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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一条波希米亚红裙 (119)

(2016-09-25 20:10:33) 下一个

中国芭蕾舞大剧院落成暨《天鹅湖》首演,在媒体上引起巨大的轰动。各大媒体在头条纷纷报道了徐泽宁率领在京的党政要人亲自出席国家芭蕾舞大剧院观看《天鹅湖》,刊登了徐泽宁在舞台上与演员们的握手的照片,也刊登了靳曦的剧照。中央电视台在新闻联播里播出了中国芭蕾舞大剧院的落成典礼,播放了徐泽宁参加落成典礼并观看芭蕾舞的镜头和《天鹅湖》中的几个精彩片段,说新落成的国家芭蕾舞大剧院在建筑风格和规模上堪比莫斯科大剧院和维也纳歌剧院,充分体现了党和国家对芭蕾舞这一现代艺术的重视。中央电视台在新闻联播之后特意播出了一集特辑,介绍了各国的芭蕾舞剧院。

在网上,有不少观众把观看《天鹅湖》的照片和观感直接贴到了博客里。虽然有一些人认为,按照中国目前的状况,建造这样一座辉煌的大剧院不如把钱花在扶贫和对普通百姓更有帮助的事情上,老天桥剧场花点儿钱更新一下就可以了。但是更多的声音认为,天桥剧场这样的剧场太土了,跟不上形势,要建就建一座最好的。这样一座大剧院有利于国外芭蕾舞同行前来演出和交流,对于提高中国的国际形象非常有帮助,也定将开创一个中国芭蕾舞的辉煌时期。

虽然对芭蕾舞大剧院的建造有争议,但是对于《天鹅湖》的演出,网上都是一片赞扬。有人说,靳曦的演技精湛,优美动人,完美无瑕。有人说,中芭的其他演员也游刃有余,可圈可点。有人说,舞剧的服装美轮美奂,音乐无与伦比,舞台灯光,布景和造型都令人惊讶,剧场高大辉煌,整体效果绝佳,胜似在国外看演出。有人说,票价虽然贵一点,但是这样一场音乐,舞蹈和建筑的完美结合,再贵一点也值得。

无论网上媒体还是纸媒和电视,都对这次《天鹅湖》的演出给予了盛赞,称赞这次演出是中芭历史上最辉煌的演出。与此同时,外媒也对芭蕾舞大剧院的建成和《天鹅湖》的演出给予了一致好评,认为中国建造的这座芭蕾舞大剧院已经成为世界上最好的五大剧院之一,惊叹芭蕾这一从欧洲移植过来的艺术能够在中国成长得这么耀眼和辉煌,并且认为靳曦出演的白天鹅和黑天鹅堪称经典,可与前苏联的最著名的芭蕾舞演员乌兰诺娃相比。

看到媒体上的这些很高的评价和赞誉,靳曦心里既非常高兴,也很惶恐。能够接近一种艺术的顶点固然令人激动和万分开心,但是她知道自己的技艺已经达到了最好的巅峰,体力已经不如从前了,这种巅峰状态恐怕只会是昙花一现,再也无法留住。

 

第二天晚上,齐静依然来到了芭蕾舞大剧院,但是没有去观众席就坐,而是直接去了后台帮忙。这些年来齐静先是在中芭做演员,后来做团长助理,跟团里的人很熟。虽然去了文化部,团里的人都依旧把齐静当作中芭的人。齐静也觉得中芭比文化部还亲,有什么演出都爱跟着掺和。

齐静走进后台靳曦单独的化妆室时,看见靳曦正坐在梳妆台的镜子前,由化妆师给化妆。齐静在一边看着,给化妆师打下手和出主意,帮着化妆。化完妆后,化妆师去了别的化妆室去帮姑娘们化妆,屋里只剩下了齐静和靳曦。齐静看见靳曦挽在脑后的头发有些松动,就帮着靳曦把头发拆开重新挽了一下。靳曦在镜子里端详着自己的妆容,觉得眉毛化得有些淡。她拿过一只眉笔来,把眉毛涂重一点,一边涂一边问站在身后的齐静说:

姐,昨天回家你问志宏了吗?

问了,齐静说。昨晚我回到家之后很恼火,先问志宏有没有跟别的女人好过。志宏问我怎么了,是不是听了什么闲话了。我说你坦白交代,有个姓寇的是跟你怎么认识的,你跟这个寇是什么关系,志宏一听就傻了,问我怎么听说这位寇姑娘的。

你就把大维的话告诉志宏了?希望别给大维惹麻烦,回头志宏不高兴了,让人把大维给挤兑走就不好了,她说。

那没办法啊,齐静说。我总得拿出证据来说话。我一看志宏果然认识寇姑娘,就更恼火了。我说志宏,咱们夫妻这么多年了,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要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别隐瞒我,有什么都好商量,我最恨说谎的男人了。

志宏就招了?

