，近景和特写为主，是一种传统的蒙太奇镜头结构方式，但不泛有出色的含蓄诗意组合，景深调度和精彩段落。

影片从医院的一张海滨的画开始（幽默的伴有海鸥叫声），画外音医院找大夫的广播，告诉观众事件的地址，简洁，含蓄，新颖。。接下来以医院的几个简单的人物镜头组合将奶奶的病况引出，Billy回到长春，几个建筑的镜头把观众带到奶奶家。在拍摄人物时主要靠镜头接近场景中的人物以及人物的互相反应为结构方式，如吃饭的对话场景。奶奶带Billy练气功的场景。婚礼中参加婚礼的人物的表情，特写。

另外有一些独特场景段落很有特点和表现力。服务生带Billy进房间及对话：伯伯带Billy去旅店的路上，两人的背景和对话；浩浩和新娘拍婚照在背景，奶奶与Billy在前景对话。几次吃饭的段落。婚礼上的唱西洋咏叹调（ Caro Miro Ben）的女高音和和醉酒痛苦的浩浩现在同一镜头中，头表弟在前景哭，后景女高音在继续吟唱伤感，可谓经典。

奶奶与Billy一家道别时，从车后窗拍远处孤独地站在街口向Billy 挥手的奶奶，出租车中流泪的妈妈，靠在车窗上Billy的特写。 Billy在纽约出地铁在人群中的长焦镜头接近景Billy喊出“哈 “， 诗意蒙太奇接到奶奶家外的树上，群鸟惊飞。结尾长春的景色镜头和 Come Healing 的音乐组合，意义深远，含蓄，诗意，回到伤感离别的情感主题。

影片的吸引力在很大程度来自于有效的叙事结构和悬念张力，来自于近乎完美的传统三幕剧经典结构，这种结构好似经典的古典音乐Sonata，是久经考验的能够成功的抓住观众的注意力的结构方式。Lulu Wang 显然娴熟这一结构法。

影片全长1：34分

第一幕：主题建立，悬念树立 ，引子，展示部

00:00-13:00，是引子，Billy和奶奶的人物性格和初步建立，祖孙爱的关系得到展示，主题情感之一祖孙情建立。Billy回父母家，得知父母要借着回中国参加表弟的婚礼的骗局向患晚期癌症的奶奶告别，Billy执意随行，被拒绝，父母性格初步展示，Billy和父母的矛盾关系得到观众的认同。

当Billy在地铁站看到对面站台上的老妇女，决定回中国。悲喜的情感主题 和整个影片的悬念设定：在婚礼的准备和进行中怎样隐瞒奶奶的病情。观众关切地随Billy回中国历险，想知道整个故事事件怎样发展。（展示部）

第二幕： 主题展开，发展部

发展部第一部分

13:00-44:00 是发展部的第一个阶段，各个人物性格，随着准备婚礼的的过程。得到展示，奶奶爽朗，对孙辈的爱和matriarch性格得到充分表现，奶奶的病情被屡次隐瞒的很成功。

发展部的 第二部分。

00：44出现意外，出现一个钩子，将影片推入更深一层，探讨更多的内容，奶奶病情加重，独自跑去医院，骗局有可能被戳穿，主题情感强化。大家经过讨论包括医生的努力，骗局延续，婚礼准备继续进行。奶奶和妈妈，妈妈和Billy的冲突在在父亲喝酒，醉酒后展开。引出对待病危和死去的人哭与不哭，怎样哭的话题。奶奶带全家上坟求老伴保佑大家。Billy 和伯伯，爸爸的对话，探讨西方文化差别。通过找耳环，转入Billy 怀念逝去儿童时的美好时光，对爷爷的怀念。这部分可以说是各个主题的变奏和继续发展，人物性格的进一步体现和塑造。

第三幕：重复，高潮。

1:07-1:34 分 观众和人物期盼很久，整个影片一直在准备的婚礼开始。Lulu wang 用了17分叙述这个中国特色的奇怪的婚礼，包括民情，文化特质，独特人物，充满各种中国特色的信息。但最重要的还是以喜得方式进行悲的道别，悲喜交织，真假难分，使主题情感达到在高潮。 其中有几场scenes 非常出色，重要。大伯在致谢中声泪聚下，既是致谢又是告别，内涵丰富。出色的划拳劝酒的旋转镜头段落，可以认为是Coda。新郎醉酒痛哭，为奶奶的病情担忧，伴以女高音伤感的咏叹调体现滑稽和悲情，使悲喜的情感核达到饱和抒发。

