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宇大心

文学是我永远的情人,很多爱好因为出了国不得不中断,放弃,唯有舞文弄墨可以不受地域,文化,经济,时间等等限制。写的过程是心灵释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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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国寻访天官厅

(2008-10-10 07:12:51) 下一个


此次回国,与家人去了太湖里的西山岛,知道西山镇已经更名为金庭(隶属苏州),不管是什么原因让金庭升格为全岛的名字,对于我是绝对多几分亲切和骄傲的, 因为这是我儿时住过10年的乡镇。当时父母被县委派去工作,我们三个孩子连同保姆,举家搬迁过去,只是那时的金庭还叫公社。
昔非今比,那时候的县级干部在哪里都不可能像今天一样有新公寓房,甚至别墅住,组织上分配你住什么,你就住什么。我们到达金庭后,就被安排在镇上一个叫做“天官厅”的明代老建筑房子里。既然叫做厅,自然比一般民房高大宏伟,走过前院,有一个前厅,然后是一爿天井,接着是后厅,厅外有个小后院,一扇小门。后大厅里已经有两家的餐桌和厨房占据着两个角落和两边,我们搬去后,这里便是3个家庭的大食堂,谁家烧啥,吃啥,不看也能闻出味道。虽然各家独立烹饪,却常常互通有无。一家做了馄饨,饺子,或先有了杨梅,桔子什么的时鲜货,另外几家也能分享到一碗。
大厅两边,就是我们三个家庭的卧室,因为只是用简陋的半墙隔开而成,这些卧室是没有什么私密性的。夜深人静时,说话声,咳嗽声,甚至撒尿声,声声相闻,可是第二天谁家都不会去笑话谁家,或者传播邻家的“夜间新闻”。每家的卧室白天一般都不上锁,那时的淳朴民风加贫富均衡,从来没有听说过谁家失窃。最富裕的一家有台小收音机和永久牌自行车,他们倒也很大方,常常让其他邻居去收听喜欢的节目,那家的大哥哥,还载我坐上这辆自行车书包架,在旁边花果厂晒果子的大水泥场上绕了几个圈子。那兴奋比过现在坐回大奔驰。
因为每家大人都是“公社革委会”的同事,每家小孩又恰巧是年龄相仿的同学或校友,这个大厅就成了我们课余玩耍嬉闹的地方,捉迷藏,踢毽子,跳牛筋,打扑克等等。其中令所有天官厅邻居笑谈的玩乐是一次踢毽子意外,其中一个女孩穿着她爸爸的大棉鞋,因为太大不合脚,踢着踢着,忽然一只大棉鞋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掉落在正在吃饭的另外一家鸡汤砂锅里,那家主人抹抹溅在脸上的鸡汤,一笑了之,捞出棉鞋,倒了鸡汤,并没有责怪“肇事者”,大人在一起共事都没有疙疙瘩瘩,小孩们无意闯祸就更加不足挂齿了。
而我的父亲是当时孩子们心目中特别崇拜的故事大王。偶尔父亲晚上不去开会或下乡,就会吩咐我去打白酒,那6毛9一斤的白酒不仅令父亲高兴,忘记繁重工作的疲劳,更让院子里的全体小朋友开心雀跃。小邻居们知道我博学记忆力特强的父亲酒后会开讲一个故事会,他们便早早搬着小板凳集中到我家,或者院子里,津津有味地听着渡江战役,攻打上海,游击队剿匪等等紧张又精彩的故事,不管是父亲亲身经历还是编造虚构,反正他讲得小朋友们一个都不想提前离开,而且还期盼着下一回。
没有电视机,收音机的年代,夏夜是邻居们聚在一起乘凉聊天的时候,磕磕自己炒的小小西瓜子,嚼嚼自己腌的酸青梅,虽然手里的蒲扇要不停地扇风和抵挡蚊虫的侵扰,但和着知了声声以及蛙鸣,沐浴着皎洁的月光和星光,那男女老幼高高低低的南腔北调(这里的邻居多数是从外地调去的)或轻或重的欢声笑语,看起来是那么的和谐安宁!
