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寓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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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庸之人的前半生(39) - 陪读

(2008-04-24 09:32:24) 下一个

陪读

        当我签到协议可以获取至少一年的助研经费之后,我第一个想到的是让太太带小孩来美国,一则可以减缓牵挂之心,二则让他们开阔视野,看看国内人所吹嘘的美国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在国内,由于只忙于自己的所谓事业,加上囊中羞涩,极少带他们母子两外出观光游览,本来打算出国前带他们到北京看看,没想到身体的欠佳和不利的消息而被迫放弃。现在尽管条件不是很好,但是一次难得的机会,总算了一份心愿。

        没想到,我那小子竟说不愿意来,原因是担心误了学习和功课,而且自当上班干部以后,老师和同学对他都刮目相看,大大增强了其荣誉感和自信心,所以也担心出国后回去职位受影响。最后,只好把赴美探亲的时间移到假期,并且与她母亲约法三章,出国满一个月就准时回国,决不能影响回国上学。就这样,太太也就匆匆忙忙地准备签证材料和一些衣物,没想到签证比较顺利,故购买机票就启程。但因为从国内起飞的航班只能到美国的某些大城市,为了接他们,我劳烦大师兄清晨四点多钟就出发,开车在高速公路近四个小时,来到这个著名的大城市的机场迎接他们母子俩。

        进入候机室的停机出口时,这一航班的旅客已经陆续出来,我焦急地顾望他们母子的身影,仿佛是隔绝来世相见,因为如果没有他们在我内心形成强硬的精神支柱,如果没有自己的毅力和信念,或许我已经走向另一个极乐世界。来了,来了,他们终于走出来了,走在前面的是儿子,我的眼睛开始模糊,不知道是风吹所致,还是泪水之故,我已经无暇去顾及。我走向前,紧紧地抱了抱儿子,一年多不见了,儿子长高了竟十多公分,几乎和我一样高了。儿子第一眼看见我时怔了一怔,几乎不相信在他面前的是他的父亲,虽然他看过我在美国的照片,也知道我生活得很艰苦,但他万没有想到,他的父亲外貌有如此大的变化,最突出的是满头的头发已经近70%是银丝。就在这的前几天,我对着镜子看自己的模样,感觉不仅多了一些沧桑的印迹,更惊异的是发现白发满布,特别无意中发现有两根头发其末端是银白而其发根又回复了墨黑,说明在那段抗争的日子里,无情的压力催化我的头发变白,当这些压力缓冲时候,有一些本不该变白的头发又回复了其原貌,可惜这些回复原貌的头发少之又少。

         顾不上与太太拥抱,只喧寒几句就急着去行李领取处找行李,一路乘车回来,儿子都颇有兴趣地问这个,问那个,我当然也乐乎于回答他所问的问题,一种为人父的自豪感由心而生。当回到我们自己临时的家时,小孩又再一次惊异,虽然这个家的面积也不小,两房两厅,但里面却是空空如也,除了两房间里各有一张放在地板上的床垫、大厅里有一张捡来的木沙发和饭厅里的一张圆饭桌之外,什么都没有了,连那捡来的14寸老彩电也只是搁在大厅的木地板上。尽管在如此简陋的情况下,一家人能共处在一个屋檐下,仍是可以享受着天伦之乐。

        当时正好是假期,我除了助研的20小时工作和找到另一实习机会争取多一点补贴之外,暂时没有学习的任务,其余的时间都用在陪孩子出去打球和开车带他们出去兜风,看看一些乡村的自然风光。正所谓,快乐不知时辰过,一转眼一个月的时间已经来临,这时问孩子是否该回国去上学?他的回答却大出我们所料,“我暂时不回中国,我哪一天把英语学好了,就那一天回国”。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他希望在美国学习,难道还不能给他一个机会?为此,也只好去联系学校,让他在附近的小学读书。幸亏在美国,只要你有固定的地址就可以就近读书,学费、杂费全免(不用购书),甚至因为我的收入太低,还可以申请到免费在学校吃午餐,这些除了自己亲自去跑外,一位老美同学倒给了我们不少的帮忙。

