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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长篇连载小说:落 叶 33

(2008-11-23 09:29:10) 下一个

三十三、F

如果错过了太阳时你流了泪,那么你也要错过群星了。

——泰戈尔

转眼到了春节假期,跟爹妈和大哥一家,以及女儿团聚了几天后,我把女儿送回前妻那里,自己返回了左家庄家里,准备休整两天后上班。

正月初五晚上,那位开房地产公司的哥们,也就是我们那个小四人帮的旗手军子约我喝酒。

军子是我的那帮狐朋狗友里混得最开的一个,我们四人帮里的第一把交椅。能在北京这地方搞房地产开发的,没几个慫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军子开口了:守杰,你该找个对象了。

我当时已经喝得晕晕乎乎,一听就烦了,大着舌头回他:……跟我提这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找了。

那怎么行,该找还得找。军子酒量比我大,说话舌头还不卷:老哥我帮你物色了一个,就我们公司的,才来没多久的小丫头,水灵着呐。

军子比我大一岁,其貌不扬:身高也就一米六七的样子,大腹便便,小眼塌鼻,毛孔粗大,外加深度近视。他算是我们四人帮里最难看的一个,找的老婆也最丑。但有一失必有一得,军子老婆家里有背景,而且出奇的贤惠能干。

军子开始创业时,她老婆不但动用娘家关系为军子的事业鸣锣开路,里里外外地帮他打点,而且她还是搞经营的天才,面面俱到、滴水不漏,夫妻俩配合得天衣无缝。

对此,军子也是感恩的,他常跟我们说:家有丑妻是个宝,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必然有一个女人,我老婆就是这样的女人。

后来军子发了,她老婆也从台前退居到了幕后。随着年龄的增长和财富的变化,军子开始变得好色。但是一条:外边彩旗飘飘,家中红旗不倒。他对老婆始终一百个放心,财权仍旧给他老婆留着。别人问他,为什么不重新换一个年轻貌美的老婆,军子回答说:我老婆那是糟糠之妻,我这辈子能有今天全靠她了,过河拆桥那缺德事咱可不做,要是做了那他妈还能叫个人吗?再说,要是把她换了,这世界上还能找到比她对我更好的女人?

而军子的老婆,似乎也能接受现实,对他在外边搞女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居然一点都不争风吃醋,也算是个宰相肚里能撑船的奇女子。

以前我跟前妻没离婚时,基本上每逢过年,我们四人帮的几个朋友,都会带着家人到军子的别墅里聚会一次。当时建国老婆还在服刑没出来,我和强子都会带自己的老婆去。

几个男人搓麻将,几个女人就凑一堆儿说些私房话。那时前妻就私下问过军子老婆,对男人在外边找女人怎么看。军子老婆回答说,男人大多数是下半身动物,但如果是个识好歹的男人,那么女人有德行的话,男人即便是在外边花一花,也不会丢了发妻的。所以,军子老婆认为,要想维持住一个完整的家,只要男人不把野女人领回家来,身在曹营心在汉,她认为就可以接受。

为此,前妻回来后跟我嘲笑军子老婆说,那女人真是不懂得怎么管男人。

军子虽然在外边花,但从不搞娱乐场所的小姐,因为他还是按时交公粮,怕把病带给老婆。他喜欢搞女秘书,他的女秘书就是他的情人。不,甚至连情人都算不上,只是性玩偶,因为军子对这些女人一点真情都不投入。

他的套路是:招收漂亮的女秘书,然后一个月给个五六千块薪水,很快就搞上床成了他发泄性欲的工具;玩个一年半载,就找个理由辞退人家,随便给两个钱打发走路,再换新人。搞不上床那号人,就留着,调到业务部门,从此就用上了。

军子只喜欢年龄二十三、四岁刚出校门不久的女孩,说只有这个年龄段的女人搞着最爽,屄紧、皮嫩、心眼少;再老了不仅屄松了,而且爱玩心眼,那他妈就没意思了。所以他每搞个女秘书,短的半年,最长的也不过一年多点。

军子的办公室是个套间,里间有床供他休息。兴致来了,他就把门一关,大白天也跟女秘书搞。有时坏心眼上来了,依旧坐在班椅上办公,打电话,却命令女秘书跪在班台下为他舔老二。

军子就严格地遵循他老婆所说的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原则。这么多年过去,他的性感女秘书一茬接一茬,始终源源不断,好多高学历的漂亮女孩前仆后继、飞蛾扑火般冲着他的亿万财富欣然献身,有的不小心怀上了还得打胎,而最后无一例外拿着万儿八千的遣散费走路,真让人替她们惋惜。

对此,军子倒不觉得惋惜,他说自己很清楚这些女孩是冲着他的钱,而不是冲着他的人来的,所以根本就不把这些钱迷心窍的女人当成盘菜。

有一次我们哥们几个凑一起喝酒,军子又向我们炫耀他换了一个新秘书。我听着,心里多少有点嫉妒,又有些不屑,就乘着酒兴故意贬损他,对建国和强子说道:我看,军子这家伙太黑心了,这厮,心不是肉长的,是煤球做的。妈的,人家被你玩了那么久,给个万儿八千的就打发了?你他妈是打发叫花子不是?做人要厚道,好歹人家还跟你有过肌肤之亲呢,就是玩腻了要踹也得多给俩补偿吧?起码给个三万五万十万八万的,让人家有个安身的钱不是?

就是就是。建国和强子连忙点头称是。

可是军子嘴一撇,不以为然地回答道:操,我的钱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那也是一笔一笔挣下来的。我他妈又不开救助中心,凭什么给她们啊?丫不就是些性玩具嘛,跟发廊里的窑姐儿没啥区别,我可从来没承诺给丫什么补偿。而且,我可从没隐瞒过,我有老婆孩子的事实。但这些贱人,就跟中了邪似的往我身上贴,那只能说明她们丫自个儿就心术不正,明摆着想当小三儿挖墙脚的。你以为我跟她们上床是我勾引她们?错了,反着的,是她们丫勾引我的。当然,我也挖坑,但我肯定不主动出击。守杰我以前跟你说什么来着?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那不光是教育你的,我自己就是这么做的。那帮贱人的心理我很清楚:先把老子勾引上床当上小三儿,然后再靠发嗲发贱搞定我,最后玩心眼施加压力把你嫂子扫地出门。我操,我跟你嫂子那感情,那是她们丫能撬得动的吗?丫自甘下贱,自己就把自己当窑姐儿,我他妈又凭什么多此一举,把丫当人看,尊重她们?给个万儿八千的算对得起她们的身价了。玩物么,也就这个价,给她们万儿八千的算够客气了。

“唉,也是。”我们“四人帮”里最中规中矩的强子摇摇头,感叹道:“你说这现在的有些女人呐,怎么就这么不自重呢?想不通,真想不通。”

“咳,还不是钱迷了心窍呗?”建国回道:“这个物欲社会,想找出个不待见钱的,比他妈中国队进世界杯还难。”

“待见钱没错,谁不待见钱啊?我也待见钱。”军子不满意建国的解释,反驳道:“问题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喜欢钱,你他妈的就凭脑子去挣;脑子不行的,凭双手去挣。你有多大本事,就去发多大的财。我最瞧不起的,就是靠出卖尊严、昧着良心挣钱的人。不,这不叫挣钱,这叫圈钱。‘挣’字还有个提手旁呢,这帮贱人可不想靠手去挣,是靠卖屄圈钱。遇到这号人,我能往死里就往死里整。不过说实话,我这些年,是上了不少女人,可也有很多没上成的,能守得住尊严的,这号女人,我都留用了。就是工作能力不强、没啥事业心的,我也给个不重要的岗位,让她们混日子。女人嘛,没事业心不算缺点,本份就好。”

“呦,这厮还成试金石了啊?”听了军子的解释,我依然不服气,对着强子和建国揶揄军子道:“敢情,这厮还在为社会办好事儿呢?”