当然,住在天官厅里也有苦恼,那房子虽然可以称得上古代的优质工程,但毕竟因为经历了400多年的岁月沧桑,又年久失修,外面下大雨时,里边常常在下小雨,雨天时,家里的盆盆罐罐总动员,参差不齐地排放在房子的漏雨处。而天花板因为漏雨霉变出现的水印和霉斑,竟然是我儿时躺在床上看得发呆出神的美妙图画,看他们有的像小鸟飞翔,有的像骏马奔腾;因为潮湿和老旧,房子里的蛇虫百脚(蜈蚣)也出没频繁,我这个最最惧怕小虫的胆小鬼,有一次独自在家,居然看到床底下游弋着一条不大不小的蛇,不管它是否是毒蛇,我不知哪来的勇气,操起门背后的扁担,狠狠地打了过去。。。。后来听大人说,家蛇是打不得的,它是老宅的守护者,可那时我孤身一个小孩儿,只是凭直觉,害怕不打死它就会遭到被它咬的危险,哪怕它只是在我睡觉时在我身上游过,就足以让我魂飞魄散。
因为老房子有大大小小的院子,还有夹弄,我们就利用这些地方养过长毛兔,小鸭子,这些小动物留给我的是他们活泼可爱和我们甜蜜收获的记忆。通过自己的劳动,割草,摸螺丝把长毛兔和小母鸭养大,当那长长的兔毛被收购站买去的时候,当清晨打开鸭棚看到里边多出几个鸭蛋的时候,心里便有浓浓的喜悦和自豪感。
我15岁的时候,考到了木凟中学,开始了寄宿学校的求学生活,离开了父母,也离开了这个老房子。姐姐们也都去了岛外的地方工作,父母相继被调回了苏州。其他邻居也陆续离开了那里,回到城里住进了公寓房。
虽然老邻居们住在城市的各个地方,已经相隔几公里,但至今30年来相互没有间断过各种联系,电话联络,上门探望,或者聚餐什么的。天官厅,何止就是一幢伫立在金庭镇上数百年的建筑物!它分明是有灵性和魅力的,将我们天南海北聚在一起的几个家庭,快乐和睦地相处了十来年,即使经历时代,地域变迁,都能把这份特殊的邻里情延续下去。。。。。。
这次,我们再去金庭,姐姐带我去寻访天官厅,可惜那个曾经美好的小镇老街,已经残破不堪,有的已经被新楼房替代,已经难以追寻到记忆中的街景。走向天官厅前门,远远见到挂着大铁锁的一扇大铁栅门,挡在我们曾经玩泥土的院前。透过铁栅栏,看到里边已经面目全非,原来的大厅已经被拆的了无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两排水泥楼房,但已经很久没有人生活的痕迹,据说这里多年前被改造成饭店,但不知何故,已经关闭很久。
我们再穿过以前的老街中心,走过两条小巷,去寻访它的后门,边走边跟姐姐心痛地抱憾,门前那条曾经淘米洗菜游泳的小河,现在已经污秽不堪,甚至发臭,老街残破萧条,店家全无。
这点我比较欣赏欧洲保护古迹,忠于原貌,维护传统文化的政策。曾有经常去欧洲出差的同胞跟我感叹,欧洲没啥变化,十年前去跟十年后都一样的。其实何止十年不变,就是紐伦堡市中心在二战时被盟军炸毁了95%的建筑,战后纽伦堡也没有建起一个崭新的现代化都市,而是对照老照片复原出战争前的模样,所以现在的古城区看起来还是那么老旧,但就是这些老旧的特色,每天吸引着世界各地的游客。就是在远离城市的小村镇,政府也有措施鼓励保护古建筑风貌,民居维修如果不改变原貌,政府会从一笔“美化村镇”的专项账户里给付修房主人一定的补贴。我多么希望,天官厅和许许多多老房子,老街道还保持着先前的模样,这样不管你离开故乡,故居再远再久,当你重访故地时,那熟悉的建筑物就能让你瞬间立体地回忆起那段消逝的岁月,触摸到那久远美好的记忆。
还好,走到天官厅的后院门外,看到的基本与记忆中一样,一扇没有油漆的小木门,紧紧地闭合着,围墙上盖满了绿油油的爬山虎,在风中轻轻摇曳。我们在门外站了一会儿,
静静地听着,仿佛里边隐约传来儿时嬉戏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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