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魁北克

魁北克人是加拿大人中的异数,近半数公民赞成独立,年轻人尤甚。每年6月24日的”国庆节” ,只要你到亚伯拉旱平原,便立刻能感受到他们要求独立的狂热气氛,”魁北克万岁!”的口号一呼百应。魁北克人还有高非婚同居率,高分居率以及公开的同性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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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阳兄弟,你在天国还好吗

(2017-10-18 10:12:01) 下一个

钟阳兄弟,你在天国还好吗?

 

20170928

 

钟阳简介

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少年班毕业,无线电电子学工学学士;日本国立综合研究大学院大学(The Graduate University for Advanced Studies)生物系统科学博士。1984 - 1999年任中国科学院武汉植物研究所研究实习员、助理研究员、副研究员(1992)、研究员(1996)、副所长(1997); 1992-1998年曾在University of California-Berkeley和Michigan State University进行合作研究4年;2000年起任复旦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教授,植物学和生物信息学博士生导师(其间2002-2006年曾两次任日本文部科学省统计数理研究所外国人客员教授)。

 

钟阳兄弟,

你在那边还好吗?我是在你出事的第三天从家母的越洋电话里听到你的噩耗的。我惊愕不已,你知道,两年前,我刚刚失去了家兄;现在,我又失去了你。你知道,就在一个月前,我还梦见你从南极考察回来,所1)里为你开庆功宴会。彼时我正好从国外回来探亲,你看见了我,赶忙把我拉上台去喝酒。除了你,我在所里恐怕已经没有说得上话的人了。

我知道,梦里的事不是真的。但下面我要对你说的话,都是真的。

 

在认识你之前,关于你的传说我听得太多了。听说你是黄冈高中毕业的,一附中出身的我不以为然;听说你是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少年班毕业的,我在心里打个问号:少年班出来了很多名人,但后来大多都“泯然众人矣”;听说你善与人交道,成果斐然,我想这是你数学出身的原因。其实你不是数学出身,而是电子学出身。

你与陈教授的合作完成后,教研室2)其他两个博士也争相与你合作,成果令人满意。这时,你忙于出版《数量分类的方法与程序》(武汉大学出版社,1990)。这本书受到了乐于接受新生事物的青年学者们的追捧。当年中科院徐副研究员在北京举办数量分类学研讨班时,你不过是众多学员之一。现在,全国第一本此方向的教科书被你抢先出版了,我不得不佩服你的速度。

现在,轮到我与你合作了。我们首先通过电话讨论,你直接了当地提出数据格式要求。然后,我骑自行车,从教研室到所里,满头大汗。我们迅速进入主题,不巧,你的计算机里的自编程序丢失了,你便请黄技术员按照你数量分类书后的附录现场录入了,没有耽误多少时间。一切妥当之后,你按下“运行”键。我坐在计算机边,盯着毫无反应的屏幕。这是我第一次看计算机真正执行任务。你却站起来说:“走吧,咱们吃饭去。”

你带我去了家属区的你家,嫂子并不在家。那时你家好像没有冰箱,厨房里只有一把小白菜。你自有办法:将自己用来下酒的一包太阳牌锅巴倒入锅中,烩炒小白菜。你说:“吃!别客气!”然后就自顾自地埋头苦干了。我一看,自然不能客气,也大吃特吃起来。一会儿,饭菜都尽了。从此我知道,天下最香的饭是兄弟抢饭。

席间,你告诉我,家里自留地的红薯,因为工作忙而失收,全烂在了地里。你还可以种菜?!我羡慕不已。2000年,我在日本北国也可以租地种了,不过我从来不让我的蔬菜失收。

一个小时后,我们骑车回到研究室。程序已经算出来了,打印出薄薄的几页纸。你查了打印的时刻,计算机“只”用了40分钟,比我的师兄们的记录都少。你在结果前记录下题目、数据库大小、运行时间、文件名等信息,为我逐一解释结果,制作分类草图,并提出你对分类结果的看法。我注意到你的钢笔字很不错。

