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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国札记(六):蒙城人物志

(2006-07-13 19:51:15) 下一个
2001年底,因些原因,这个札记就停在了“五”,一停就是五个月。在这段时间,闭关了二个多月,为一个自己有些“痛恨”的考试;封心了几月,为再次的终不可逃脱的失落。
    
    好在,一次又一次被“拒”(refuse)的心情已被收拾得七七八八了,于是,这篇札记终于不至于“烂尾”,象我承诺过的那样。
    
    印象写了,文化写了,该写蒙城的人了-- 就用以下的两位代表我眼中的蒙城人吧。
    
    这两位都是西人。其实,蒙城有不少华人,也想过该写自己的同胞,可惜……遗憾的是我写不出来,并不仅仅是难于找到某个典型人物……某些东西,太敏感,或太熟悉,又或甚至太失望……也许,还不是去碰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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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法裔小伙子 *
    
    GEL 是我到蒙城认识的第一个西人。
    
    到的当天晚上,已经过了半夜,我还是想打个电话回去报平安。站在阳台的时候,知道隔壁还有灯光,就冒冒然地敲门试下运气。
    
    有人应,片刻,有人开门,想必夏夜的衣冠不整是那滞后片刻的原因吧。
    
    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身份和情形,便单刀直入的请求帮助-- 我需要借用电话。见他没有犹豫地答应了,就得寸进尺的递过那张让我琢磨很久也不得要领的、移民公司送的电话卡,请他教我如何用。拨通了接驳的号码,他交电话给我,抱歉的说:我听不懂,是Chinese。很是诧异的接过电话,里面的指引却正在讲英文,不禁暗笑,移民公司倒是很为大家着想,先中文后英文,可惜卡上简单之极的指引,会让一个从未用过这类卡的人糊涂得紧的。
    
    匆匆道过平安抵达,夜了,谢过,告辞。就这样,算是跟GEL认识了。
    
    第二天晚饭后,沫着夕阳,我和GEL 聊上了。天照例是从nationality(国籍)开始聊开去的。他说他是法裔加拿大人,来自魁北克城 - 加拿大最古老的城市,现魁北克省的省府,法国殖民者最终败于英国殖民者的古战场。
    
    虽然我知的不多,但还是知道“魁独”的,还是知道法裔是魁独的主力,所以,虽然好奇,还是告戒自己不要在此时去碰那个敏感的话题。谁知,他倒是主动地提及了。“我不喜欢留在魁北克城”,他不无遗憾地告诉我,“那里的法裔的思想太狭隘,太不了解外面的世界,太自守过去不思接受新鲜事物,我不喜欢,我也不支持“魁独”,因为那是想把法裔社会与英裔社会分离开,是没有意义、不必要的、也是愚蠢的。”
    
    (直到今天,这都还是我听到的对“魁独”最鲜明的、最直接的放对,而它出自于一个地道的法裔年轻人的口, 很是有些意外的,即便到现在)
    
    他说,他不象他的家人、他的儿时玩伴、他的曾经的邻里 - 其他大多数他的同胞们 - 那样想,是因为他曾经离开他的家乡,他的国家,在各处行走。从离开学校开始,他断断续续地走了八年,每次在不同地方的短暂停留,只是为了下一步的行走。一个一个地名从他的口里流利地被说出,我已经记不真切,其实,有很多,我当时也就是一知半解的。我地理虽学的并不差,可英文的地理知识却真是欠却的很。不过,Tibet和Nepal,这两个词倒是清清晰晰地记得。
    
    走在路上,他说,使他可以、能够说得现在这口流利而娴熟的、没有一点法语口音的英语。他告诉我,他根本看不惯法裔那种在魁北克无处、无时不在的优越感和某些人甚至的嚣张,所以,当他在现在工作的Hard Rock见到那样的人,他会故意不讲法语,而用英语去服务。
    
