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城随笔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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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访华盛顿大学(3)理性之门与精神的中轴

(2025-06-10 16:50:30) 下一个

我们从德尔玛环线附近的停车场出发,沿Skinker大街南行。夏日阳光渐炙,道路两旁树影婆娑,街道静谧。Skinker这段路仿佛一道分水岭,将北边喧嚣多元的商业街区隔开,往南则逐渐过渡为幽静典雅的住宅社区。一路上,高大的梧桐掩映着一幢幢历史悠久的砖屋和翠绿的庭院。这里曾是上世纪初中产家庭的理想栖居之所,如今仍保留着温和而体面的气质。小街穿过草地与老树之间,偶尔可见骑车的学生或牵犬的居民经过。

 

Kristin走在前面,拿着手机,根据访校App指引查找路线。她没有说话,脚步稳定,神情专注。我注意到她没有东张西望,也许这一路风景还未进入她的判断系统;也许,她正用一种“筛选”的眼光看待一切。而我,已渐渐沉入一种观察的节奏里。与城市喧嚣的边缘相比,这里的秩序、自持与节制让我感到一种久违的“可托付感”。它不是宏伟的,而是有条理的,不是喧闹的,而是低声的,仿佛一所大学该有的预告。我们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抬头望见不远处,那道仿哥特式风格的拱门,隐隐在阳光与绿荫之间露出轮廓。

 

那便是布鲁金斯大厅,华盛顿大学的标志性建筑。

 

我们踏上灰色的石板小径,草地从两侧铺展开来,楼宇在前方徐徐显形。布鲁金斯双塔矗立在高处,中间的拱门沉稳而庄严,仿佛一道理性与秩序的结界。这一刻,校园的中轴线如同一条精神的经络,从我们脚下悄然展开。

 

从第一眼起,华大的气质便渗透进来——不是以压迫性的雄伟呈现,而是一种克制中的自信,一种安静的坚毅。我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仿佛进入一个需要调低声调与节奏的空间。

 

站在拱门前,我注意到两侧石柱上刻着“Washington University”,下方是拉丁数字:MDCCCLXXXV。那是1885年,清光绪十一年——彼时的中国正值中法战争刚结束,而这片密苏里土地上的大学,则刚刚开始生长。

 

事实上,华大的历史远早于此刻眼前的布鲁金斯大厅。它的前身可追溯至1853年,由教会与市民共同创立,初名“爱略特神学院”,以学校创始人爱略特神父命名。这位神父是日后著名的现代主义诗人T.S.爱略特的祖父。后来这所学院更名华盛顿大学,以纪念乔治·华盛顿,象征理性、独立与国家精神。真正奠定现代格局的,是1900年代初的一场“空间革命”。

 

1905年,校方决定将校址从圣路易斯市中心迁至森林公园边缘,由Francis Brookings领导,筹措大笔资金,委托建筑师Cope & Stewardson设计新校区。他们采用英格兰哥特式风格,以布鲁金斯大厅为轴心,确立对称与开放的空间逻辑。不是封闭的城堡,而是穿透性的空间结构,是一所大学对城市与时代的宣言。

 

拱门上方悬挂着校徽,四个象限象征“学术、诚信、自由、责任”。校训是“Per veritatem vis”——从真理中获得力量。这不仅是铭文,更是一种价值的邀约。

 

穿过拱门,是宽阔的庭院。那天阳光朗照,草坪深绿,几组学生散坐其间,有的读书,有的对话,还有人在练习舞蹈动作。Kristin轻声说:“这才是我想象中的大学。”她望着那片开放而有序的空间,眼里有微光。我知道,她对这所学校已有了最初的倾心。

 

我们站在草坪边缘,四周环绕着学院、图书馆、讲堂,一切在阳光与秩序中显得既庄重又亲切。那一刻,我想到一句论坛里学生的话:“Brookings is not a castle, it’s a compass.”它不是防御,而是指引;不是界限,而是入口。

 

我们在这里驻足良久。不是为了拍照,而是为了让自己的身体慢慢适应这份空间的节奏。这不仅是校园的入口,更是一种精神的中轴线:它引导我们进入大学,但也引导我们思考大学本身的意义。教育,不只是教会你什么,而是让你在空间中学会行走,在时间中学会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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