我牢记在心。在回去后的一两周内,我挑灯夜战,拿出了论文初稿。彼时没有互联网,没有伊妹儿。我带上初稿,再次骑车到所里,与你讨论论文结果、我对分类结果的看法、讨论部分等。我们议定,讨论中的生物学解释由我负责,方法论部分由你补充。期间,有电话进来,与你讨论一段歌词的修改。二十七年来,我始终没有见过《银杉之歌》歌词全文,只记得其中有一句是:

“Cathaya,Cathaya,你的名字叫华夏。”

你放下电话,笑着轻描淡写地对一脸错愕的我解释说:“哦,分院要举办歌咏比赛,所里工会让我作词,另外有人谱曲。所里员工将合唱这首歌。刚才就是曲作者要求我根据他的音乐修改歌词。”我看出了你笑容里的小小得意。我暗想:什么?你还会写诗?!我的一附中出身呢?我的古诗文欣赏呢?我不服你都不行了。很可惜,彼时,我还不是所里的员工,无由观看分院的歌咏比赛。但是,此事给我的刺激是持久的,说不定要长达一生。

 

家母看了我们的合作成果眼红,也盘算着与你合作的事。彼时她已是中国有数的昆虫线虫专家,兼具传统分类与现代分类气质。她对我说:“他要求的性状值,我手里都是现成的;不仅是分类群的平均值,还有最小值和最大值。但是,你得告诉我,数量分类究竟有什么好处?”

我答:“精确性和数量化。从前的分类学家对分类群的处理或多或少是主观的,且无法量化。”

家母问:“我们为什么必须数量分类?”

我答:“与世界潮流接轨,提高论文档次。”

于是,家母课题组决定与你合作,由我充当信使。此时仍没有伊妹儿和现成的软件包。我得骑车往返两单位。

新的合作如愿完成。在课题组为你组举办的庆功宴上,你乘势提出,要对线虫们行分支分类,好处是可以了解线虫的进化关系。这是研究工具对科研的促进,无疑是好事。家母却说:“我们不知道性状状态间的进化关系。”你说:“我们还有和谐性分析工具,可以帮你甄别出反常的性状状态。”可惜家母年事已高,加上对太多性状关系不理解,没有进一步合作下去。但你组却乘风破浪,结合与他人合作的成果,很快又出版了《分支分类的理论与方法》(科学出版社,1994)。

1991年10月,全国第二届系统与进化植物学青年研讨会在武汉举行,由所主办、教研室协办。我们在联办期间,朝夕相处,合作融洽。会议刚刚开幕,你作开幕报告。这时的你,已经因讲话太多而嘴唇起泡了。你事后对我们说:“我突然有个可怕的想法。那时要是我忽然病倒了,这次会议怎么办?”我说:“世界上有两类领导。一类是把自己搞得忙得不可开交,以为这样才体现自己的价值;一类是充分放权,把自己搞得像个闲人,即使自己不在,公司也可照常运营。你是哪一类?”你若有所思。

与所有学术会议一样,会务组印发了点针打印机打印的、油印的论文摘要集;与所有学术会议不一样,会务组还印发了《美国植物学家名录》,包括他们所有的联系方式。这意味着什么?每个想出国的都知道。

那时你正处于留美前夕,留意一切关于美国的消息。一天午饭后,我们闲来无事。你拿过我的《美国植物学家名录》,手写了美国50州的简称,并告诉我它们的全称。你是在炫耀你对美国的了解吗?你是想让我也放眼美国吗?我不知道,到现在我也不知道。

年轻人在一起,没有论资排辈。大家无拘无束,畅所欲言。在闭会的晚宴上,来自新疆的一口一个“代表咱们维族同胞”的大个子樊晶,要用新疆方式给大家敬酒。大家逡巡不敢应,只有你挺起你那个年龄不该有的大肚子,勇敢应战。在我看来,你的个子足以与德国人匹敌。