“那是啊,我就是试金石。好女人、烂女人,在我这儿一试就知道。”军子一点不介意我的嘲讽,自满地回答道:“咱这也是为社会做贡献不是?好女人,咱就自个儿留着用;烂女人,咱就给丫一教训,让丫搞清楚,想靠当破鞋投机取巧,最后的结果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没准儿啊,丫在我这吃一堑,长一智,明白这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以后学会自重了呢。这不是为社会做贡献是啥?这就叫主席说的,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哈哈哈。”

当然,军子是不会动D女的。一是D女是我介绍过去的朋友,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二是D女如果想和谁做爱,绝不会为了钱,军子那模样她是不会看上的;三是D女的外貌和军子搞过的那些女人比,实在不是一个档次,特别是那腿上的疤,军子也不大可能看上她。

所以当军子跟我提介绍对象时,我立刻敏感地想到,该不是他把哪个准备一脚踹掉的女秘书塞给我了吧?于是我马上不满地回答道:靠,你小子……怕是又想把你……操腻了的二手屄塞给我吧,我……才不要哪。

军子一听就乐了,回道:那怎么可能呢,守杰,咱俩这么多年交情,我能让你戴那种帽子?我穿烂的破鞋,就是扔给民工轮奸,也不会拿来忽悠哥们儿啊,要不我以后还有什么脸在哥们群里边混?

讲到这里,军子顿了顿:话说回来,我今儿给你介绍的,确实是个清纯女孩,刚毕业没两年呢,水灵得很。没错儿,我是想上她,可那不是还有你没解决呢吗?我特意给你留着呐。

操,还……真没看出来,你这厮还……长着颗人心哪?我继续口齿不清地揶揄他。

你这是哪儿的话呀,瞧瞧,我好心被当成驴肝儿肺了不是?军子做出受了莫大委屈的表情,接着又开始循循善诱:你放心,不满意你就退货,我照单收回还不成吗?你不上,我还等着上呢。

服了他的定心丸,又被他一激,乘着酒兴我也来了兴致,说:那好哇,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咱……王老五一个,也他妈不怕咱这老……屌能被她这小屄给夹断了。

军子一听,喜形于色,立刻从包里掏出一张照片来给我过目。

睁着朦胧的醉眼,我定睛一看,靠,这不就是D女给我介绍的那个吗?顿时失去了新鲜感,于是含含混混地回答道:这妞照片我见过,段娜给我介绍过,叫什么小萝莉……我看一般般嘛。

“对,对,叫罗丽丽。”见我这种态度,军子觉得有些奇怪:哦?小段也给你介绍过?那我俩不是想到一块儿去了?你丫也太挑了,我和小段同时看中的人,那说明差不了。

我摇摇头,故作不屑地说:这小萝莉……照片我有好几张,说实话我没觉得怎么着。

军子听了我的话,马上就纠正:诶,那你可大错特错了,这妞本人可比照片上漂亮多了。照片上看不出来,皮肤好哇,嫩得跟粉儿似的,身高一米七呢,都快赶上你小子了。身材也好,还有那大腿……”

大腿?大腿怎么了,谁的腿能……赶上我老婆的腿?我一听腿,顿时有些不舒服,后妻的腿是我眼中天下最完美的腿,谁敢跟她比我跟谁急。

看看,看看,偏激了不是?军子见我急了,马上安慰我:她的腿比你家小孙的是差点儿,但是也不错,修长,白嫩,也是大美腿啊。只是我拿了张半身照,你看不出来,等到真人儿到你跟前,你肯定得迷上她。

……你把我李守杰看得太……没出息了吧,我还不知道你?要是真好,你小子还……不自己先上了,这不想要的二……流货,才甩给我……”我是越喝越高,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

军子倒是一点不介意我的胡言乱语,继续苦口婆心地劝慰加保证:你看看,你看看,小看我了不是?虽然我玩起女人来那是当仁不让,但对哥们儿咱可是能两肋插刀。你放一百个心,老哥给你介绍的,绝对错不了。怎么样,改明儿约着见个面?

听他这么打包票,我也有点好奇,稍微宽了宽心,乘着酒兴说道:好!那我就听你丫一回!干杯!

好,咱们一言为定!干杯!军子见达到了目的,高兴地跟我一饮而尽,然后约定了正月初六,也就是第二天傍晚见面,地点听我安排在后海附近的那家自助餐厅里。

我没理会他,而是自言自语道:他妈的这帮八〇后也……不知道吃啥长大的,随便拉出个女的都他妈一米七几,都快赶上我了……”

军子和D女不约而同地介绍的女孩就是F女。

晚上回去我就浑浑噩噩地睡了。第二天早晨起床,突然回想起昨夜与军子的对话,记起答应了军子跟F女见面的,顿时感到一阵后悔。马上拨通了军子的电话,对他说:诶,军子,我昨儿喝高了,跟那个小萝莉见面那事我是随口胡说的,不算数,啊。

军子一听,也不乐意了,说:守杰你这人他妈的怎么这么不识抬举啊?跟你实话实说吧,是我前几天给你爸妈拜年时,两位老人家专门拜托我,帮你物色对象的。你小子,老是这副要死不活的鸟样,也不想想对得起你爹妈不?守杰,小孙那事儿我们都替你难过,但日子总得过不是?你就是想破了头想穿了心,她也不可能再回来了。你以为人活着都那么简单,只为了自个儿的喜怒哀乐吗?那生死不成了件简单的事儿了?你活着不止是为了你自个儿,还是为了你身边的亲人、朋友,所有为你好关心你的人,你他妈光自个儿在那多愁善感寻死觅活的,你多大个出息?况且我都跟人家小罗说了,人家都准备好了,你还想怎么着?你昨儿答应了,转眼不算数了,人家心里咋想?人家又没做什么对不住你的事儿,二十四岁一大姑娘看上你,你丫就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我看你别狗咬拉屎人不识抬举。

军子这通话说得有点冲,虽然心里不爽,但被他一阵数落,又知道他是奉我爹妈之命行事,也不好再拒绝了。

算了,事已至此,那就硬着头皮去吧。只是自己没心情梳妆打扮,到傍晚就那么随便穿件羽绒外套就去赴约了。

昨晚跟军子说的约会地点,还是在后海附近那个西餐厅。那是我常去的一个据点,以前跟A女约会就是去的那里。

我来到街上伸手拦车。大概是因为过年的原因,特难打车,我跟木头人似的伫立了半天,也没看到一辆空车驶过。看看时间不早,觉得再等没准儿还要误事,索性搭公交车吧。

上了车,我找了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下,百无聊赖地看着外边的风景。

冬天的北京城,风景可真没什么看头:满大街千篇一律、衣着臃肿的行人,树上光秃秃的连片叶子都没有,空气中弥漫着干燥的寒冷。这番萧索凄凉的景象,让人掀不起一点激情,生不出一分浪漫,感不到一丝温暖,看不到一线生机。

车子走着走着,人多了起来,渐渐地连过道上都站满了人。

路过一个车站时,前门上来了母子两人。那女的衣着鲜亮,个子挺高,不由得吸引了我的目光。

我定睛一看,顿时一哆嗦:靠,该不是A女吧?

没错,八成是A女,跟她做了两个月的露水夫妻,夜夜巫山云雨、欲海狂潮,能不认得她吗?