他一开始还支支吾吾的,齐静说。我就跟志宏急了,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给我说清楚,要是不说清楚,我就认为你跟寇姑娘有事儿。志宏看我真发火了,知道不交代没法儿过关,就把一切都告诉我了。那位寇姑娘。。。其实跟我们家志宏没关系。

没关系他怎么上赶着帮忙啊?当然大维是值得帮忙,但是这件事不奇怪吗?你没问志宏什么原因啊?

问了,志宏都给我解释清楚了,是那个女的跟别人有关系,齐静说。那个女的后面的人,让志宏帮着这个女的。不过志宏没告诉我那个人是谁,而且说事情早已经过去了,嘱咐我说跟谁也别提这件事。其实别的我不担心,那个女的爱跟谁好跟谁好,只要不是打我们家志宏的主意就行。志宏给大维帮忙我也不反对,我就是想知道他跟那个女的有没有关系。志宏发誓说没关系,我就信了志宏了。

太好了,她放下眉笔说。我猜着志宏就不是那种人。你看这回眉毛好些了吗?

好了,齐静仔细端详了一下说。咱们走吧,演出时间快到了。

走吧,她站起来最后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说。

 

黑色大红旗轿车碾着街上的落叶,在夜幕中开进了一处幽静的私人会所,在一幢白色小楼前停下。徐泽宁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从车上下来,看了一眼空寂的停车场上唯一停着的一辆挂着总政军车牌照的军用吉普车,大踏步走进了小楼。

小楼里的一间装饰豪华的宽敞的客房里,老四坐在客厅的英式皮沙发上,正在翻着手头的一本厚厚的卷宗。门响了一声,老四抬头看见徐泽宁推门进来,合上卷宗站起来说:

大哥,这么快就到了,我还以为你要十点才能到。

今天会结束得早,就早些过来了。

徐泽宁把身上的风衣脱下来放在沙发的扶手上,做了手势让老四在对面坐下。老四伸手拿过沙发前茶几上的一瓶洋酒,给徐泽宁倒了一杯酒说:

哥你吃过饭了吗?要没有我叫人给上些吃的。

吃了,工作餐,徐泽宁摆手说。看见你的车停在院子里,怎么最近老开军用吉普啊?

开悍马太招摇了,别的车我还真看不上,老四说。就喜欢这种军用吉普,开着爽。过去都是找人给弄个军牌,现在咱可以光明正大地开军车了。那天我去XX集团军办事儿,找他们军长要了一辆坦克,在营地旁边的路上兜了一圈,尘土飞扬的,那叫过瘾。

别玩心太重,徐泽宁皱了一下眉说。让你去军队,不是让你去玩和过瘾的。

我知道,正事儿我可一点没敢耽误,你看,军队贪腐的调查材料都在这里,老四把茶几上放着的厚厚卷宗推到徐泽宁面前说。

徐泽宁翻开厚厚的卷宗,从兜里掏出一个花镜,戴上,一页页翻着卷宗里的材料。老四翘起腿,点上一颗烟,手抱在胸前,看着徐泽宁翻阅材料。徐泽宁看着材料,眉头越皱越紧,看到一处,嘴角不禁冷笑了一下。

要不是有揭发信,证人和证据,我都不敢相信军队高层能腐败到这种程度,老四吐了一个烟圈说。本来军队应该是谁有能力谁做得好谁晋升,现在是正常晋升也需要上供,不上供的除非后台硬或者出身军队世家,不然就得不到晋升机会;总后有人拿着国家批给军队的土地转给房地产商人,一部分钱就溜进了自己腰包,还仗着自己的后台狂气得狠;还居然发生了几个高级将领共用一个女歌星做情妇的事儿。这些人太胆大包天,胡作非为了。

上面镇不住他们,他们就为所欲为了,徐泽宁说。将帅无能,累死三军。

要我说凡是有贪腐劣迹的,无论官阶多高,都应该撤职查办,送上军事法庭审判,严加惩治,杀几个人,不然不能遏制贪腐在军队里的蔓延,老四说。你别看我过去也是个奸商,我是不赚白不赚,但是有关国家根基的事儿,赚多少钱我都从来不做。这可是军队啊,军队要是贪腐盛行,怎么能服人,怎么能训练出一只强大的军队,怎么能让士兵好好训练和作战,怎么能招之能战,战之能胜呢?高级将领贪腐绝对不能容忍,这要是打起仗来,美国人拿黄金美钞一收买,他们阵前倒戈,掉转枪口怎么办?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出大事。