    走在路上,他说,使他可以、能够见到他的的亲人乡里们没见到过的,甚至是也不想、不愿去见识的,比他们以为的世界阔大得太多,新鲜得太多、多彩得太多,也真实得太多的那个世界。他告诉我,当他把看到的世界,把看世界的感受说给他们听,除了他的母亲,竟得不到其他人的理解,包括他的父亲和兄弟,所以,现在,他会更爱和他的母亲交流。
    
    走在路上,他说,使他可以、能够懂得自己真的要什么、又如何去得到自己所追求的。他告诉我,在某天,他觉得他该停下来了,他有信心去成就他心仪的事业 -- 做一个唱自己作品的、得到听者由心的共鸣的音乐人,于是,在充满文化氛围的蒙特利尔他驻步,开始了他的奋斗。
    
    三年来,每周,他用三天打工,用四天创作和练习。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他在为他的音乐梦付出,不断付出,而且,只有付出,至今还没有任何的收获,除了那几百首的原创歌曲和一盘盘自录的磁带 --“不过,我现在终于有几十首自己满意的作品了”,他有些自豪的说,“我真在筹划一个小型的演唱会。”
    
    后来,聊多了,我才知道,那小型的演唱会,应该是一个趁黄金的夏日还没走之前的一个户外的演唱会,就象我们在夏日的Place-des-arts(蒙城文化中屡次提到的地名)周围经常可以看到的那些。
    “我有些害怕”,他偶而会露出一丝的担心,“我害怕那时会看到台下听者眼里的失望,看不到他们心里的共鸣,所以,这段时间,我经常请些朋友来听我的歌,我还有些地方不是很满意,那些歌还要改的。”
    
    说真的,我是有一丝诧异的,在他的言语里,我听不到对只有付出从没回报的抱怨,对未来名利双收的渴望;听到的只是日复一日的努力,只是对自己音乐可以的心的沟通的期望。他是在用心爱着他的音乐,用他的爱准备着他的可能只是默默无闻的表演。我感动而佩服着,他的自信,是源于爱,而他又无疑是紧张的,也源于爱的紧张,就象一个即将临产的母亲一样爱着,和,紧张着。
    
    我是很用心的听过他的歌的。有次,好几天,总觉隔壁那隐隐重复了无数次的旋律是引人的,然后,也是一个傍晚,(落日的那段时光,是我对那个曾住了两个月的寓室的最爱),在阳台,见拿着吉他的他正坐在室内,望门外满天的晚霞冥思。看到我,他回过神的笑笑,告诉我,他正在为一首他最喜欢的歌润色,始终有一句不觉完美。想必就是那隐约而勾人的那旋律了,于是,我问我可不可完整的听那首歌。他还是笑笑,颔首,竟有丝羞涩滑过。(真奇怪,法裔小伙的笑总是有种莫名的羞涩,甚至那个活力无比的法语代课老师Michel…嘿嘿…明天去找其他人求证下 :))
    
    于是,我坐在通阳台的门槛上,听他舒缓的拨动了吉他,一段悠扬的前奏之后,他轻轻展开了歌喉。那是一首抒情的法语歌,歌词我是一个字也听不懂的,但,那一句被不断重复吟唱的,仿佛是声声的含三份苦七份甜,有三份失落七份期盼的呼唤,就将已静静聆听的我勾入某种思绪,心萦丝丝柔意,有些愉快又有些酸涩。待曲终,跟他讲对歌的感受,顺口地,我问,那重复的文字可是某个人的名字。他又含丝羞涩的笑了,那是歌中的他的仰慕已久,却一直无缘想见的姑娘的名字,他告诉我,虽歌中的他与心恋的她从不曾谋面,可他知道她的很多很多,一直期待着某天的相识与相知。
    