怕她也看见我,我赶紧竖起衣领,脖子尽量往下面缩,只露出两只金鱼眼继续打量她。

自从2005年夏天我逃到上海出差两个月,和A女分手已经一年半了。分手之后,我一次都没见她。尽管期间她曾打过几次电话约我再到她家坐坐,但我估计跟我坐坐是假,想打炮是真。也是,A女这么沉迷于肉欲和物欲的女人,碰见我李守杰这么个百年不遇的、能一次送她七八次高潮的神炮手,即使不满足她的物欲,满足她的性欲也可以考虑交往一下。

但可惜,那时我已经爱上了C女,又一度和D女周旋。咱这神炮手毕竟是单管加农炮,又不是多管火箭炮,一炮打俩都吃力,再伺候个同样百年不遇的性交永动机,那更是想都不敢想。所以,尽管多少有些留恋跟A女的疯狂性爱,但我还是管住了自己,没去占这个便宜。

一年多不见,A女看上去更憔悴了:虽然还残存点姿色,但跟2005年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女人到了3540岁期间是个加速折旧期,那是一年一个样。特别是A女这样夜夜沉迷于性,日日渴望于财的女人,终日在焦虑和不满足中煎熬,衰老得更快。

原先若隐若现的眼袋,此时已经遮都遮不住了,眼睑下方也出现了脂肪球,脸颊上的肌肉开始下垂塌架,把原本圆润的鹅蛋脸型一边一个弄出俩浅坑来。

当然,靠着天生丽质的底子,整体而言A女还算是风韵犹存的女人,只不过是中年女人。

不过毕竟是一年多没见面了,我还是有点吃不准,只能说有八成把握是A女。

疑似中的A女和她儿子,站在离我三四个人远的座位边。再看那小屁孩,个子长高了一截,长相跟从前也有点变化,但依旧是副吊儿郎当的相。

见到皮皮,我又多了一分把握,现在九成是他娘儿俩。

A女娘儿俩没有发现龟缩成一团的我,依旧在谈论着什么。我则屏息侧耳倾听,透过噪音半猜半听他们的谈话。

只听小屁孩抱怨道:今儿那个张叔叔太小气了,一件羽绒服(?)才两百多都舍不得掏。

别乱说,你今天已经要得不少了。

那怎么了,以前李叔叔一天就花了好几千呢,钱没了人家刷卡也给买。这个张叔叔比李叔叔穷多了,妈,你干吗不找李叔叔,找他啊?

你别乱说。

怎么啦,你自个儿算算,他今儿花了一共不会超过三百(?),一顿饭才一百多,连个澳洲大龙虾都舍不得点。

龙虾太贵了。

那人家李叔叔那时候怎么就点了鲍鱼呢?一点儿也不诚心。

小孩子家别胡说。

谁胡说了?哼,咱们走连送不送一下,真小气。

那是张叔叔没车。

没车怎么啦,没车总得给个的士钱吧,害得咱们还得挤公交……”

我靠!没错,绝对没错,就是她娘儿俩!听到这里我已经有百分之两百的把握,要不是她俩,我李守杰三个字倒过来写!小屁孩嘴里刷卡点鲍鱼的李叔叔,不就是本人吗?

真没想到,居然在这种场合与A女重逢。看来,A女已经把她识人看相的标准,全盘传授给皮皮了,小家伙显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幸亏那时我当机立断,来了个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否则的话,要真跟A女成了,那小屁孩一日千里的物欲,绝对会把我压成肉饼。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更加龟缩了,生怕她俩认出我来,以至于恨不得从车窗上跳出去逃之夭夭。

A女没有再回答小屁孩的话,而是轻轻叹息了一声。她的目光向车窗外望去,过了一会儿又往车内扫。见她往我座位这边看,我连忙闭上眼睛假寐,脑袋再次往羽绒服里缩了缩,心里一个劲儿求菩萨保佑别让她认出我来。

我知道她肯定看到了我,这个曾经被她感动过,对她迷恋过,差点儿决定娶她做老婆的人。但她肯定认不出我来,因为我大半个脑袋都龟缩在羽绒服里。而且,她肯定也想不到,那个曾经看上去意气风发的男人,怎么会沦落到跟她一样坐公交车的地步。

A女的重逢,让我不得不感叹世事无常。不到两年之前,我和她曾经在团城相亲,那时我被她感动,几乎让我决定跟她订了终身。两年后,我们又在相亲的路上擦肩而过。我和她又都老了两岁,可都还像落叶一样,飘啊飘,不知飘到哪里去,不知道会遇见什么样的人,不知道什么样的命运在等待着我们。

想到这里,我又闪出那个顽固的念头:甚至,当时选了A女也行?起码孙倩还能好好地活着。又一想,不行,还是不能选她,选她就轮到我没命了:身体得被她掏干,还有财产,也得被榨干。

而听到A女那一声叹息,我又不由得产生了一丝恻隐之心。

A女啊A女,抛开你和你儿子的物欲不谈,其实你也算个懂风情、能过家的女人,年轻时长的也真不错。可你怎么就管不住你的物欲呢?贪如水,不遏则滔天;欲如火,不灭则燎原。你身边的男人一茬茬换,今天张大哥,明天李叔叔,后天王大爷,每个男人都为你在床上的风骚而倾倒,又都被你骇人的物欲所吓跑,你怎么就不汲取点儿教训呢?一年前,你还算令人销魂,现在,你还算风韵犹存,但以后,你那些青春资本全部耗光了,你又怎么办?

唉,物欲这个东西人人都有,包括我李守杰自己。但是,女人的物欲普遍比男人强烈许多。男人的消费行为,多数是理性的、量入为出的,在消费时会考虑投入产出比;但女人的物欲是感性的、不计代价的,甚至是无厘头的。特别是,三十岁左右面临危机的熟女,物欲更加强烈。

眼前的A女就是这样,她一个月只两三千块薪水,要养活自己和孩子,本来日子就紧巴巴的。但她满脑子里充满了对奢侈享受的渴望,买衣服总是盯着那些国际大牌,可又确实买不起,只能徘徊在柜台上试了又试,那心灵受到的煎熬该有多剧烈!

煎熬到一定程度,人就不能理智看待自己了,变成了疯狂,不择手段想满足这些欲望。自己没有能力,就去敲诈遇到的男人。即便是遇到了我,这个起初真的怜香惜玉,想给她一个小康生活的男人,她依旧管不住自己,以至于挥舞起宰人的刀。

我想,她之所以会这样,并不是她觉得我这个人不好,而是她的价值观已经扭曲,她的灵魂已被物欲支配。她衡量男人爱不爱她的标尺,不是这个男人肯为她计划什么,承担什么,而是这个男人肯不肯为她花钱。

A女并非特例,现在不少女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A女的影子。这是在物欲时代成长起来的一代人的悲剧。其实,这种衡量标准是很蠢的,作为男人我很清楚,男人爱上女人的真正标志,是肯不肯为她负起责任,愿不愿履行伴她一生的庄严承诺。

一掷千金和一诺千金,性质截然不同。亿万富翁对高级妓女可以做到一掷千金,但绝不会一诺千金。男人遇到真心爱的女人,当然不会吝惜,但他同时得为今后的生活做打算。假如他愿意跟你牵手走过一生,他必须考虑得更加长远。如果你以他肯不肯为你倾家荡产为爱不爱你的标尺,那么,除了那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白痴男人,多半是无法忍受的。

当然女人们也会抱怨,说现在的男人也不可靠,他们可以随随便便地许下诺言,过后就忘得一干二净。没错,物欲时代成长起来的男人一样难以免俗。但问题是,别人犯下的错误,是你自己犯错误的理由吗?

