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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教,唯物思想如何將之替換?

(2011-10-27 17:15:10) 下一个

馬克思于《資本論》卷一說道:「資本來到人世間,從頭到腳,每個毛孔都滴著血和骯髒的東西。」在他眼裡,私有制使少數人佔有資本,集中生產資料于手,面目猙獰。資本積累,尤其是它的原始積累,照他所言,「同原罪在神學中所起的作用幾乎是一樣的。亞當吃了蘋果,人類就有了罪。」於是大多數窮人被告知,注定須汗流滿面才得糊口,而少數人卻早就毋需勞動,財富還不斷增加。其實關于勞動,他早有具體勞動和抽象勞動之說,工人在工廠血汗勞動,而他躲書齋裡腦汁勞動,所以一樣是勞動,為此他生活有權要麵包加牛排配酒。但不知他為何一見資本家就冒火,指他們不勞動?資本家非無所事事,天天也搞盡腦汁,計量支付勞動價值、生產資料價值,运用資本,再投資再分配,為有形產品提供服務、輸入附加價值,促之成富使用價值更具吸引的商品。如此雖未必有時數決定的生產作業勞動,不斷生產經營勞動卻是無法計算的,勞心之外時又奔波勞力,這些怎麼都不成勞動了?

私有制,包括它的資本原始積累和持續積累,馬克思視之形同神學原罪,是資本家欲以欺騙無產者的把戲,好讓工人認命,甘給他們顧主當牛馬。馬克思學說的目的為戳破這一神話,消除無產者的自卑罪感,勞動階級因乃獲解放,恢復勞動之作為自由創造性活動。但凡是產業革命高度發展的社會,必須依賴積累的資本和協作的勞動,自主資本的資本家,自由勞動的勞動者,應都有貢獻。資本是物質,與貪婪心理非一。資本需由人持有及运用,沒道理假定凡私產資本在手者的第一桶金必是剝削暗搶的,以後若一桶一桶金更會是明奪的。扭曲資本形象,把創造財富描繪成盜竊,繼而將之人格化,在馬克思原話中或多少仍屬個人寫作風格下的刻薄修辭,後世馬克思主義的宣傳中,卻變為歷史的現實和規律了。資本增長尤其是漸多通過法人的方式,以宏觀的角度視之,仍為社會財富,藏富于民。當馬克思步入中老年看到新興資本經濟,非如他早年初見及想象般到處肆虐,煽動性專針對私有制言論便趨溫和。資本論卷一過後接著的分卷已異其調,消滅私有制乃歷史的必然使命,雖他本人曾主張,但非一再所欲強調。唯他早年的態度,恨資仇富,確具感染力,原始公義很容易有市場:為啥你能吃兩塊麵包我吃一塊?把你多出那塊搶過來天公地義!於是仇恨有理,激化矛盾,反更推動世界進步。這一來仇恨的循環和暴力的輪廻乃視作正常,一治一亂,竟為政軌,唯恐天下不亂,這才好漢。馬克思寫下的是他自認需不斷完善的學說,未幾被崇信作主義,奉為治世經典,天下焉得不亂?

仇恨絕無可能成為天下歸治的出發點,此理實非常浅顯,無奈腦中條理紙上詳細,皆成鋪蓋迷宮歧途,人類歷史中,由觀念引生之災難,以此最為沉痛!凡私必反,本已是問題,再添之以仇恨,則更危險。仇私推其極,不只仇私產,僅及于物質,更變作精神的摧殘,「狠鬥私字一念閃,靈魂深處鬧革命」,要你交出靈魂!堅持唯物一路走下來,竟成誅心,唯心到不能再唯心,終製造了個大顛倒的時代!宗教交出靈魂,是良心直面上帝,乃個人與萬物主宰間之私事,中世的錯誤在扭曲成須轉向宗教組織,後幸獲糾正。前半馬克思一度仇私,誓要消滅原罪之想,身後被人教條化成主義,甚至搞到向組織交出靈魂,這是馬克思主義異化類同宗教之根本。

馬克思《資本論》寫到卷三,沒等看到資本主義進一步完善的全過程,但他的認識已起變化。資本原來可予駕馭,未一旦私有,自此必私佔,任意用私,恃財凌人。佔有資本者非如其初之想當然,便能使得鬼推磨,而磨動背後推手不必鬼蜮。尤其他漸發現,資本主義體系在自身基礎上,竟發生揚棄私有產業的勢頭,如股份制之出現和普及,任何人包括顧員與工人,都可購票持股,搖身同時變了小老闆,分紅沾潤,因乃宣告,此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是一個會自行揚棄的矛盾,那顯然只是過渡點,以便進入到一個新的生產形式中去。」因此鬥爭是可以和平的,矛盾不是不能解決的,而革命是能予避免的。思格斯在馬克思身後代老同志出版《資本論》英文版時,向英國讀者寫下閱讀指引,作如下提示:「毫無疑問,在這樣的時刻,應當傾聽這樣一個人的聲音,這人的全部理論是他畢生研究英國經濟史和經濟狀況的結果,他得出這樣的結論:至少在歐洲,英國是唯一可完全通過和平的和合法的手段,來實現不可避免的社會革命的國家。」在超出《資本論》一書有關他們整體思想學說的範圍,思格斯另文更明確寫到,1848年的鬥爭方法,即《共產黨宣言》提及的暴力革命,「今天在一切方面都已陳舊了。」「由自覺的少數人帶領不自覺的群眾實現革命的時代,已經過去了。無產階級一種嶄新鬥爭方式就開始被採用,並迅速獲得進一步發展。原來在資產階級藉以組織其統治的國家機構中,也有許多東西是工人階級可利用來對這些機構本身作鬥爭的。工人開始參加各邦議會、市鎮委員會及工商仲裁法庭的選舉,他們同資產階級爭奪每一由選舉產生的職位,只要在該職位換人時有足夠工人票數參加表決。結果資產階級和政府,害怕工人政黨的合法活動,更甚于害怕它的不合法活動,害怕選舉成就,更甚于害怕起義成就。」