九宫山植被实地考察是会议的附加内容,也是重头戏。会务组租了一辆熟人单位的大巴,载上全国的青年学者,向九宫山进发。在九宫山脚下,师大刘教授提出要徒步爬山,你安排我和王博士护送。我们约定晚上在九宫山政府招待所见。在山路上,刘教授讲述了当年插队落户期间他坠车伤腰的故事。晚饭前,我们如约抵达招待所,受到早就安顿下来的你们的热烈欢迎,我们放开了喝酒。

第二天一早,悲剧发生了。昨晚停泊在招待所大院的大巴被盗了!车窗破碎,内部的音响设备去向不明。你和所会计去交涉赔偿问题,招待所的负责人却又不在。我们全体人员只好等,一上午白费了。直到中午我们才出发,在参观了李自成墓(闯王陵)后匆匆赶回武汉。出了这种事,大家闷闷不乐。不过实地考察也不是一无所获,所里的苏候补博士(女)与来自中山大学的候补博士恋爱了!几年后,他们的爱情有了结果。

会议结束不久,你便远赴美国当访问学者去了。信件往返一次需要1至2个月。我们只能偶尔从李博士那里得到你的零星信息。

1992年夏,李博士和你决定编译《水生植被研究的理论与方法》(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以指导我国水生植被的定量研究。此前,你们俩已在斧头湖湖滩徜徉了一个夏天。你们选择在师大出版社出版,家父恰巧是那里的英文编辑,故由他出任本书的责任编辑。家父告诉你们,我国已签署知识版权保护协议,从明年1月1日起生效。生效后,翻译外国作品必须获得原出版社的书面授权,并支付版税。你们必须抢在协议生效前完成出版;否则出版成本将大大提高。一般而言,一本书稿交到出版社,需要一年时间见书。而你们尚未定稿,剩下的时间只有半年了。家父怀疑你们的能力。你毫不犹豫,一口答应下来。当时,电脑打印机尚未普及,文稿只有定稿后才交到职业打字员那里录入、打印。之前的修改稿、审稿、甚至划版,都在纸面上进行。两单位相隔较远,我又成了你们的联络员,骑车分章节传输手写的书稿。

盛夏,大学放假,所里也放假。实验大楼静悄悄的,只有你们室热火朝天。在武汉近40度的高温里,你们没有空调,只有两台摇头电扇在疯转。三个男人,包括你,赤膊上阵,挥汗如雨。你们一个翻译,你润色并腾正文字,一个制图。所有文稿都用石头或别的重物压着,以防吹散。一箱汽水放在墙角,敞开供应,这是那个年代最好的降温品了。我送来家父关于某章节的文字修改,或其它意见。到了午饭时间,你们拉上我到所食堂吃便饭,顺便聊聊天,讲讲笑话。其实在餐桌上,只有我们听你讲笑话的份。我们哈哈大笑时,李博士拈花不语。事后,我悄悄问李博士,为何不笑。他说:“这个笑话我都听他讲过几遍了。”吃饱饭,我带走新完成的章节,你们继续干。

这样忙了两个月,书稿定稿,同时家父的编审也完成了。你们将厚厚的手写书稿复印三份(在此之前我还没见过这么大规模的复印),两份送北京行专家审稿,一份交出版社上报出版计划并划版,三管齐下。就这样,凭着你们过人的精力和速度,本书终于得以顺利出版。这回轮到你们组宴请家父和我了。

一次在所里食堂喝酒,听嫂子说她是无锡人,我赶紧攀起了老乡。“你不是长沙人吗?”你奇怪地问。是的,我是长沙人,但我也可以是江苏人呀。你于是给我讲起了在无锡的见闻,滔滔不绝。

我在研究湿地植物的种间关联时,计算中出现了“0/0”问题,因为两个样方中两个被计算的种可能都没出现。我就近咨询数学出身的张硕士,他回答说:“不行,因为这是违背数学关于除法的定义的。”我就远咨询电子学出身的你,你轻描淡写地说:“可以呀。你可以根据需要,定义它等于0,1,无穷小,或无穷大。不过,你得在文章内部保持统一。”这样,我才可以继续走下去。从此,凡有数学问题,我都舍近求远地去问你。

