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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

(2012-10-10 11:54:39) 下一个
我最早的有关痛苦的记忆, 是四岁那年, 和一个男孩子有关。

那时, 爸爸妈妈刚把我从乡下的爷爷奶奶家接过来, 当时我满口的乡下土话, 能听懂但不会说城里话。 我特别想念爷爷奶奶, 每晚都哭着要坐船回家。 当时, 我家住在一个两栋两层楼的院落, 里面有十几户人家, 都是邮电局的职工和家属。

我现在都不记得他的名字, 也不记得他的长相了。 只知道他是住在院子外面的小孩, 大约七岁。

这个男孩脾气倔强, 个子最大, 跑得最快, 打架也最厉害。 他统治着院子内外所有的孩子, 他称王称霸, 无所不为。 我的出现让他感到格外兴奋, 因为他又找到新的目标了。 他第一个发现我的乡下口音, 马上广而告之, 无情的加以嘲笑。 他给我取了无数外号, 他带领其他孩子追着我后面笑话我, 直到把我逼到墙角。

我自卑, 不敢开口, 就躲到一边去玩树叶, 仔细的把树叶堆起来盖成小房子, 他会跑过来一脚踢开, 还揪我的头发。 我哭了, 他看着我乐。 周围没人敢说句话, 家长们从来不管这些。

在一个四岁孩子的眼里, 这男孩无异于魔鬼, 让我的日常生活充满了恐惧和委屈。 我恨他, 怕他, 讨厌他到极点, 我为自己的弱小和无助感到绝望。

有一天傍晚, 我和妈妈吃完晚饭正准备下楼乘凉, 突然, 院子里所有的人都涌了出去, 有人七嘴八舌的说:“听说在湘江。。。下水游泳。。。没人看着。。。“

我不顾妈妈阻拦, 马上下楼跟着人流出去, 去到了那个小男孩的家。 看到他外婆, 一个60多岁的老太太。 她在悲怆的哭喊:“我的好孙儿啊!你要我怎么活啊!“ 好几个妇女在拉着她的胳膊, 低声劝她。

当时我心里一震, 原来这个恶魔般的孩子, 居然也有人这么爱他!

紧接着, 人流自动的分开岔路, 两个男人抬着一附担架从中过来, 正从我面前走过。

我下意识的低头, 只看到担架上覆盖着一条简陋的竹席, 在竹席的一角, 露出一只脚, 一动不动, 皮肤是一种很奇怪的青紫色。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种颜色。

当时我脑子一片空白, 一阵麻木。 过了很久, 很久, 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只知道, 霎那间, 我心中对他所有的委屈和愤恨都一笔勾销, 我只记得那个青紫色的脚, 那只静静的躺在竹席下面的脚, 它显得那么无助, 那么无辜。 它一直在我记忆里, 挥之不去, 它已经成了我脑海中永远的烙印。

我没有和任何人谈过这件事, 连爸爸妈妈都不知道。

可是, 自那以后, 我似乎再也没有真正怕过什么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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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试霜 回复 悄悄话 回复希望和兴旺的评论:
老乡好! :-)
希望和兴旺 回复 悄悄话 湘江阿,那你是长沙人了?如果是,那么是老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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