徐泽宁摇摇头,继续翻着卷宗。看了半个小时之后,徐泽宁放下卷宗说:

很可怕,比我想象的和听到的还可拍。我还要指望这只军队将来能担负起解放台湾的重任,甚至可能跟美国和日本打一场硬仗呢。军队贪腐的问题必须要下大决心解决。但是我们现在还什么都不能动,现在还没到时候,我们只能收集资料,等待时机。你除了调查军队内部的贪腐之外,还要了解军队里的人,哪些是可以信任的,哪些是不能信任的。将来军队必须要大换血,要换上可靠的新鲜血液。光忠诚可靠还不行,还必须要有能力,有资历,浮众望,清廉,这几样缺一不可。

好几个人都跟我说,大家都盼着大哥早些主政,老四点头说。现在的政局窝窝囊囊,只求自保,明知有病也不敢动刀,看着就让人憋气。

这份调查搞得很不错,徐泽宁拍了一下卷宗说。老四,你是我最信赖的人,所以我把你放在最重要的地方。将来军队这一块儿就全靠你了。这一块要特别小心谨慎,不能大意。我们得势,自然会有一些人前来投靠,对这些人要小心,他们今天投靠我们,明天可能就会投靠更有势力的人。还有我们认识的那些发小们,不少是军队出身,这些人里面信得过的人可以重用,但是要提防有野心的人。太有野心的人也不能重用,要提防白眼狼。

放心吧,大哥,老四说。我会替大哥把好关的。

做事不要急躁,慢慢来,我们有时间,徐泽宁揉了一下太阳穴说。老四,我有些担心你做事太急躁和张扬,那样欲速而不达,反而会让我们的对手拿到把柄来攻击我们。以后那种开坦克的事儿就不要做了,不要因小失大。我们在一起,有更重要的事儿做。

我知道了,老四说。以后我会多加小心,克制自己。到军队这几年,我已经收敛许多了,朋友们见了我,说都快认不出我来了。

这就好,徐泽宁把头仰靠在沙发背上说。小寇找到了吗?有什么消息吗。

有,我派人去了伦敦,找到了小寇住的地方和工作的地方。小寇在那边做了个中学老师,这是最近拍的照片。

老四从桌上拿过一个信封来,把里面的一摞照片抽出来,放到徐泽宁面前。徐泽宁坐好,重新戴上花镜,拿起照片一张张看着。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张照片上,照片的背景是一个咖啡馆,寇辰菲正在把手中抱着的男孩子放在高椅子上。

这是谁的孩子?徐泽宁疑惑地指着照片上的孩子问。

你看呢?

老四从后面的照片里,翻出一张孩子在托儿所院子里的沙坑边蹲着玩土的正面照片,递给徐泽宁看。徐泽宁摘下花镜,把照片拿到眼前,仔细地看着,手有些微微地颤抖起来。他像是不敢相信似地摇摇头,随后又点点头。

这孩子姓徐,老四说。现在快两岁了,据说是十二月份出生的。推算起来,应该是小寇走之前,二月份怀上的。

徐泽宁看着照片,用手抚摸了一下孩子的额头,说了一句:

这个小寇,太让我意外了。

 

这也可以解释小寇那时为何突然就回英国了,老四说。她在这里,一个是没人照顾不好生孩子,另外也对大哥风险也太大。孩子看着真可爱。大哥一直想要自己的孩子,而且这是个男孩,太难得了。来,大哥,我们干一杯,值得庆贺。

徐泽宁举起酒杯来,跟老四碰了一下,一干而尽。老四放下杯子,拿过酒瓶来,给徐泽宁的杯子和自己的杯子重新满上说:

大哥,要说这小寇还真行,也就是她这样有主见和敢担当的人,才能做出这样的事儿。小寇虽然是剑桥毕业,但是在那边做了个中学老师,我想她是刻意低调,隐姓埋名把孩子养大。大哥事业发达,生活里又有女人对大哥如此倾心,真让人羡慕啊。

小寇太有主意了,徐泽宁说。把我都给涮了。你去伦敦一趟,见见小寇,给她送笔钱去,帮她给孩子安排个好托儿所,雇个保姆。你告诉她,我知道了,让她好好带着孩子,将来机会成熟,我把她和孩子接回来。

那嫂子怎么办?老四问徐泽宁说。

你嫂子永远是你嫂子,徐泽宁喝了一口酒说。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跟你嫂子离婚的。你嫂子二十岁就嫁给了我,这么多年来跟着我,还放弃过自己的事业跟我在西安待过好几年,我不能因为别的女人就跟她离婚。你嫂子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她没野心,对我所作的事情从来不干涉,也从来没有利用过我的权势给自己和家人谋过什么福利。这样的女人很难得。而且她有自己的芭蕾事业,活得很充足,并不需要依赖我缠着我。