古人云:知足常乐,无欲则刚。人这一辈子就几十年,能衣食无忧、健康平安足矣。欲望永无止境,欲望越膨胀,人就越贪婪,越痛苦,越焦虑,越劳累,越丑陋,越卑微,越可怕。人啊,有多大能力享多大的福,对不属于自己能力所及的那些东西,何必总拿它来折磨自己呢?

屠格涅夫说过:“越是身份低的人,操守越是要谨严,不然,正是自取其辱。”

想到这里,我也叹了口气。没办法,人只能自己拯救自己,我无力拯救A女。虽然目睹她日渐衰老的容颜,得知她至今仍焦虑漂泊的现状,心里还是微微有点痛,但我不打算再当什么人的救世主了。更何况,我眼中的拯救,和她眼中的拯救,是截然不同的两码事。

还是那句话,世界观不一样,看待问题的眼光就不一样。

公交车又走了几站,娘儿俩下车了。A女家并不在这一站,看来她俩还得转车。

等母子俩走到后车门,我才把龟缩在羽绒服里的脑袋伸出来,长长舒了口气,扭头目送她的离去。

凝视着A女的背影,忽然,我觉得自己哀怜她们很是好笑,其实我自己的处境能比她好多少?不,甚至比她还悲惨,还可怜。起码她每次跟男人约会都还带着希望,而我呢,只有绝望……

等我到达那家自助餐厅,天已经完全黑了。

我这人一贯磨叽,再加上是搭公交来的,更是晚的不得了,F女已经在那里等我一段时间了。因为过年,天又冷,我进去时餐厅里人不多,所以没怎么费劲,就找到了正坐在桌旁,半低着脑袋用小锉刀修理指甲的她。

对不起,请问您是小萝莉吧?我彬彬有礼地问道。

小锉刀停住了。接着,一张如同范冰冰一样的白嫩小尖脸仰起来,看着我,严肃认真地纠正说:我不是小萝莉,我叫罗丽丽。

呵呵,那差不多……”见她介意我这么叫,我赶紧把水搅浑,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不一样,小萝莉是指十六七岁以下的女孩儿,可我已经二十四了,我是成熟女性。”小萝莉依旧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那,你是李大哥吗?

“呃……我是李守杰。见她这么严肃,又确实比照片上漂亮好多,我有些手足无措了。唉,老毛病又犯了,只要一见漂亮女人就浑身不自在,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坐呀,你。小尖脸倒是挺大方,一边说一边收起了小锉刀,放到一个红色的小皮盒子里:都等你半天了。

对不起……我拦不到车,坐公汽来的。我跟小品《警察与小偷》里的陈佩斯似的,边四处扫溜边往下坐,就是不敢看那张CJ的小尖脸。心想,看来准是军子这家伙打算挑了她当女秘书的,只是看我鳏寡孤独挺可怜,就发扬人道主义精神先让给我上了。

啊?你没车呀?小尖脸很诧异地问道。

嗯,是呀。我对她的诧异一点不感到奇怪。这年头,男人没个车,那就跟没有老二一样,让人不由得另眼看待。本想解释一下为什么没车,一想算了,说那么多废话干吗。她要是看不上我更好,省的我左右为难。

那你是什么公司的副总啊?小尖脸继续发问。听她的口气,意思是你连个车都没有,还挂着个副总头衔,你们那公司估计也就一个正总,一个副总,唱东北二人转的吧。

是亿银科技公司,搞IT的。我如实答道。虽然小尖脸的口气让我感到有些不舒服,但转念一想,唉,人家一个二十四岁的大闺女,凭啥看上我这鳏居的半老头啊,还不是图个高起点,关心些物质条件也正常。

但是谈话到了这个份上,就谈不上好感不好感了,只是一问一答,列物质清单了。

哦,亿银公司……好像耳熟诶……”很显然,小尖脸打开了她的数据库,试图在里面搜寻“亿银公司”这个文档。

“嗯,在业内还算有名气吧。”我急忙捍卫我们公司的光辉形象。看不起我李守杰没什么,看不起我们亿银公司可不行,我可是模范员工。

“哦……对,我听说过的。按说你们公司也不算小啊,你怎么没车呢……”小尖脸满脸怀疑,然后不等我解释就给出了答案:你肯定是环保人士

……算是吧。见她慷慨地送我这么顶高帽戴,咱就顺着竿子往上爬,冒充一次高尚的环保人士吧。

我最欣赏环保人士了,有责任心,肯定也有爱心。小尖脸高兴了,夸了我两句,然后语气一转:不过,咱们结婚以后你就不能再环保了啊,那生活多不方便……起码得给买我一辆,我要红色的跑车。

我昏,我他妈跟你才说了不到十句话,居然连结婚以后怎么安排我的钱都想好了?这帮八〇后,脑子里成天想什么呢?

于是我不做声。

咱们去取餐吧?见我不吭气,小尖脸提议道。

哦,好,你先去,我帮你看着包。我赶紧献殷勤缓和尴尬气氛,瞟了一眼她放在座位上的乳白色坤包,心里纳闷这妞的包可真他妈大,都快赶上旅行箱了。要是整天拎着这玩意儿出来混,累不累啊?

好啊,那我先去啦!小尖脸满脸高兴,蹦蹦跳跳地离开了座椅。

我忍不住看了看小尖脸的背影:她穿着一件乳白色的、带狐狸毛领的中长外套,一条蓝色牛仔裤,一双白色尖跟漆皮长筒靴,靴子口上还有几个皮穗,随着她的蹦蹦跳跳来回晃动。这一身,看上去真有点像只小白兔,呃,不,大白兔。

不过,她的身材确实很好,特别是腿,虽然穿着靴子牛仔裤也能看得出来,那是一双美腿。

看到这里,我不禁有些自责。我他妈怎么总是这么色呢?不,我不该去看别人的腿。孙倩的腿我真的愿意看一辈子,谁的都不看。

于是,我点了一支烟,闭上眼睛抽着。又想,靠,这哪儿是相亲啊,这简直就是带女儿出来玩。

这家餐厅在晚餐时分,总是会有钢琴演奏。平时没怎么注意,而今天突然感觉到,这琴弹得实在太好了,悠扬的琴声,就如同溪水一般,淌进我的耳朵。

我忍不住寻声望去。

自助餐厅的正中央,有个女孩正坐在一架白色三角钢琴旁弹奏,侧面对着我。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弹钢琴的女孩,发现她其实也挺漂亮的:大大的眼睛,白皙的皮肤,还有一头乌黑顺直的长发,随着身体的颤动而飘动着。

这个女孩子的外貌,忽然让我觉得似曾相识。但一下又想不起来,她究竟什么地方,让我产生了这种感觉。只得一边抽烟,一边听琴,一边继续盯着女孩看。

一曲奏罢,女孩换了一首,那旋律伤感而缠绵。

我一边听琴,一边拼命回忆,这女孩究竟长得像谁?想啊想啊,忽然,我想起来了,她像十几年前在机关工作时,那个请我看电影的女孩。

唉,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是否还记得我,这个曾跟她一起看了场电影的人?

每段感情都开始于难忘,结束于忘记。

但,一切曾经的发生,又怎么可能会忘记?

时间究竟是会冲淡感情,还是会将感情刻在心底?

