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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源记一

(2007-04-04 00:32:18) 下一个

 

一直很怀念那二十年前住在四川大巴山深处的日子,那样的山山水水,那里的田园静谧,如今还会晚晚出现在梦境里.

 其实那时候我们不是农民,也不是城市居民,是介于农于非之间的尴尬人群,是当年林彪和毛泽东领导同志们的一句建设国防三线的殉葬者.小时候我们自豪我们不是农民,长大了我们游离在城市的边缘,却始终无法融入.

 而如今,住在地球的南面,日日听北风吹过窗前,仍然无法抑制对那个桃源的眷恋.

 那时我们住在一座大山的半中间,听说是无数解放军战士用生命和血汗在三年里削平了山顶建起来的基地.我们的生活区大概有20栋就是放在现在的城市生活小区里也不会算差的五层住宅楼.20栋楼中间环绕着一个很宽敞的灯光广场,旁边是粮站,商店,食品供应站,职工俱乐部,水厂,电站和医院和警卫营.

 我家住在8号楼,虽然是八号,但却是背山面谷的第一栋楼,有很开阔和美丽的视野,搬进去时我们在楼前种了一排梧桐树,搬走时树长的高过了楼顶.

 楼前一条大路蜿蜒而下,下到谷底是出山的唯一的一条公路,公路对面是我们的子弟校.而公路两边呢是附近农民的田地和鱼塘,就在我们基地与谷地之间有很大的一个村落.每天里我们可以高高在上的看他们在村子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们和村落之间有高高的围墙隔开.也隔开了似乎属于两个世界的人群.

 我们看他们喂猪,种菜,养鸡,插秧,捕鱼,除草.日日里袅袅的炊烟升上来经过我们的窗户,就带来了浓浓的柴火味,腊肉香.收获的日子里,大人们会带着钱等在公路边向农民们收购当年的新稻米,刚捕的红鲤鱼,新采收的瓜果豆角,拿回来给我们这些孩子们解馋尝新鲜.

 农民们很朴实,总是一两块钱就给你一大堆.后来慢慢的时间长了,也学会了讨价还价,大人们就开始抱怨人心不古和东西的金贵了.

 每到夏麦秋稻收割的时候就是我们孩子最快乐的时节了.农民们把谷物铺筛在公路上,稻秸和麦秸成垛成垛的堆在公路边.我们一放学就会跳上秸垛上去玩,那样的日子里似乎天天都有很好的阳光,记忆里似乎没下过雨.嘴里嚼着晒香的稻粒或是麦粒,手里挥舞着书包,在秸垛间飞跃蹦跳,玩着各种游戏.或是躺在垛子上懒懒的晒太阳,把脸埋进金黄干燥的秸子里,吸进肺里的是现在都还记得的香气.又或者坐在垛边上看公路上的汽车一辆辆飞驰过眼前,如果是认识的司机,大家就还要争论一下从大人那里听来的有关他驾驶技术的评价。常常还会聚在秸垛上比赛看谁嚼的麦粒吹出来的泡泡最大,胜利者也会毫不藏私的告诉大家他用了几颗以及什末类型的麦粒达到了如此的成功.那样的日子好像很长充满了整个童年的回忆,又好像很短还没玩够人就长大了考上了山外的高中.

 ,对了,学校旁边还有一条大河,听说学校的地基本来就是河道,又是当年一不怕死二不怕苦解放军叔叔们的劳动硬是让河水改了道,留下一大块空地建学校.也许是真的,因为记忆中大河中间有很大一块草原,夏天上面开满紫色的小花,和岸边的草原一模一样.我们经常放学后脱光衣服泅水去那块河心岛玩.可是那块草地一年比一年小,还没到我上初中就没有了.爸爸说那本是以前的河岸,刚改道当然有岛,一年年河水就冲平一切了.

 每年夏天河水都会上涨,每次上涨的高度都不一样,有时会淹过堤岸盖过公路.那时我们就会很心急的等放学守在路边等汽车开过看喷泉.或是围在农民的鱼塘边去捉随洪水游出来的小鱼.那时我有个心愿每晚都祈祷,希望河水能在期末考试前涨的淹过了学校.有一年终于实现了,不过是在暑假里,而且异常的高,淹完了学校,一直涨到了半山腰我们的楼前.结果整个基地的人都被困在了家里,我们家算幸运有半袋大米,所以喝了一周的白粥加咸菜.山下的农民拖家带口,赶着牲口住满的我们的大广场.拉了一地的鸡屎牛粪.孩子们围着他们看热闹,可大人们却送去各种各样的生活用品.我问妈妈为啥要给他们那末多东西和钱.妈妈说他们失去了一年的收成.我更不解了,不吃新鲜的大米和瓜果也可以呀,吃面饼还有带鱼和咸菜不就行了吗?妈妈笑了,他们和我们不一样!

 后来水退了,开进来的第一辆车就是装满各种食物的大卡车,整整一个火车皮的粮食和肉类用了一个车队来拉.却全是给我们的,农民们又回到了刚退水的村子里.那时我才明白了妈妈的话,是不一样.

 经过那件事后,我们和周围农民的关系大为改善.他们会经常背着各种农产品来我们基地卖.基地还专门给他们修了个小市场.

 妈妈还交了几个农民朋友,会带着我和弟弟去她们家里玩,看小猪和老母鸡.而且我们也开始翻过围墙去光顾墙外农民的菜地(当然是偷偷的).晚春新长的豌豆角很甜,我们就趁还没长大的时候偷来生吃,味道好极了.弟弟看见我们吃得好玩也闹着要去.烦不过只好带他去了,没想到这次被农民的狗发现了,狂吠着朝我们冲过来,我们慌忙择路而逃,跳过围墙,结果弟弟个子太小,动作太慢,被狗咬住了裤脚.我们大家使出吃奶的劲把他拉了过来,却发现裤子还在围墙外的狗嘴里,可怜的弟弟只好光着屁股回家了.当然事情败露,我们两个饱饱的吃了一顿竹条炒肉丝当晚餐.第二天还要捧着自己辛苦积攒的磁小猪去把裤子赎回来.为此我恼羞成怒,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偷偷得带着一把借来的小锄头.潜出围墙见菜砍菜,遇瓜挖瓜,苦战了一夜,干掉了我能见到的所有菜地.本以为人不知鬼不觉,哪晓得老妈是福尔摩斯再世,从我湿透的裤子和皮鞋发现线索,抓了我入案.打了我足足一下午,又赔了半月工资以平民愤.现在想来当年的我实在太过分了.不过几锄头挖掉一个大南瓜的感觉真的很是记忆犹新.这算是我小时候破坏性最大的案例吧.

 这末多年过去了,当年的一草一木,纷纷种种在记忆里生根发芽,牵长藤爬.昨晚还梦见和弟弟在当年的基地广场上放烟花.可能是因为万圣节整个城市到处都燃放烟花又勾起了当年的思绪.

 早上说给老公豌豆听我的梦,豌豆温柔的摸摸我的头发:放心,等读完了书回国,我们一定会去那个山里,找治疗你 HOMESICK 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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