嫂子的确是这样的人,漂亮贤惠能干,一贯支持大哥,对政治也不感兴趣,老四说。

我跟你说,从历史上看,夫人干政,从来都是国家的不幸,徐泽宁说。主席那样英明,身边有个江青,给他坏了不少事儿。我从来不担心你嫂子将来会怎么样,但是小寇,我有一些担心。小寇学识渊博,有能力,也是个有野心的人。她能成事也能坏事。从她偷偷怀孕,回到英国生孩子,把我蒙在鼓里就可以看出来,她太有主见,不会什么都听我的。你嫂子,这么多年我太了解了,她永远也不会背着我,用我的名义去做什么事儿,也不会有政治野心。小寇这样的就很难说。小寇比你嫂子能干,知识广泛,有国际眼光,也能给我一些帮助和提供一些建议,但是我不需要她帮我,有很多人会帮我出谋划策,我最担心她会坏我的事儿。小寇的孩子我认,将来我会给小寇安排个适合她能力的岗位,让她去外交部,外贸部或者国际关系学院去发挥她的优势,但是我不会跟她结婚,也不会让她左右我,更不会让她担任高层的职务。

大哥考虑得很对,老四说。大哥做事,绝对让人心服口服和敬佩。

对小寇将来的考虑,你别告诉小寇,免得节外生枝,徐泽宁说。你到伦敦,见到她,就告诉她说,让她耐心等待,有一天我会把她和孩子接回来。另外,不要让人知道你去伦敦,特别不要让使馆的人知道。

那当然,老四说。我安排一下,下周就悄悄飞伦敦一趟见小寇,把话和钱都带到。

徐泽宁满意地点点头,低头把照片一张张看完,把照片装回信封里,拿过放在沙发靠背上的风衣来,把信封塞进风衣口袋里。

你要时刻记着,像我们这样的人,走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退路,徐泽宁对老四说。如果我们输了,我们的下场会很惨。我们或者成为名垂千古的人物,或者成为秦城监狱里的囚犯;或者成为英雄,或者成为罪犯,没有别的结局。对我们来说,棋到中盘,一着错满盘输,所以对什么事情都要不要大意,口要紧,做事不要想当然,要做最坏的打算和多几套应对方案。

大哥提醒得对,老四点头说。我过去做事经常大大咧咧,也很张扬,以后一定多加注意和小心。

 

晚上《天鹅湖》的演出依旧是满场爆满,掌声如雷。观众疯了一样地长时间起立鼓掌,鲜花一束束抛到台上来,让靳曦感动不已。连续两天演出,她觉得很疲劳了,但是在观众的欢呼声中,她兴奋得连疲劳都忘记了。

演出后依然是一些记者采访,虽然没有昨天的记者多了,但是也采访了将近一个小时。齐静一直陪着她,在采访完毕后帮她卸了妆,送她回家。她一直沉浸在激动和兴奋的感觉里,只有当坐上齐静的车回家时,才感觉浑身疲累。不过好在明天是B角出演,她可以休息一天了。

回家的路上,她疲累地把头靠在车靠背上,一边听着车里CD里传来的歌声,一边跟齐静聊着天。快到家的时候,齐静突然问她说:

小妹,如果要是你知道志宏在外面跟一个女人好,你会告诉我吗?

我想我会先跟志宏谈谈,她说。他跟姐这么多年夫妻了,孩子都这么大了,怎么能跟别人好呢?如果志宏悔改,以后不跟别人好了,我可能不会告诉姐。但是如果志宏不听劝,我就一定会告诉姐,不能让姐蒙在鼓里。姐知道了,愿意跟志宏继续,或者愿意跟志宏分手,那是姐的事儿,姐怎样做我都支持。

如果这事儿已经过去了呢?比如说志宏已经跟对方分手了一段时间,这时你知道了,但是我不知道,你会告诉我吗?

那我不会,她想了一下说。既然已经过去了,就是说志宏已经跟那个女人断绝了往来,那即使我知道了,可能也不会告诉姐了。何必让姐伤心,跟志宏闹矛盾,那又有什么帮助呢?

小妹,你还是挺能为人着想的,齐静说。

姐,你今晚怎么这么奇怪啊,她说。问得问题让人摸不着头脑。

姐心里矛盾啊,齐静说。不过现在觉得好多了。

 

 

车在夜幕里行驶着,在一处红灯前停了下来。她看着眼前的空旷的街道,突然醒悟过来。不是齐静知道了什么,不好告诉她吧?