我并不清楚弹钢琴女孩演奏的曲子叫什么名字,只是随着她的琴声,思绪回到了1996年春末夏初的那个中午。当时,我和那女孩一起吃午餐,她看到我偏食,就把自己盘子里的青菜给我挑了不少过来。还有那场名叫《变相怪杰》的有趣的电影,还有我随后的内心挣扎,还有对她的逃避,还有她哀怨的目光……

我默默地回忆着这份被封存了很多年的感情,一丝淡淡的忧伤涌上我的心头。十年如一梦,如果我当初选择了她,那么我将不会经历那么多悲欢离合,我会和她生活在幸福之中,我们拥有很纯很纯的感情,还有十年积累起的亲情。

那样,孙倩也就不会与我相识,她会好好地活着。尽管我不认识她,不曾拥有她,但世界上仍然会存在着那个如花般美丽的生命。她会站在她办公室的玻璃窗前向外张望,或许看到川流不息的大街上匆匆而过的我,或许看不到。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活着,好好地活着,带着她的骄傲,她的靓丽,点缀着这个灰色的世界。

想到这里,我禁不住又眼眶湿润。为了控制情绪,我猛抽了一口烟,把它深深吸进肺里,再用力吐出来,仿佛它能带走我心中感伤和痛苦。

烟雾缭绕在我的眼前,回旋在我的头顶。我抬起头,凝望着四散飘去的烟雾,心头猛然一颤。随着烟一般飘渺的旋律,以及琴声的每一个触点,迸出了一句词,接着又是一句……

随着琴声,等候

思绪像烟一样飘游

伴着,淡淡的哀愁

想起和你相识的时候

那唇,那眸

就像水一样的温柔

那情,和你的爱

甜美如甘醇的酒

曾经想把它一饮而尽

甜美如甘醇的酒……

那雨,那风

平静的心被你吹皱

那云,和那些雾

就像我们年轻的时候

十年后,再回首

仿佛又看到你清澈的眸

尽管,我知道这曾经的一切

早已离开我远走……

那苦,那痛

就像经历了一场梦

那哀,和你的泪

永远印在我的心头

爱悠悠,恨幽幽

多想回到我们年轻的时候

想追回,那一切

抚平伤痕和你手牵着手

我知,这只是幻想

时光永远不能再倒流

伴随,淡淡的遗憾

饮尽这一杯苦酒……

正在真魂出窍的时候,小尖脸取餐回来了,看到我在失神地望着空中发呆,好奇地问:诶,李大哥,你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我慌忙从回忆里拔出,掩饰道:这首曲子非常好听,可是我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哦,这首啊,这首曲子叫Tears,是很好听。小尖脸轻松地给了我答案。

哦,Tears,眼泪,不错。我自言自语道。

稍后我也去取餐了,取了几块烤牛肉,几块烤羊排,几块烤鸭。把盘子放在桌子上,我坐下,开始吃了起来。

诶,你盘子里怎么都是肉啊?一点青菜都没有?小尖脸突然诧异地问道。

哦,我从小就不怎么爱吃青菜,喜欢吃牛羊肉,呵呵。我笑了一下,回道。

啊?你该不是回民吧?小尖脸依旧满脸诧异,神情似乎紧张起来。

……不是。我只是偏好吃牛羊肉,猪肉也吃,但吃得少。

……”看得出来,小尖脸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那不吃青菜的习惯可不好,营养要均衡,来给你点青菜吧。

说完,她把自己盘子里的青菜给我挑了一点。

看着她给我挑菜,忽然我的心底被轻轻触动了一下,又想起了十多年前在机关工作时那个女孩。当年,她就是这样,说我偏食的习惯不好,然后给我挑了些青菜。

我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大白兔那张小尖脸。她的眼睛可真大,真清澈,就和当年那个女孩一样,清澈的像一池春水。

当然了,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我早已不是当年的毛头小伙子了,她也不是那个女孩。

想到这里,我的思绪又回到了现实中。这时我又发现,她盘子里除了点基围虾,剩下的差不多都是青菜,真是个食草动物。心想,花一百块钱来这儿吃一肚子青菜,你丫亏不亏啊?又一想,靠,她亏个屁,反正是我买单。

两人就这么啊呃诶哦地边吃边聊,小尖脸很详细地问了我的职位,收入,住房情况,越聊越显得兴奋。

我没什么胃口,勉强吃了几口就开始抽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看着她洋溢着清纯笑容的小尖脸,回答她的各种问题,忍不住想:唉,年轻就是不一样,单纯啊!都单纯到了只剩下物质的地步了。

吃完饭,小尖脸弄了一杯冰激淋吃。又跟我聊了一会儿,小尖脸忽然问:大哥,你《仙剑》打到哪一级了?

什么?我瞪大了金鱼眼看着小尖脸,一脸诧异。

《仙剑》啊,怎么,你没玩过?小尖脸也一脸震惊,那表情就像得知一个法国人不知道拿破仑,美国人不知道华盛顿似的:你不是搞IT的吗?

我搞IT也不玩游戏啊?我解释道:我年轻时玩过几天游戏,过三十以后碰都不碰了。

那多没劲啊。小尖脸郁闷地评论着我乏味的生活:以后咱俩一起玩吧。

不行,我不干。终于发现一个让她讨厌我的理由了,我连忙抓住机会:我这辈子都不会碰游戏,那玩意儿叫玩物丧志。

那好那好,不强迫你,以后我玩《仙剑》,你做饭给我吃。小尖脸一句话,就把我好不容易才创造出来的、鄙视我的机会错过了,继续憧憬起未来的幸福生活。

操,你玩游戏我给你做饭?给你做梦还差不多。你以为你真是范冰冰啊?我看你是犯病病。

想到这里,我按了桌子上的指示灯召来了服务生,说道:买单!

听我说要买单,大白兔从她那硕大无比的包包里拿出了一面小镜子,又拿出一只口红,拔下盖子,对着镜子认真补了几下口红。

那口红是粉红色的,她补完后又抿了抿嘴。接着,起身戴好了乳白色的无檐软呢帽,又戴上一双乳白色的羊皮手套,看上去更像一只大白兔了。那小尖脸被呢帽一衬,越发显得挺可爱挺CJ的。

看着那顶白帽子,我心想:上边要是再有俩长耳朵,丫就能演《小兔乖乖》的童话剧了。不过,丫要是出演小白兔,那大灰狼非得姚明来扮演不可,换了别人,那个头可让人找不到狼和兔子的感觉。

女士优先,我请大白兔走在我前面。出门时对着玻璃的反光一看,靠,她穿着高跟鞋几乎跟我一样高,只是比我可苗条多了。

我和她并肩走到大街上,为她拦了一辆车让她上去。

谁知她上了车,问道:你怎么不上来啊?

我要回家了啊。我以为她要我送她回宿舍,我才懒得送呢,直接各回各家。

是啊,咱们不是回家吗?大白兔又惊诧了。

“……”我无语,心里纳闷她这是什么意思?

快上来啊。见我呆站着不动,小萝莉伸出半个身子来把我拽进去,然后紧紧靠在我的肩头,问道:你是住左家庄吧?

“是啊?”我还是没搞明白她要干吗。

“师傅,咱们去左家庄。”小尖脸对出租车司机说道。

什么?去左家庄?回家?这是哪儿跟哪儿啊?难道她想跟我回左家庄?靠,这叫什么事儿?我他妈什么时候答应你,左家庄成了咱们家了?

想到这里,我一阵郁闷,想说她两句,但看到做小鸟依人状的小尖脸,又有些于心不忍。以前第一次见面上床的时候也有,比如和D女,但还从没第一次见面就夫妻双双把家还的。再说了,我根本就没有搞女人的欲望,何况是个比我小一整轮的萝莉,向人家下毒手自己都觉得于心不忍。

想到这里我终于痛下决心,对大白兔说:不行,我今晚得回父母家,年还没过完呢,我还是送你回家吧,你住哪儿?