        就这样,他们母子的返程机票过期后自动作废,也开始了我的陪读生涯。也许有些奇怪,就读研究生的是我,他们母子应该是来陪读,怎么会变成我陪他们读书呢?原来,儿子这一年是六年级,在国内应该是小学毕业报考重点中学的关键阶段,在美国小学也是六年级毕业,同样也有毕业考和颁发毕业证书。所以,决定留下来读书之后,儿子将面临着许多难题,其中最重要的是语言。六年级已经要求阅读小说,而其课程设置与国内有很大的差别,且我一点概念都没有,不知道如何插手给他帮忙。美国六年级,除了开设数学、语文(英语)外,还开设科学、世界历史等。开学的第一天,我就找他的班主任聊,提到我小孩是第一次在美国读书,英语完全没有基础,希望他多花一些时间,关心和指导一下,特别是帮助他将每天要做的作业记录好,晚上我再帮他把作业完成。我给儿子订了个计划,并告诉他这段时间里,精力放在记新词汇上,把你见到重复出现的生词就记在卡片,只要有时间就拿出来看和背熟。

        第一周,还没有什么作业,他也觉得美国的学校与国内不同,有很多新鲜感,到周末我检查他的卡片,已经记满两张卡片,约100多个词汇,我拿出来考他,没想到他记得还满牢,原来国内强记背硬的本事这时候派上用场了。但进入第二周,情况就大不相同了,课程的内容不要说他英语没有基础而感到困难,就算是我这个在读研究生的,也吃不消,因为那些内容和词汇我根本没有接触过,比如:什么是人类的文明?古埃及各王朝对人类进步的影响?木乃伊的形成和历史意义是什么?中国的秦始皇和重要皇朝对人类历史影响是什么?等等;科学课要回家做实验,比如单摆运动是如何形成的?单摆的频率、振幅与距离的关系又是如何?都需要实验记录下来的数据加于阐述;数学还好,至少对我来说可以对付,比如概率如何估计?平均数、中位数和众数的定义、计算和使用等。所以,几乎每天晚上都得陪着儿子一起研究,如何完成每天的作业,在其中我不在乎儿子作业的结果,而是告诉他学习的方法和技巧,不管学什么,掌握了方法就能事半功倍。

        这个时候,太太也去参加教堂组织的免费英语学习班,晚上也带回不少的阅读作业,第二天要回班里开口回答和讨论这些材料和问题。就这样,儿子在自己的房间里做作业,太太就在饭厅里看书,我呢?就穿梭于这两者之间,回答或帮助他们解答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一般要持续到12点,等他们都上床睡觉之后,我才能静下心来看自己的书和完成自己的功课。所以,我和太太开玩笑,说:“不是你们来美国陪我读书,而是我做你们陪读”。

        这时,慢慢发现儿子的话越来越少,每天回家,首先是钻进自己的房间里做作业,连出去玩都不愿意,当我们问他在学校怎么样时,他总不愿意多说。但这种担心在三个月以后的一天,我们才开始放心。这天,儿子非常高兴地告诉我们,这个周末有同学在家里聚会,邀请他去参加,这是他来到美国以后第一次获得同学的邀请,参加同学的家庭聚会。原来,这三个月里他不仅记下了近80多张卡片的生词,在同学中的交流也逐渐突破,老师对他的进步都给予他很大的鼓励,更难得的是他出色的篮球和橄榄球跑位得分,赢得同学的友谊和喜欢。

        当第一个学期快结束时,我再次找儿子的班主任、语文和英语补习老师了解他的学习情况时,都非常心慰地得到他们一致的赞赏。那班主任告诉我,他从来没有见到一个同学,在如此短的时间,突破学习上的障碍,跟上甚至是超越美国原籍的学生。因为在数学上,他已经被班主任列为三个学习尖子之一,不必参加上课,而是自学和完成常规的作业,上课期间则到课室外面,三人讨论老师特殊布置的数学难题。学期结束时的成绩报告,全部课程的成绩都得A,这是对他数月来一直莫不吭声地学习和努力的最好答案。