不对啊,她对齐静说。姐,不是这位寇姑娘跟我们家泽宁有关系吧?两年多以前,曾经有个姓寇的来中芭采访过我。说是采访我,却没问多少芭蕾的事儿,倒是转弯抹角地打听我跟泽宁的家庭生活。当时我就觉得有些怪,还问过泽宁,泽宁说不认识这个姓寇的。我记得姐告诉过我,说我去欧洲访问演出时,有一次给我家里去送东西,在门口看见过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不会是这位寇姑娘吧?

这我真不知道,齐静看着前面的红绿灯说。当时在你家门口,就远远的看了一眼,那个女人现在就是站在我面前我也认不出来,何况我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位寇姑娘,不知道她长得啥样儿。

志宏有没有说,这位寇姑娘是干什么的?她问齐静说。

说是中国日报社的,齐静说。好象是编辑或者记者什么的。昨晚我拷问了志宏半夜,志宏今早要飞广州去参加一个会,我怕耽误志宏工作,会上无精打采的,没敢继续问下去,也没来得及多问这位寇姑娘的详情。妹妹要是想知道,等志宏出差回来,我再好好问问。

怎么这么巧呢,都姓寇,还都是记者或者编辑?她说。

你一说还真是,我都没想到,难道这位给大维帮忙的寇姑娘就是采访你的寇记者?齐静看见前面绿灯亮了,踩了一脚油门把车向前开去说。

姐,你听我分析一下对不对,她说。既然志宏坦白说是这位寇姑娘跟某人有关系,志宏是为了寇姑娘身后的那个人,才帮寇姑娘的忙。这个人肯定职位比志宏高,而且跟志宏关系很不一般,才会把自己的情人托付给志宏。要是志宏底下的人,志宏犯不着去拍马屁,给自己惹事儿。要是跟志宏不搭嘎的人,志宏也不会去管。那么比志宏官位高,又是志宏的很好的朋友,这个人只能是我们家泽宁了。姐,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不瞒你说,小妹,我也是猜这个人是泽宁,所以一直在纠结是不是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你,齐静说。我昨晚追问志宏来得,这位寇姑娘到底是跟谁好,志宏让我别问了。我说,你不告诉我,我怎么信你是清白的?志宏看我不信,就拿他父母起誓,让我信任他。看老实巴交的志宏发了个毒誓,我才信了志宏了。志宏说,这都是两年多以前的事儿了,早已了结了,而且那位寇姑娘已回到了英国,让我别八卦和好奇心太重了。我觉得吧,即使这事儿跟泽宁有关,妹妹也别太放在心上。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深究下去,对谁都不好,何必让自己难受呢。再说,你现在要好好专心跳《天鹅湖》,别让这事儿影响你的《天鹅湖》。

我不是一个特别爱深究的人,她说。如果真是泽宁,只要泽宁跟这位寇姑娘断绝了往来,而且知道做错了和悔改,我想我会原谅泽宁的。但是我想知道事情的真相,而且需要泽宁得到经验教训,保证以后不会再犯。姐,我们都一样,我们不需要依靠某个男人才能生活。你跟志宏有那么多钱,跟志宏分开了,也能自己带着孩子好好的。我也是,没有了泽宁,我想我自己也能带着孩子过。

是啊,齐静点头说。我也是这样想。没有志宏,我也能过得很好,何必让自己委屈着,过窝心的日子呢。再说孩子也大了,懂事了,不像小时候,孩子也会理解的。所以志宏要是真在外面有女人,我就跟志宏离,搬到英国去,守着自己的孩子去了 。

 

齐静把她送到院子门口就开车走了。她走进院子,跟门口的警卫打了个招呼,扫了一眼黑漆漆的庭院,看见各间屋子都黑着灯,徐泽宁的红旗轿车也没停在院子里。她走到孩子的屋门口,隔着窗户扫了一眼,看见里面黑着,有轻微的鼾声传来,想必孩子和照顾她们的保姆都已经睡着了。

徐泽宁忙,晚上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应酬,平时只要是她在家,都是她带着孩子睡觉。但是这两天晚上去演出,回来都快午夜了,没法儿哄孩子睡觉。好在保姆是住家保姆,她每天离开家的时候,都嘱咐孩子要听话,嘱咐保姆晚上带着孩子吃饭和早些让孩子睡觉。

她离开孩子的屋子,走回到卧室。她把灯拉开,把外衣脱了挂在门口的衣架上,脱了鞋换上拖鞋。虽然在剧场已经卸妆了,但是她还是觉得浑身不太舒服。她脱下衣服,去浴室里洗了个澡。在洗澡时,她听见有人进屋又出去了,她想一定是徐泽宁回来了。