我住租的房子啊。见我准备甩开她,大白兔有些不高兴了,撅着个嘴嘟囔着:这几天我合租的伙伴家里来人,吵死了,我不想回去。李大哥你就让我住你那儿几天吧,你回父母家也没关系,只要能上网就成。你看我连内衣化妆品都带来了。

说完她费劲地向我扬了扬手里拎着的包包。

这时我才明白,那个包包为什么出奇的大。我操,丫居然是有备而来的。

……怎么行?咱们又不熟。我连忙拦驾,心想今天可算碰上个自来熟,这可怎么办?合着怎么着都甩不了她?

一回生,二回熟嘛。大白兔一脸的企盼。

本想坚决拒绝,但我看着那张充满期待的小尖脸,不由得又心软了。唉,我这人就这毛病,总是不好意思拒绝女人,连B女那个恶心的老八婆我都赔了一晚上时间跟她磨叽,更别说长着这么一张小尖脸的大白兔,实在张不开那嘴。算了,就从了人家吧?反正都知根知底的,也不怕丫偷我东西,值钱物件都在保险柜里锁着呢,也不怕丫撬开。

想到这里,我只好垂头丧气地回答道:好吧……”

哦耶!大白兔爆发出一声欢呼,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响亮地亲了我脸颊一下。

我一摸,靠,好像一手的口红。

把她送到我左家庄的家,怕这半夜孤男寡女的又要出事,赶紧跟她简要介绍了一下房屋、家具、电器、卫生间情况,拿了电脑包就准备闪。

走到门厅里,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叫了我一声:守杰,你等等我啊。

那一刻,我突然有种触电般的感觉,仿佛听到了孙倩的声音。

我诧异地扭身朝后看了看。

不,不是孙倩,是大白兔。她站在我的身后,扑上来又送给我一个吻。

我再次猝不及防,一下子被她吻到脸蛋上了。一边觉得这妞热情的有点莫名其妙,一边暗自告诫自己:不,我不能干对不起孙倩的事情。

我猛地一用力,把她从我身上分开了。

她的眼睛盯着我的眼睛,清澈得跟一汪水一样。不知为什么,我一看到这双眼睛就不由得心里发虚。

我缓了缓神,把目光从她眼睛上移开,对她说:你早点休息吧,我走了。

等电梯来到的时候,我忍不住朝后望了一眼,大白兔还站在楼道里,目送我离开。

出来后,我伸手拦了一辆车,师傅问我:去哪?

去哪?我他妈知道去哪?我四处都是房子,但又无家可归。

想了想,说:去酒仙桥吧。

又是很久没有回来了。我打开灯,屋里的陈设依旧保持着原样,只是地上已经又积了一层灰。

我放下电脑包,走进次卧——以前和后妻第一次有肌肤之亲的地方。我点了一支烟,靠在床头上,又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

那回忆是美好的,那回忆是痛苦的,那回忆是天堂,那回忆是地狱。如同坐过山车一般,我在美好与痛苦、天堂与地狱的反复穿行中,不知不觉又一次泪流满面。

我从床头柜里翻出一张面巾纸,擦了擦眼泪和鼻涕。这盒面巾纸也是孙倩生前亲手买的,自从她搬到我团结湖的房子后,再没人动过。

接着,我又走到了亡妻的衣橱里,找到了她曾经穿过的那些衣服,长久地,深深地嗅着,回味着她的气息。我突然感觉到,整个房子里都是她的气息,她的影子,她无处不在,她陪伴着我,却又不肯让我看到,不肯跟我说话。

人生就是这样一场梦,孙倩走了,可她用过的东西却都还在。哪怕是一件衣服,一双鞋子,甚至是一盒面巾纸,此时都似乎附着了她的灵气,让我思念,让我感伤,让我唏嘘。

抽完烟,我开始清扫房间,一点点把地板拖干净,把家具擦干净,就连屋里的小摆件,擦拭过后都要按照原样摆好,哪怕一分一毫都不能差。

我不停地忙碌,打扫着这间再不会有人住的空房子。这样做没有意义吗?不,有意义,这是亡妻的房子,房产证上还写着她的名字,我帮她整理房子,她肯定会高兴的。

忙到后半夜,才算把每个角落都清扫完毕,连吊灯都擦拭了一遍。

我精疲力竭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关掉吊灯,把台灯壁灯都打开,房间里顿时充满了温馨雅致的气息,就像我第一次到她家做客一样温馨雅致。

呆坐了一会儿,我感觉口渴,就到厨房里烧了一壶开水。我第一次到孙倩家里做客,她就用那个壶给我烧了水,那壶上似乎还带着她的气息。我紧紧握住水壶的柄,那可是她曾经紧握过的啊,握住它就像握住后妻的手。

我泡了两杯茶,一杯用一次性纸杯,一杯用后妻以前用的象牙瓷杯,放在茶几上,一个人静静地回想着、模仿着,以前跟她坐在一起长谈的景象。

要是能够换回时光倒流,让我再体会一次与后妻相聚的感觉,哪怕让我少活二十年,不,三十年,我都心甘情愿。

想到这里,我忽然很后悔,当初为什么同意把后妻下葬。早知道我只能像现在这样,靠凭吊她用过的东西来思念她,就不如把她留在家里,每天守着她,跟她说话……

泪水再次模糊了我的视线,迷离中我又回到了她的办公室。我看到穿着杏色短裙和鱼嘴高跟鞋的她向我走来,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骄傲地向我扬起小脸;笨头笨脑的我满脸油汗,紧张地站在她面前不知所措……

第二天上午十点我才醒来。醒后才发现,自己昨夜原来是和衣而卧,就在沙发上睡了一宿。大概是因为流泪的缘故,眼角有好多分泌物,粘得连眼睛都难以睁开。我用手把它抠掉,到卫生间洗了把脸,洗脸时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

这大半年,我老多了,额头与眼角的皱纹越来越深,脸上也有点横肉,看上去真不舒服。又想到,以前孙倩就经常站在这面镜子前梳妆打扮,而今却人去楼空,更是觉得凄凉。

洗漱完毕,我拿了电脑包准备返回左家庄家里。临出门,又忍不住返回各个房间看了一遍,忍不住再次摸了摸她穿过的衣服。这才走到门口,对着空无一人的客厅说:我回去了,过些天再来看你们。

我所说的你们,就是后妻的房子,还有房间里的沙发,茶几,茶杯,水壶,床,衣服……这些本无生命的东西,却因为见证了我和她的爱情而在我心中有了崇高的地位。今后,我会一直小心守护着它们,直到我与她在天堂里重逢的一天。

我回到家门口,按了按门铃,没人应。

自己掏出钥匙开门进屋,房间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大白兔呢?走了?这丫头,走了连声招呼都不打。不对,怎么靴子还在这儿?靠,丫该不会还睡着呢吧。

我放下电脑包换了拖鞋,走进客房,床上没人。又到了主卧一看,丫竟然……舒舒服服地睡在我的床上!

靠,这丫头也太把自己当主人了吧?

大白兔仍旧沉浸在甜美的梦乡,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微笑。本想叫起她,但看她睡得那么香甜,也有些不忍心。

我返回客厅,抽了一支烟,又觉得肚子有些饿,就烧了壶水泡了一碗方便面自己吃;又为大白兔拿出一碗放在桌上,等她醒来自己泡吧。

这时手机响了,一接,是D女打来的。

D女问:守杰,昨晚和小罗见面了?

你怎么知道的?我反问。

小罗昨晚跟我打了电话了啊,你对她感觉怎么样?

怎么样?不怎么样……这丫头是个自来熟,脸皮那是相当的厚,当晚就粘着跟我回家,害得我有家不能归,在外边过了一夜。我觉得这丫头有点怪怪的,不知道她脑子里都想的啥,跟我没说十句话就要我给她买跑车,还说以后她打游戏我做饭,操,真是有病吧!这帮八〇后,我真搞不懂,大概我是太老了,接受不了新新人类观念了?