1992年,所里培养的首位博士要答辩了,教研室全体师生倾巢出动,前往听取。答辩完毕,我们上前热烈祝贺博士,也祝贺所里的成就。你代表所里谦虚地说:“哪里哪里!你们室刚刚一口气毕业了4位博士,还有一位即将毕业。我们还有很大差距!”我们大笑。

“怎么样,你们毕业后来所工作吧!”你对我们的候补博士、硕士们发出了邀请。

1994年,你第一次从美国回来,大力引进开发美国的烧烤文化,作为园3)里的创收项目。要成此事,你先找郑所长在后湖边批了一块地。这还不够,烧烤场地需要遮阳篷和户外桌椅。你看中了竹圃里形形色色、从未砍过的竹子。但是,竹圃主任不同意,这是他几十年辛苦的成果。官司打到郑所长那里,结果是,成竹砍一半,烧烤赚钱后给竹圃一定补偿。于是,皆大欢喜。你们说干就干,领上园里的工人,一面施工搭遮阳篷,一面制作烧烤炉具。在武汉炎热的春假,你的美国烧烤项目开张了!教研室成了你的第一批客人,这也是我刚满月的女儿首次在众人面前亮相。我首次吃上了正宗的草莓酱吐司,还有韩国烧烤酱腌制过的美国牛肉。食正酣,阵雨倾盆而下,遮阳篷到处滴雨,我们都没带雨具,只好落荒而逃。女儿头发稀疏,夫人用手绢打结后给她戴上。分手时,王主任谆谆教导我们,回家后一定要喂她喝姜汤,严防感冒。我们诺诺,回家后并未照办。我的女儿长大了,你还没有孩子。我暗自着急。近来我才得知我有了云杉、云实两个侄儿!这名字起得太有诗意了。当年我穷尽我所有的智慧,才为我潜在的双胞胎女儿起了“潇潇”和“湘湘”两个名字,可惜第二个还没生出来,直到现在也没有。

此后,我念念不忘你的烧烤,到处为你宣传。到秋假(现称黄金周)的时候,我和许会计带领财务处全体员工又来了。这一次我才得以大快朵颐。可惜,等你又要去美国时,没有人接着干下去了。我眼看着中脊下塌、变形的遮阳篷,设想了一个壮丽的结局: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放一把大火,众人可以隔岸观火。可惜,这个设想没有实施,遮阳篷早已垮塌。

你回国后引进的第二个项目,是大力推行学术午餐会,请所、教研室的青年学者利用众人的午餐时间作学术报告。我记得午餐会的第一个报告便是你的在美国的研究成果:一种新的分类算法及人工数据的验证。我们边吃自带的午餐,边听你的报告。我们质疑你的人工数据,提出为何不用一个现有的、研究成熟分类群作验证。你辩解使用人工数据的好处。后来,你的这篇文章发表在美国本专业最权威的《分类群》杂志上,我们才不再质疑。

后来,我也在午餐会上作野生水稻的研究报告,吃了你递过来的盒饭。“将来你来所里工作吧!”你顺便说。再后来,这个午餐会也没有下文了。

1997年,你当上了副所长。这时你的工作更忙了。不仅依然要自己跑课题、搞科研,还要搞行政、调解人事。你还有一个任务:对公众科普。从后来你在复旦的成绩看,科普是你坚持了一辈子的工作。对于广大教研人员埋头于实验与科研、不屑于写科普小文章的现象,你反复强调科普、提高全民科学素质的重要性。这些大家都知道,问题是科普文章不被记入科研成果,谁愿意劳而无功?你说:“北大教授还写科普文章呢!我们为什么不能写?但也不能老写这类文章而放弃了本业,否则读者还以为你就只这点儿水平呢。”

你对与你几乎同期从美国回国到北大奉献的顾博士推崇有加,对陈博士则不屑一顾。

你不仅在所里发动人员写,还将此任务发动至我教研室,并许诺说:“只要你们写的发表了,报社给你们多少稿费,所里就给你们多少奖金。”我们的候补博士、硕士们也确乎写了几篇。