        第二个学期,我陪读任务可是轻松很多,而我也开始忙乎于自己的毕业论文和答辩事宜。这期间,儿子的性格也越来越开朗,经常有活动,周六还参加学校组织的免费篮球培训班,而其中一个教练就是他的班主任。有一天,我提早去接儿子,顺便观摩他们的篮球训练,很中规中纪,更令我惊讶的是,他的班主任竟连续十几个三分球,弹无虚发。回家的路上,我就问儿子:“你的班主任怎么这么厉害”,他说,他很崇拜他的班主任,不仅学习好,是个博士毕业,球也打得好,是大学里的校队主力,而且也很喜欢和我们一起玩,每天下午放学后都和我们一起打橄榄球,他特别喜欢给我传长球,让我得分。

        原来,儿子不仅和他的班主任成为好朋友,也是语文老师的好朋友之一,他对语文老师几乎无话不说,老师也特别喜欢他,我就问他,“你刚开始那段时间不说话,是不是心里不舒服?”他说:“我是不高兴,因为我许多东西都明白,但就是说不出来”。我问他:“那时有同学欺负你吗?”他说:“有一个同学搞我,我就流眼泪了,但老师知道后,狠狠地批评了他,并让他给我道歉。现在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了,我们就一起在数学三人组里学习”。

        这一天,接到学校的通知,学校借用当地一高中的礼堂举行毕业典礼,邀请我们家长尽可能参加,我和太太一起也就来到这高中的礼堂。看到老美的家长们,手里都拿着鲜花,我们才意识到,今天是儿子值得庆祝的日子,应该学习其他的家长给儿子买鲜花以示祝贺,可惜我们毫无准备,只是带着相机希望留下他这珍贵的一刻。当毕业生在欢快的乐曲声中进入礼堂时,我们和其他家长们一样用热烈的掌声向他们表示祝贺,儿子在同学中算是一个比较高的个子,在台上他就坐在最外边,也好这也很方便我去照相。仪式开始,由校长祝贺词、各科代表老师祝词,然后是颁发各科成绩优秀奖和一些特殊奖项共八项,没想到,儿子经过一年的努力,竟夺得其中的五项,最难得的是得到学校最高的奖项,校长荣誉奖。每一次儿子走出来领奖,与颁奖的校长和老师握手时,我的眼睛就模糊,抓着相机的手在颤抖,但我仍要忍住内心的风起云涌,为儿子照下每一珍贵的镜头。

        毕业典礼完毕后,家长们都纷纷出到大厅,等候给子女祝贺和照相,没想到我们在没有任何熟悉的朋友情况下,许多老美家长过来和我们握手,表示祝贺。他们说:“你们的儿子真了不起,全部的学生中他上台领奖的次数最多。真为你们有这样的儿子感到骄傲,祝贺你们!”我们这时的心情非常激动,连一句话都说不清楚,只好用“谢谢”来表达我们的心意。儿子出来后,我紧紧地拥抱了他很久,似乎所有为儿子所做的一切就在这一刻得到回报。

        后来,与儿子的班主任合影之后,那班主任把我拉到一边,告诉我:“你应该感到心慰了,我问过你的儿子,在他这一年的进步中,谁对你的影响和贡献最大?你儿子毫不迟疑地道是你,其次才是我”。到这时,我除了表示对这位热心、严谨、知识渊博的老师致于衷心的感激之外,也感到自己陪读的付出是物有所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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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苏牧 回复 悄悄话 写的真好。一晚上都在读你的自传。祝好运。
缘寓平凡 回复 悄悄话 回复土村药师的评论:
谢谢您的造访和点评。到了这把年龄才有机会出来混,不打拼恐怕将来的日子会更不容易!
土村药师 回复 悄悄话 一口气读完你的自传,真的好感动,我也是在和你同样的年龄出来奋斗,和你的经历也很类似,但是却不及你刻苦,真的很惭愧。。。

衷心的祝愿你和你的家人幸福美满!期待读到你更多的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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