从浴室穿着浴衣出来,她用一条大毛巾擦着湿湿的头发,看见徐泽宁没在屋里,只有他的风衣挂在门口的衣架上。她走到窗口,掀开窗帘看了一下,看见旁边书房的灯亮了,窗口透出桔黄色的光。徐泽宁经常在书房忙到凌晨一两点,想必是又去忙工作了。

她在床边坐了一会儿,一边等着头发干,一边等着徐泽宁回来。她想着齐静在车上说的话,想等徐泽宁回来,好好问问徐泽宁。她是一个记性很好的人,时隔两年多,她依然记得当初那个寇记者问她的问题。您当初怎么认识的徐泽宁呢?他怎么当初一下就喜欢上您了?他是一个很好的丈夫吗?您们平时在一起谈些什么?您觉得您的婚姻和事业都很完美吗?这些年来,您有没有觉得遗憾的,无论生活还是事业上?当时她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这位寇记者为何对她的家庭生活这么感兴趣,但是并没有多想。现在回想起来,莫非这位寇记者是在想了解她和徐泽宁的婚姻里有没有什么问题?她突然想起当这位寇记者听到她领养了孩子之后,脸上一刹露出一种十分惊愕的表情,随后又有些沮丧,那绝对不像是一个无关的记者所应有的反应。

同姓寇,同是记者或者编辑,时间也能吻合上,这位采访自己的寇记者和给大维帮忙的寇姑娘无疑是一个人了,她想。志宏不肯告诉齐静这个人是谁,只能说明这位寇姑娘背后的人,一定是齐静认识的人。志宏一定是担心齐静会把事情说出去。如果寇姑娘背后的这个人是泽宁,那么一切就都能解释了:志宏帮寇姑娘,是因为寇姑娘跟泽宁好;志宏不想让齐静知道,是因为齐静是自己的闺蜜。想到此她对志宏非常气恼,想不到这么多年的朋友,多年以前还追过自己,在1989年天安门附近受伤后,还是自己找天坛医院院长把志宏从死亡边缘硬给救了过来,而且他还是自己最要好的闺蜜的老公,为了讨好泽宁居然对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想起当年彻底放弃了明宵,也是因为听志宏说明宵在国外有了女朋友了,后来才知道是泽宁使得手腕,通过志宏来打消自己对明宵的等待,她对志宏更气恼了。

她坐了一会儿,觉得头发快干了,而徐泽宁还在书房没有回来,书房那边也没有动静。她等得有些不耐烦,想去书房把徐泽宁叫回来,好好谈谈,问问徐泽宁这位寇姑娘是怎么回事儿,看徐泽宁怎样解释。刚才的想法儿毕竟是自己的猜想,真相到底如何还不知道,也许真的跟徐泽宁无关,万一自己冤枉了徐泽宁了也不好。她希望徐泽宁能亲口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能够跟她说不是这样,那样她就放心了。

她站起来,披上一件外衣,在门口穿上鞋。因为夜深了不想惊动已经入睡的孩子和保姆,她悄悄出了门,把门在身后小心翼翼地带上,走向隔壁的书房。她本想推门进去,但是突然想看看徐泽宁在干什么,于是走到窗户底下,从窗帘的缝隙里向着屋里看去。她看见徐泽宁坐在书桌的电脑前,面前摊开着一本厚厚的卷宗。他手里拿着一张照片,正举在眼前对着台灯凝神看着。书桌上散落着一些照片,旁边是一个信封,还有徐泽宁的花镜。隔着窗户和距离,她看不清照片上是什么,但是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她害怕这种感觉。

她不想进书房了,于是转身悄悄走向卧室。月色如勾,照着身影,夜风飒飒,几片落叶在地上翻飞。她站在卧室门前看了一会儿月亮和地上翻滚的落叶,觉得很郁闷,一种烦愁和悲哀涌上心头。她站了一会儿,觉得心头的郁闷无法排解,于是走回卧室。她关了灯,在黑暗里坐了一会儿,徐泽宁还没有回屋来。她觉得自己的疲乏和困意袭上来,想等明天再跟徐泽宁好好谈。想到此她脱了衣服,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在被子底下蜷缩着身子睡着了。

 

她一夜睡得不踏实,总是做梦,醒来,继续做梦,继续醒来。天刚蒙蒙亮,她再一次从梦里醒来,看见徐泽宁躺在身边酣睡。她觉得脑子有些麻木,怔了一怔,想起了昨晚的事情,恍然之间不知道是梦还是真,也不知道徐泽宁是何时回来睡的。也许昨晚发生的事情都是梦,也许自己只是梦见去了书房。也许一切都不是真的。她悄悄地爬起来,看了一眼熟睡的徐泽宁,穿上一件裙子,披上外衣,蹑手蹑脚地走出门,去了书房。