你的非生物出身,可以让你从不同的角度看待生物学问题,尽管有时可谓匪夷所思。比如你的著名谬论有:“大熊猫在卧龙等地被发现,人们都以为这里是最适合大熊猫生存、生活的环境,于是在人工饲养、繁殖大熊猫时也尽可能模拟这种环境。可万一这是大熊猫欲逃离、还未来得及逃离的恶劣环境呢,我们岂不是把它害了?!”我们无法反驳。

也许是由于你坚持不懈的科普努力,武汉电视台采访来采访你了。在节目播出的那个晚上,教研室所有人员也获得通知,在家收看:我们都早已把你当了自家人,你的成就也是我们的骄傲。节目里有一个镜头:你站在一个大灌木前,拿笔记本一本正经地记录着什么。我们看了哈哈大笑,不知道你能记什么。次日电话你,问及此事。你自嘲地说:“没记什么,我只是在写美国几个州的简称。——那不过是做样子的。”我们在电话中大笑不止。

全国风景区评级开始了,所里开会讨论,决定越过三星级,直接申报四星级。大家分析了园的优势和劣势,重新进行园规划,决定结合所的科研强项,大力扩充湿地区和水生区,建设科研温室和水生植物圃。盘活园内水系,以园中园假山为源头,从东湖抽水。我质疑其代价。你在会上说:“科研、景观两手抓,园所一家。”我听出了你“以所为主”的含义。

一次,我们正在讨论什么课题,你忽然起身说:“走,跟我到园中园转一圈!”我以为你要去那里办什么事,赶忙匆匆跟上。不料你却放慢脚步,在小径两边拾起垃圾来。我说:“园里不是有清洁工吗?”“当然有!”你回答,“但他们对游客增加有意见,认为垃圾也增多了,增加了清洁工的工作量。我是领导,得带头。”

在去往园中园的途中,你走着走着却不动了,眼睛盯着某处着了迷。我顺着你的眼光望去,除了寻常的园景,什么特别的都没有。你喃喃地说:“看,浚溪桥,多美!”我说:“什么?!你不是天天都路过这里么?还没看够?!”

“是啊,我天天都来这里,但我也天天在欣赏这里的风景。要善于欣赏重复的风景嘛!”你幽幽地补上一句,“对自己的老婆也是这样。”

还有一次,我们正在办公室讨论课题,工作人员匆匆过来报告你说:“园里来了几个非洲人参观。。。”你当机立断说:“走,咱们去看看!”去了一打听,却是非洲某国科学院的同行们。你于是当起了当然的向导,带他们参观,不时讲起你在美国的见闻,我从未听你讲过的。你们谈笑风生。我此时还没出过国,学的英语都是一本正经的英式英语,不会聊天、开玩笑。我只有旁听的份。

正是这次邂逅,你们之间达成口头协议:两单位建立种子交换关系。不知道后来实施没?

1997年,听说武汉分院联网了,我们高校人员无比羡慕。不久,又听说所里也联网了,我立即骑车来看热闹。你演示我看怎样上网,怎样下载图片。你坐在计算机前,略作思考,便从键盘上敲出两个关键词:“密苏里植物园”,“莲花”。大量的预览图片便呈现在眼前。那时的我们,年轻气盛,眼里只有英国邱园、美国密园,顺便瞟一眼香山,那是中科院植物研究所所在地。一幅莲花的图片,下载用了几十分钟。屏幕下方的一道红杠在不停地伸长,你解释说:“这是比喻心里在滴血,因为机时越长,意味着计费越多。”我信以为真。

“来所工作吧,你看我们的工作条件比你们的好多了。”你说。

事不过三。我不好拂却你的好意,只好推诿说:“这样吧,你什么时候当上了所长,我就什么时候来所上班!”