跟金錢萬惡這種過于簡化笼統的全稱命題一樣,所謂的資本或資本家萬惡,經不起事實檢證。相對于廣大勞工,資本家畢竟是一小撮。他們的資本不再投資便無效,投資難免風險,資本會變大也會變小。所以資本家的困境甚至破產,馬恩有眼看。資本家需工人合作,好提高生產,就要改善工人待遇和工作環境。資本若欲善用,常得靠集資,股份分散權與利,連工人也可持股,均享更多的勞動成果。許多老闆起頭也是工人,當把餅做大,他聘用的工人益顯重要,而工作性質隨著工資的增長和新機器的幫助,工人越過越不只被動出賣純粹體力,勞資是互需的利益共同體,差距不拉大而是縮小。資本家與工人必處于對立地位,從來便是無法證明的神話。而僅在馬恩生年可看到的那短短資本主義歷程中,已出現他們原初完全意想不到的發展,勞資矛盾和資本主義本身矛盾非不可調解,時甚至更自然化解。他們身後,資本主義社會的工运和工會力量漸與資方旗鼓相當,工人隨時可要求坐下來議價,不然啟動示威罷工等手段逼使資方回到談判桌面對面,有不明白的大家就說明白,連耍刀弄槍虛晃幾招也一概免掉,更別說要暴力人頭落地才得解決。為甚麼非要把這一最廣大普羅階層的貧窮問題,偏都看成必是矛盾呢?純粹的矛盾光存在于抽象的邏輯演繹和數學推算中,生活中只有麻煩的現實問題,針對問題,找出癥結解決就是,毋須先去假設成勢不兩立水火不容的「矛盾」,動輒便化問題為「矛盾」。把任何具體之事都要硬扣上個互相排斥的矛盾才有統一可言,是馬克思主義越過越意識型態化後,最為蠱惑人心的災難性觀念。其結果不是直面解決當下具體問題,而是去虛構抽象的「矛盾」。統一是暫時的,矛盾是永遠的,耐不住統一,統一了便快快找矛盾,這才叫進步?整個腦袋天天用去顛黑倒白,終成折騰透頂的邪門!

歷史告訴我們,資本主義成熟的地方勞資問題非必惡化,出現早年馬列預言的制度崩潰。事實剛好相反,因並不存在甚麼先天本質的「矛盾」。欲真正能積累資本,創造大量剩餘價值,實無法靠所謂「剝削」。資本家若不顧一切剝削工人,等于跟自己開玩笑,工人剝削殆盡之日自己也完蛋了。勞資對立多是表面的,唇齒相依才根本。只有觀念革新、科技進步、產品改良和商管完善,才能顯著創造大量的剩餘價值,融聚資本,積累財富。產業的攻關突破和結構轉型,皆須辛勤勞動才取得,剩餘價值不由剝削獲,富創新具素質的勞動,才是剩餘價值的根本來源,凡有眼光和魄力的企業家,不必也無法單靠錙銖必計的剋扣剝削便發跡。當然資本主義正如所有制度一樣也存在自身的缺陷困難,然通過銀行投資及證券基金保險等金融手段的調整,有助重整產業與資本,並以教育培訓調度提升勞力,維持社會階層流動,製造就業機會,理順勞資矛盾,克服經濟危機。資本主義之發展涉及產業經貿法制政治的層層轉型,乃至教育、醫療、福利之全方位推進,商業競爭固然仍極激烈,但容社會關懷落到實處。那種忙抓矛盾專搞鬥爭的共產主義,又怎能與之競勝呢?

共產主義者或認為,資本主義即使有今天,不過是改良主義暫時成功,未達真正的公正並平等,有待共產主義消滅私產,生產資料歸公,人人各盡所能、按需分配,才有人的真正解放。問題是,自有《宣言》個半世紀以來,共產主義仍不過是無法實現的畫餅,連其初階的社會主義,也紛告破產,唯中國臨危勒馬,肯改革開放,引入資本主義成份,才九死一生,摸著石頭過河,吉凶未卜。其實人生之事,難以齊一,人各有智愚傷健美醜災祥。天時地利人和,自然分配結果如此,自然差異之公不公正,非隨人意就輕易改變。社會公義,首要不在于匆匆改變既定事實。消除自然差異的偶然性,當在于今後需以怎樣的制度,取得集體協議共識,讓自然分配完了之總體,成一可分擔同享的公共財產,令偶然中的最不幸者,重獲分享命运的機會,同亦受惠。這是自由主義政治哲學家羅爾斯有差異性之正義論,乃成熟資本主義所實踐體驗的平等思想之擷英。相對共產主義,視世之不公,皆因私產原罪,只要奪權專政讓老子分配,天下便公正了。唯物思想無上帝,故何不我來當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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