院子里很静寂,风更凉了,月亮已经变成了薄薄的失去光泽的一片玻璃,贴在青白色的天空上。她悄悄推开书房门,走到书桌前,看见手提电脑已经合上,昨晚看见的卷宗,信封和照片都已经没了踪影。她拉开书桌的抽屉,看见里面放着几个本子,笔,和一些文具。难道真的只是一个梦吗?但是自己的记忆一向很好,泽宁昨晚明明坐在书桌的电脑前在看照片。照片肯定还在书房里,也许藏在哪里了呢?她一边用眼睛打量着书房,一边猜着。

她的目光落在书房靠墙的一个黑色保险柜上。这个保险柜是徐泽宁平时用来存放一些保密的文件,她知道密码,有时帮徐泽宁把文件存放在里面。她想徐泽宁不会把想隐瞒她的东西放在里面,但是还是走到保险柜前,打开锁,看了一眼。她看见里面有几份儿文件和一本卷宗,卷宗放在最上面,很厚,像是徐泽宁昨晚摊开在书桌上的。这么说昨晚不是梦,是真的。她把卷宗一本本取出来,快速地翻了一遍,但是都没有照片在里面。照片哪儿去了呢?

她有一种强烈的好奇和欲望,想找出照片来。她站起身来,目光转向书架的一排排书上。肯定是夹在哪本书里了,要是我也会藏在书里,她想。她走到书架前,把书一本本取下,翻开,然后再依次放回书架上。她找了有半个小时,把书架上的一本本书和杂志都翻遍了,也没有看见照片。

保险柜里没有,抽屉里没有,书架上没有,那么还会藏在哪里呢?她突然想起徐泽宁说过,文革时他把一张萍萍的照片藏在毛主席像框后面的事儿。那时萍萍的爸爸被打倒,之后不久萍萍就绝望自杀了。徐泽宁深为内疚,同时又不想让人知道他喜欢萍萍,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会不会遭到萍萍爸爸的同样的厄运,于是把萍萍送给他的一张文革刚开始时身穿绿军装手拿红宝书的照片,悄悄藏在毛主席像后面。徐泽宁说,那时毛主席像是最好的保护。

她的目光落在了墙上挂着的她和徐泽宁的结婚照上。她走到结婚照前,踮起脚尖,伸手够到镜框,把镜框翻过来。果然,镜框后面塞着两个信封。她的手哆嗦着,取下了信封,眼睛往门口扫了一眼。院子里很静寂,什么声音都没有,连风也失去了声音。她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这么些年以来,她从来没有偷看过徐泽宁的东西,无论是公家的还是私人的。徐泽宁不想让她知道的事情,她从来都不去打听。但是这次不一样,她想。她胆战心惊地走到书桌前,坐在椅子上,把信封里的东西倒了出来,倒在桌面上。

第一个信封里是几张同一个女人的照片,其中最大的一张是一幅头戴学士帽的毕业照。照片上的女生面带阳光,充满朝气,嘴角带着自信的微笑。她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个女人就是那个寇记者。她突然生出了一种憎恶感,这个女人为什么这么年轻靓丽,还长着一副美丽无邪的面容?她翻过照片的背面,看见背面是几行手写的英文小诗:

If you were a teardrop;In my eye,

For fear of losing you,I would never cry

And if the golden sun,should cease to shine its light,

Just one smile from you,would make my whole world bright.

她看不懂英文诗,不过猜着是照片上的人写的或者摘录的情诗。其他的几张都是国外的生活照,有的是在家里的照片,有的是学校的照片。从照片上看起来,这位寇姑娘是个家境不错,学校也不错的女人。她把照片装回信封里,打开第二个信封,把信封里的照片倒出来,一眼就看见了一张女人抱着孩子的照片。她的手哆嗦着,翻到了一张孩子面部特写照片,看着孩子像是有两岁多了点样子,宽大聪明的额头,浓厚的眉毛,脸庞就像是徐泽宁小时的照片。照片从她的手中无声滑落,她的脑袋嗡的一下,顿时觉得眼前发黑,头晕目眩,几乎要昏过去。她闭上眼,觉得眼泪扑簌簌地从眼皮下落了下来。

 

她捂着嘴,趴在书桌上哭着,恨自己为什么手贱,去找这些照片。虽然她猜想到了徐泽宁跟这位寇姑娘可能有外遇,而且觉得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两年多了,寇姑娘也回英国去了,如果徐泽宁承认自己错了并且能悔改,她可以选择原谅徐泽宁。但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们居然有孩子了。她觉得自己的世界一下都崩塌了,崩塌成一块块碎石和碎片。她无声地哭了一阵,觉得浑身发冷。她抬头,用袖子把眼泪擦了,揉了揉眼睛。她把信封拿起来,塞在外衣兜里,出了书房。她没有回卧室,而是走向院子大门口。一个值班的警卫看见她走过来,猜着她要出去,给她打开大铁门旁边的小门,跟她打了个招呼。