你毫不犹豫地说:“一言为定!”我们击掌相约。你似乎认为即将到来的换届选举中的所长一职对你来说是囊中探物,十拿十稳。

但是,后来我从日本得知,你竞选所长失败。我判断,尽管你是所里的老资格了,你的能力和精力也是众所周知,但是,你的非生物学出身、学术个性、领导个性可能为某些人所不容。反正,你没有成功。

2000年时,我有了一个绝佳的机会来所工作。当我回到寒冬的所里时,接待我的不再是你,而是新所长。新所长开会时也说:“园所一家。我不能让所在我的手里丢失。我们可以向美国密苏里植物园学习,植物园照样可以搞科研。”此时恰逢中科院机构改革,计划将武汉所降级为武汉园。他也瞄上了密园!不过我听出了他“以园为主”的潜台词。此时的你,已远赴上海,开辟新天地去了。可惜本人不才,失去了这个机会。

春季,我从教研室出发,会同所里的李博士、刘硕士前往昆明滇池,执行水生所课题。出发前在所里也没有见到你。初夏,我从教研室飞到上海,到复旦开会,与你同住宾馆的一个房间。你以复旦主人的身份招待我。近一周内,我们同出同进,参加会议,我们无话不谈。此时,我的学术思想已经独立,更敢于向前辈挑战了。会议期间,若干新晋研究生来看望时常读到过却从未见过本尊真容的我。但我的心思不在此,我发现教研室、所里、现在加上复旦中心之间既合作又竞争的关系,更加微妙。而且,难以搞掂的事还有很多。

在闭幕会上,你说:“让我们十年后再看,我们有的是时间!”我忘了提醒你,在中国,院士是终身制的,不退休。这是我们最后的一次见面了,距离我们的初次会面已有10年。

云实、云杉两侄儿是何时出生的呢,我一直在想。

在日本做博后期间,我偶尔可以从中越教授那里听到复旦中心和你的零星消息。

2002年,我第二次从日本返国,终于到了所里工作。而此时,你已离开武汉2年,并又从复旦到日本任文部省统计数理研究所客员教授去了。武汉大学植物标本馆(室馆一体)王博士馆长投奔所里,这更是后话了。你长久以来播下的种子,终于发芽了,可是你却远走高飞了。

当我在加拿大拉瓦尔大学期间,从复旦来的访问学者杨博士告诉我:你到西藏大学去当长江学者去了。他认为这是复旦的一大损失。我不这么认为,你去西大自有你的道理;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况且,我暗想,高桥研究官访问西藏的时候有人接待了。但我只道你的身体好,哪知你到了西藏也有高原反应!但你已经爱上了西藏,即使中风初愈也要再去。在上海滩涂种植红树林,是作为生物学家的我想都不敢想的事儿,尽管1992年我曾去北海专门考察过红树林。

 

以上这些拉拉杂杂,都是我对你的琐碎的回忆,主要是我们共同的往事和你对我的影响。我对你有没有过影响?你从未说过,我也不知道。这篇回忆小文,我本想抢着在几天内完成,不料因生计及身体原因,拖了这么久。不过,这样也好,时间长了,将一个本应悲切的文字弄成了温吞水。而且,既然你喜欢幽默,那我俩就幽默到底,不要悲悲切切。如果我说:既生瑜,何生亮?这无疑有自夸的嫌疑。但如果我说:既生静,何生阳?这显然贬低了你的身份。不管怎样,我现在的感觉是:子期不再,琴留何用?

这些天来,我在反复思考,我们俩究竟哪个更成功?我忽然看到网上你自嘲时说的一句话:“胖子是进化成功的证明。”不错,你比我更胖,比我多生了一个孩子。显然,你比我更成功。

其实,最适合写你的人是陈教授,不知他是否有时间?请代我向芳芳研究员、郑所长问好。我会在适当的时候去看望嫂子和俩侄儿的。

 

1)特指中国科学院武汉分院武汉植物研究所。

2)特指武汉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植物分类学教研室。

3)特指中国科学院武汉分院武汉植物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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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水子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Sophie308' 的评论 : 多谢留言!你也认识他吗?关于他的后续报道还有很多。
Sophie308 回复 悄悄话 他是个好人,这么多人怀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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