D女在电话里笑了一阵,然后说:我不也是八〇后嘛,以前你怎么没抱怨过我啊。

你?你不一样,我跟你感觉不出代沟来。但是她不行,我跟她一起,感觉自己简直是在跟外星人交流。我说前门楼子,她说胯骨轴子,我搞不懂她,她也搞不懂我。我如实说出了对大白兔的评价。

D女还在笑,接着说:守杰,其实呀,这个小妹妹人不错,我跟她共事大半年了,她有什么心事都跟我说。她呢,是有些贪玩,人家也是大城市长大的独生子女,从小娇生惯养的;但她本质不错,人很善,跟她出去逛街啊,见到乞丐什么的她从来都会慷慨解囊,坐地铁公交车见到老弱病残孕,她都会主动站起来让座,逛街花钱也挺省。守杰你不是常说以小见大吗,这些小事儿其实挺能反映一个人的爱心和本质的。

那她一见面怎么跟我说那些废话。我是指大白兔对我物质方面的过分关注。

D女智商也不低,一下子猜出了我那句话的意思,就说道:唉,守杰,你不想想啊,她跟我当年一样,一个小姑娘在北京漂着,没亲没故的,还不是想找个靠。我当年嫁给我老公,跟她的想法其实差不多,所以我特能理解她。我老公那样我都嫁了呢,何况是你,还算个好男人。以前我跟她介绍你的时候,把你吹得天花乱坠的,简直就是德才兼备文武双全的成功好男人的典范,小姑娘信我啊。再加上你这人又磨叽,老是拖着不见面,我也怕这事黄了,天天在人家耳边说你好话,把人家的胃口吊起来了,盼着跟你见面都望眼欲穿了。

靠,不至于吧,她不过二十多岁,花骨朵正开的艳呢,正是屁股后头一帮人追的年纪,没事干吗缠着我这个鳏居的半老头啊,再说我又不是大老板什么的。我还是满腹疑惑。

诶,这你就不懂了吧。其实你根本不懂我们八〇后女生的爱情观,在我们眼里,你是不是大老板根本无所谓,我们喜欢的是一个男人自身的魅力,他的内在,他给我的感觉。他可以老,可以穷,但必须让我有感觉。就像我,第一次跟你见面我就喜欢你,就信赖你,就愿意跟你上床,而不在乎你有没有钱,有没有车,有没有房,我都不在乎;甚至不在乎你怎么看我,不在乎你以后要不要我。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想,唉,这种单靠感觉的爱情观,可是太容易被伤害了,我当年吃亏就吃在第一次的感觉上了。

还有啊,缘分这东西呀是天注定的,追的人再多,最后花落的只是一家。”D女接着说:年轻怎么啦,我老公倒是年轻,能怎么样?这你得感谢我啊,我这几个月是她的知心大姐,她对你的认识啊,全都从我这来的,基本上把我对你的看法,对找男人的看法,全都传授给她了。哦,还有,昨晚人家那么热乎跟你回家,你以为人家真是迫不及待想献身吗?不是啊,那是我跟人家吹你,说你是个百分之百的正人君子,做事特别负责,不信跟你回家试试,你绝对不会动她一指头。人家听了我的怂恿,昨天主动缠着跟你回家,实际上是最后一次试探你的人品的。只是我不知道她留了个心眼,不信你去翻翻她的包,人家连剪子水果刀什么的都备好了,准备万一要是你狰狞了自卫用的。结果你那么君子,人家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深更半夜给我打电话报喜,把我手机都打没电了……”

靠!原来是这样!听到这里我不禁惊出一身冷汗,幸亏本人没打算辣手摧花,要真是不小心露出了衣冠禽兽的狰狞面目,没准儿现在正躺在协和医院手术台上缝老二呢。

谈话进行到这里,忽然听得里屋有响动,我知道大概是大白兔起床了,连忙收了线,转身朝主卧方向随口揶揄道:喂,大白兔,太阳照到屁股上了,该起床了!

大白兔穿着一件粉白色的丝质睡裙,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哈欠连天地循声走到餐厅,坐在我的对面。

昨晚穿着厚厚的冬装没看清楚,此时我才清晰地看到她的身材。果然,军子和D女都没夸张,大白兔的身材确实很棒,除了胸小了点以外,细腰翘臀长腿,完全可以称得上魔鬼身材了。特别是睡裙下面露出的两条长腿,细嫩洁白,那感觉直逼后妻的双腿。当然,还是差了一点,腿肚子的弧度没有后妻的腿那么优雅圆润。

看到这里我又有负罪感了,连忙转移了视线,低着头继续吃方便面。一边吃一边说:水刚才烧好已经凉了,你要泡面吃的话,自己去烧水吧。

大白兔听话地灌了一壶水烧着,等水开的功夫坐到我对面,看着我,问:你刚才叫我什么来着?

我叫你什么来着?我也纳闷地自言自语道。然后想起来了,我刚才叫她大白兔来着。

为什么叫我大白兔啊?大白兔盯着我问道。

……”我自觉失言,连忙解释道:你昨晚一身上下都是白的,看着像只大白兔嘛,就那么随口叫了……不喜欢的话就不叫。

我喜欢!大白兔对我做了一个鬼脸,那小尖脸更加显得CJ了。

哼哼,这只大白兔,看上去CJ,心里可一点不CJ,连阉割我的刑具都事先准备好了,还他妈的挖坑让我跳。操,真是最毒莫过妇人心哪!我心里暗自嘀咕着,直为自己没有被她的主动投怀送抱搞昏了头而庆幸。

我先吃完了泡面,点了一支烟等大白兔,心里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办。看样子大白兔想在这里住上几天,也行,正好我很久没回团结湖那边了,该去做下清洁了。

想着想着,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大白兔那双正捧着泡面碗的手上。她的手跟后妻是一个类型的,白嫩圆润,手指细长。看到手,不由得又想起那次后妻说自己手适合弹琴,但是很遗憾父母没有让她学。

干吗老盯着我的手看啊?我听说过男人有恋足的,没听说过有恋手的。大白兔忽然说道。

“……”被她这么一问,我感觉脸上火辣辣的,操,你大哥我不仅恋足,而且恋手,恋胸,恋阴……反正有关漂亮女人的什么东西都恋。慌忙中抬起头看着那张CJ的小尖脸,她已经吃完泡面了,嘴角上似乎还残留了点辣椒油的黄色痕迹。

我只好连忙给自己圆场:我觉得你的手指细长,挺适合弹钢琴的。

啊?你看出来了啊?大白兔一边擦嘴,一边又惊诧了,两只眼睛瞪得溜圆:是啊,我是会弹钢琴。

是吗?这回轮到我瞪着一双金鱼眼惊诧了。

当然啦,我四岁起就学钢琴了,都过了业余八级呢。小尖脸撇撇嘴,不以为然地向我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内涵美。

哦,厉害厉害!我倒是被她的话给雷了一下,连忙表示由衷的钦佩。虽然我并不清楚业余八级究竟是个什么级别,但见她说得这么自负,猜想肯定是有了不起的水平:什么时候有机会给我弹首曲子听?

那没问题。小尖脸浮现出一丝得意的微笑:只是你得会欣赏,我可不想对牛弹琴白费劲。

操,怎么说话呢这是?这小萝莉的话还真赶得上趟,随口就能刺我那么一下,真是我的野蛮女……孩。不过,咱也不是白饶,毕竟也是从小受过熏陶,那点欣赏能力还是有的。

于是我回答道:你放心,你李大哥虽然长得没你秀气,心里边也秀气着呢,内秀你懂不懂?