您出门啊,警卫询问她说。

嗯。

她点点头,拉紧了一下外衣,在警卫疑惑不解的目光中,迈出了院门,来到了街上。

 

凌晨的街头行人寥寥,远处的天空泛起了一层酒红色的晨曦。几个骑自行车的人和两个骑三轮车运菜的小贩从她身边驶过。她只穿了一件裙子和一件外衣,秋天的晨风吹在身上很凉。她蜷缩着身子沿着街边变得光秃秃的柳树匆匆走着,手拽着身上的外衣领口,免得让风灌进去。她顺着街道拐上一条大马路。在大马路上她拦了一辆出租车,让司机把她送到了齐静家的楼下。她知道齐静最近为了上班方便,没有住城郊的别墅,而是住在城里商务区的楼里。

她在楼门口上了电梯,来到顶层,按响了齐静家的门铃。等了一会儿之后,她听见屋里有脚步声。脚步声在门口停下,像是里面的人在猫眼上看了一眼,随后房门打开了。齐静穿着睡衣,睡眼模糊地惊异地看着她。

小妹,你怎么这么早自己跑来了?还穿得这么少,冻坏了吧,快进屋。

她迈进屋门,扑到齐静的身上,抱着齐静哭了起来,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这是怎么了?

齐静惊慌地抱着她,用脚把屋门关上。门锁咔嗒一声锁住了。她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趴在齐静肩头上止不住地哭,鼻涕眼泪一起流了下来。齐静不知所措地拍着她的肩膀,安慰着她说:

好妹妹,别哭了,有话跟姐说,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泽宁。。。?

她止住了哭,抬头用力点了一下头说:

嗯,是泽宁,他瞒着我跟那个寇好,两个人。。。两个人还有孩子了。

都有孩子了?我的天,真没想到,这。。这。。这也太难以令人置信了吧,齐静愣了一下说。妹妹你不会搞错吧,那位寇姑娘早就回英国去了。按志宏的说法,他们应该早就断了啊。

这是他藏起来的照片,让我发现了。她把两个信封从兜里掏出来,举到齐静眼前说。姐,你看看吧,孩子的照片也在里面。那位寇姑娘一定是怕我发现,回英国给泽宁生孩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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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拥抱哥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HP67' 的评论 :
谢谢HP67。老徐我觉得应该算是比较自律的,不然以老徐的家世和实权,成为叶家公子那样的也是有可能的。小寇想走邓文迪的路,这条路本身就是风险大,但是我想小寇已经算计好了,老徐怎么也得认自己的儿子。只要认了儿子,什么都好说,将来儿子也差不了,母以子贵,有没有名分都问题不大。
HP67 回复 悄悄话 老徐刻画得很丰满,地位事业老婆孩子情人样样要。自私是人的本性,合情合理,他也没有太出格。倒是小寇的命运令人唏嘘。本来可以有很好的人生,偏偏有野心,自己落了这么个不正常的家庭生活,孩子也背个私生子的命运。

志宏确实不地道,当年还喜欢过小曦,不过换作自己也不一定能做得更好。

小曦没有结局大家都不放心,等放心了就该结局了,真是个悖论。

感谢作者辛勤耕耘。
拥抱哥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树荫满地' 的评论 :
谢谢树荫。也不好说啊,因为若是靳曦离开老徐,小寇以后就可以带着孩子回来了。不管有没有名位,我想老徐会妥善处理跟小寇的关系的。
拥抱哥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greentealeaf' 的评论 :
谢谢greentealeaf。谢谢经常过来看更新。等靳曦和明宵在一起,这篇小说也就该结束了。从去年四月份写到现在,写了一年半了,也该到结尾了。
拥抱哥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labo88' 的评论 :
谢谢labo88。是应该把寇的照片藏在办公室。老四给徐的照片,徐刚拿到手,应该是从老四那里直接就回家了。
树荫满地 回复 悄悄话 小寇打算借孩子上位,机关算尽,只怕要鸡飞蛋打啊!
greentealeaf 回复 悄悄话 跟读了很久,总希望明曦能在一起,可现在真快在一起了,故事是不是也快要结束了。拥抱哥精雕细琢,每 每等更新,就好象是等从小长大的小伙伴的消息,失落在远方,想知道她们过得好不好。
labo88 回复 悄悄话 按说会藏在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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