接下来是高潮后的暂时回旋；奶奶给Billy红包送，送别Billy 一家， Billy一家离别奶奶，长春和中国 ，配以一首Come Healing点题的歌曲。奶奶与Billy的祖孙情主题情感到达高潮。

Billy 回到美国用奶奶教她的的气功激励自己，向生活挑战，以惊鸟显示Billy的决心和对奶奶的怀念和感谢。奶奶与Billy的关爱主题情感延申，升华，给影片以诗意的结尾。

另外这部影片有一个很有趣的副主题：讲述三代女性的故事；奶奶，妈妈，Billy。她们的外部和内心的动作占影片主要位置，对话最多，显现出强势复杂的性格。男性人物相对处于弱势或服从的地位，不能说他们没有爱，没有主见，只是以一种宽怀，大度，忍让，服从的方式表现。Lulu wang 有意无意的表现出这种文化的特质。无论是爸爸，大伯，表弟，李爷爷，姑父都有这种性格特点。

音乐

尽管不是视觉表现元素，却无孔不入， 时时存在，表现导演和作曲对影片情感核的音乐阐释，打动观众，引导观众思考

Lulu wang 自幼学习钢琴，古典音乐，毕业于Boston 学院的文学音乐专业。她和作曲Alex Wexton共同选择了自己熟悉喜爱的弦乐，四重奏，人声，咏叹调，和伤感，怀念，关爱的歌曲。简洁而有效，与大家庭亲情关爱情景符合，近乎耳语地表现了人物的孤独，伤感，怀念，关爱，怪诞，左右为难，悲喜混合的情感核。这些音乐具有universal 的感染力，某种程度上帮助引导观众影片静静地，深入人心地进入审美过程。

咏叹调 为：Caro Miro Ben ，歌曲 Come Healing， Senza Di Te

希望我的这些粗浅分析能够发掘出lulu wang 在The Farewell 中的艺术创作用心，以此文感谢她用她的电影才华表达了我们中国移民家庭三代人的心声。

 

附三首歌曲

Caro mio ben (My dear beloved)

Giuseppe Giordani

English line-by-line translation © John Glenn Paton

Caro mio ben,

My dear beloved,

Credimi almen,

believe me at least,

Senza di te languisce il cor.

without you my heart languishes.

Il tuo fedel

Your faithful one

Sospira ognor.

always sighs;

Cessa, crudel,

cease, cruel one,

Tanto rigor!

so much punishment!

Caro mio ben,

My dear beloved,

Credimi almen,

believe me at least,

Senza di te languisce il cor.

without you my heart languishes.

Come Healing

Leonard Cohen

O gather up the brokenness
And bring it to me now
The fragrance of those promises
You never dared to vow

The splinters that you carry
The cross you left behind
Come healing of the body
Come healing of the mind

And let the heavens hear it
The penitential hymn
Come healing of the spirit
Come healing of the limb

Behold the gates of mercy
In arbitrary space
And none of us deserving
The cruelty or the grace

O solitude of longing
Where love has been confined
Come healing of the body
Come healing of the mind

O see the darkness yielding
That tore the light apart
Come healing of the reason
Come healing of the heart

O troubled dust concealing
An undivided love
The heart beneath is teaching
To the broken heart above

Let the heavens falter
Let the earth proclaim
Come healing…

Senza Di Te

Without You

A hand extended lights up a feeling

She feels a pull, ohhhhhhh, and she sighs

This caro Italian sees she's lonely and sad

The man, with elegance and charm, put a spell on her heart

 

She knows that he'll make her fall in love

He'll kiss her and lie to her truthfully

While telling her...

"I don't know how to live

Without you anymore, without you

I don't know how to choose without you

Without you,without you, without you."

 

She opens her eyes, wakes up alone

He razed her life as if he were a violent wave

Now she is crying, seduced and abandoned;

But destiny, which is like the movies,

Gives her her love back.

 

She knows she'll fall again

Not unwillingly, she'll let herself go

While telling him...

 

"I don't know how to live without you anymore, without you

I don't know how to choose without you

Without you, without you, without you. "

 

"I don't know how to live without you anymore, without you

I don't know how to choose without you anymore,

Without you, without you, without you. "

 

"I don't know how to live without you anymore, without you,

I don't know how to choose without you anymore,

Without you without you, without yo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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