哦,是嘛?那还差不多。只是你这儿没琴,我想献艺都没地儿。看得出来,小尖脸也很想在我跟前露两手。

钢琴我以前倒是有一架,珠江牌的,但那是为女儿买的,离婚时给前妻了。后来跟后妻在一起时,后妻一直想再学钢琴,我们准备再买一架的,谁知人算不如天算,还没等付诸实施,后妻就出事了。

这时我突然有一种冲动,把钢琴买回来,完成后妻的心愿。

我对大白兔说:好,今天你陪我去挑架钢琴好不好?

真的?大白兔又惊诧了:是为我买的吗?

靠,你他妈想的也太美了点吧。我没理会她,继续问:你会挑吧?

当然会啊。大白兔满脸惊喜。

好,马上洗脸穿衣服去,动作快点。我掐灭了烟头。

根据大白兔的建议,我和她来到复兴门中央音乐学院附近的一家琴行,大白兔开始选琴。挨个试了一遍以后,终于选中了一架大白兔认为音色和触感都最佳的钢琴,当天就能送货。

选琴的时候,大白兔即兴弹奏了一曲Secret Garden,弹得确实很棒,流畅而悠扬,令人回味无穷。

谈好了价钱正准备付钱,大白兔突然对老板说:老板,你这里买琴不附赠乐谱吗?

老板一怔,马上说:啊,赠啊,赠啊。

说完,从货架子上摆放的一堆乐谱里抽出一本薄薄的乐谱来递给她。

大白兔翻了翻,似乎并不满意,走到货架另一端,那里有一些精装乐谱,比较厚。她抽下来一本,对老板说:“我要这样的。”

老板面有难色,然后犹豫了一下,勉强答应道:“好吧……那种可是有点贵。”

谁知大白兔一口气抽出来好几本,对老板扬了扬,说:多给几本吧。

老板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回答道:我这里其实不赠乐谱的,这些乐谱我都是卖的,只是看着你想要,送你一本啦,多了可不行,那我亏大了。

大白兔却不满意这个解释,撅着个嘴说:我以前在那边的英曼琴行买琴时,人家可是赠送了十几本乐谱呢。

老板看了看我,又接着对大白兔说:那是他们利润厚啊,这位先生太会砍价了,把我利润都弄得没有了,没赚什么钱。

大白兔一听,笑了,说:老板,我也是搞销售的,从来只有买错的没有卖错的。这样吧,也不勉强你……”

说到这里,她数了数手中的乐谱,接着说道:“你给我这六本,我们就把这琴买了。否则……

“那太多了……我赔了。”老板听了她的话,露出了亏得要跳楼的神色,摇头说道。

“那好吧,我们再去英曼转转。”

“诶,别,这……”

大白兔却也不管他,把那几本乐谱放回去,对我使了个眼色,说:守杰,咱们走吧。

我含笑不语。

“别,别介……”老板慌了,哀求说:这位姑娘,行行好,给你两本吧,六本太多了。

大白兔调皮地冲他笑了笑,回答道:算了,老板,你该赚的钱也赚了,给两本干吗,那数字那么二……凑个六六顺多好,你顺我也顺,你再不答应,我要给你凑个发发发了。

老板一听,这才转悲为喜,说:行,托你吉言,就六六顺吧,要不二位先回家,我待会儿给你们安排送货。

说完,马上埋头开票。

我回答道:没事儿,我们正好在这附近逛逛,反正我们也没车,你待会儿要送货时我跟你们的车一起走。

琴是买了,但送到哪里?我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送到团结湖的那套房子里。那套房子我跟后妻共同生活了将近半年,留下的回忆太多了,以至于我很久不敢直接面对,自从搬到左家庄后就一次都没回去过。尽管我好多次回后妻自己的房子里凭吊她,但思念这种东西,太强了神经也忍受不了,所以团结湖那套房子我一直心存敬畏,想去却不敢去。

而今天,我是为了完成后妻的心愿而来,那琴,不放到我们共同生活过的房子里放哪?

从琴行出来,看着大白兔抱着厚厚一迭乐谱,我觉得挺好笑,就夸了她两句:真没想到,你还挺会撇奶油呢,我跟他搞了半天价钱也没搞下几个钱来,没想到你事后还来这么一招。

大白兔挺得意地冲我撇了撇嘴,说:你外行了吧,买钢琴不买乐谱怎么行,那不跟买汽车不买汽油一个理儿。然后,她把手中的乐谱扬了扬,又说:好几百块钱呢,干吗不朝他要。

那几本乐谱挺厚的,以至于大白兔不得不把它们抱在胸前。

以往年轻时,我只要和女人在一起,是绝对不会让女人拿东西的,会主动效劳,但是现在我不会这么做了。原因是,我发现女人天生存在依赖性,如果养成习惯了会很麻烦。那时心疼前妻,一般我跟她在一起时会为她主动拎包。但是后来,她把我为她拎包当成了理所当然,无论我手里是空的还是本身拿着东西,她只要见了我,就会把她手里所有东西塞给我让我拎着。甚至连两人去超市买东西,买了米啊油啊水果之类的回家,她也会让我拿全部的东西,自己做甩手掌柜的。

这似乎都养成习惯了,只要我和她在一起,哪怕自己一点不知觉,过一会就发现她手上的东西全跑我手上了。

刚结婚时,单位分的房子不带电梯,还是个八楼。有时去超市买的东西多了我一趟拎不完,她宁可让我跑两趟甚至三趟,也不帮我拎一下。可我也怕爬八楼啊,所以只好咬着牙一趟拎上去了。遇到这种情况,我两只手都会被塑料袋勒成青紫色。

一般情况下,我基本上是不吭气的。但是有时,东西太重或者距离太远,我也受不了,也会抱怨或者让她分担一些。但每次她都拒绝,而且还说女人是用来疼的,你一点都不疼我之类,有时我反驳,那男人用来干吗的?她就又会说:你一个大男人成天跟个女人唧唧歪歪的,你算是个男人吗?说实话,尽管我思维还算是条理的,但我跟她斗嘴的话,语速慢、反应也慢,永远处于下风。

后来遇到的A女,起初还伪装得比较自觉,但在我为她拎了两回包以后习惯了,逛商场时又习惯于让我拎包。想想也是,人都是喜欢被伺候的,而不自觉的人,对被别人伺候的生活方式更是梦寐以求。你主动为她拎包,那岂不是正中下怀?拎一次就成习惯了,以后你再不拎人家要说你不绅士。

D女是个自尊心特别敏感的女人,而且最不愿意被人说成弱者,和她在一起从不让我为她拎包。后妻比较自觉,除了她试衣服时我帮她拿包,她试完之后一定会跟我要过来。后妻这个人不喜欢做男人的附庸,她自己能做的事她一定会自己做;而且她知道我作为男人,她难以做到的事我肯定会帮她做,类似的默契存在于我们短暂的共同生活的每一个瞬间。

所以,我以后不会再为女士拎包了,你不伤也不残,除了你确实做不了的事情我作为男人应该帮忙,其他你自己能办的事情,你自己负责。不是我李守杰不够绅士,而是不自觉的女人太多了。

在外边逛了一会儿之后,老板安排的送货车到了,给我们打了个电话通知我们,我们就跟着送货的车来到了团结湖。

大白兔不知道我还有这么一套房子,下车后惊诧地跟在我屁股后边问:敢情你是地主啊?到底几套房子啊?

我没理她,默然自顾上了电梯。

一走到这里我的心情就沉重起来,既让我渴望,又让我不敢面对的那些东西,都要出现在我眼前了。

大白兔也随着我进了电梯,见我不搭理她,也就顺着眼睛站着,只是时不时用余光扫我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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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下十四度_14 回复 悄悄话 男主真是让前妻虐出精神病来了,心理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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