    徒然,知道为何自己聆听时除了纯粹的欣赏之余,会自心底地感动,只因,那是可以触动心事中被刻意深埋的丝丝扣扣的 — 那种不该去期盼的期盼,不能去呼唤的呼唤。
    
    凭这,我,至少我,觉得他的歌是好听的,是成功的。
    
    
    不久,我就搬走了,临走那几天,可能大家都挺忙,根本没有照过面。搬的那天晚上,回到空空的寓室,一是想等一个觉得该有的电话(新的寓室是没电话的),也是想看看是否有机会和GEL道别,并,再祝福一声。可惜,舍不得放下的电话都终于不得不挂了,约了拿新锁匙的时间也过了不只一时半会儿,隔壁还是黑漆漆,只好,带丝遗憾的走了。那时,才省起,其实,我是没有他的电话号码的。
    
    后来,有事回去过两次,每次都有特意去敲他的门,都不在。
    
    不知他的演唱会有否如期进行了,不知他是否满意自己的演出呢,不知他租约满了会否已经搬走了呢。。。想起自己曾经承诺会去听他的处女演唱会,很有些怅然,原来人与人要失去联系竟是一件如此容易的事,即使在资讯如此发达的现在。
    
    或许,该打听一下他的消息,给个也许是太迟的祝福。我想,明天我会的。。。
    
    
    * “船长” *
    
    “船长”不是真的船长,是一个有着白发、白须的老头,不过,象极了电影里通常的船长形象。不过,这并不是“船长”的来由,这称呼来自某个陌生人的毫无犹豫的“自以为是”。
    
    那是在一个餐厅,我,刚到不久的室友,当时还不是船长的“船长”,我们叁,边吃边聊,不知因啥,大谈了一把大西洋上的行船,维京人海盗之类的。没料到,邻桌的那家的女主人临走时竟专登走到我们桌前,说,船长,你好,你们从哪里来的?
    闻言,我和室友有些忍不住想笑,不过,“船长”倒是一本正经的告诉她,从这里这里来,去那里那里,并,很是正式的介绍我们:这两位是我们船上的中国客人。我们便在一边笑嘻嘻的应和着。待她一离开,三个人就忍俊不禁地笑成一团。
    谁知,我们走时,他们还在门口。想必她把我们的故事向她的家人说了,我们离开时,一家人竟很是热情、很是诚恳地冲我们喊:Bon Voyage (旅途愉快)。我们一路谢过,待进到车里,自是再次笑得不可开交,当然是心存感激地。
    
    自此,我们就有了一个“船长”。
    
    其实,那是一个已经72岁的德国老头,是我在蒙城的第二个公寓的邻居。自从认识之后,每次见到他,他最喜欢说的一句话是: “Lady, do you feel cold?”(女士,你觉得冷吗?), 他总是一件短袖一条短裤,无论我是穿一件衣还是穿两件还觉得冷的时候。“那是因为我们的血不一样,你们的血淡,我们的血浓”,他总爱说。 
    
    他三十年前来到加拿大。在德国,十岁时,第二次世界大战开始,结束,也才十六,但他却曾作为一个德军在Russia作战。曾经是个工程师的他,却开始自己的事业于海滩买地建楼,至今还有一幢在西班牙海边的别墅,偶尔他或是他女儿一家会那渡假。在蒙特利尔,他有自己的的士生意,和在德国最大的航空公司任加拿大地区副总裁的女儿。在温哥华,有一套他用来过冬的房子,每年十一、二月过去,以避蒙特利尔难堪的大雪。
    
    他女儿是他唯一的孩子,他是那样地为她自豪,同时也为自己:“我只有一个孩子,但是,我把她真正的培养成人了”(“I only have a child, but I have grown her to be a real human being”)。对于婚姻,他独到的见解,竟也许多与东方文化相通。他相信,唯有爱能促成婚姻(“Love is the only thing brings marriage”),唯有孩子能使婚姻完美(“Marriage only can be perfect after having a kid”)。可他也会,只是为了他的女儿,多维系了已破裂的婚姻十一年。
    他二十七时在德国认识的他的前妻,那时她二十四,相爱的他们结了婚,然后,他们来到了加拿大,再然后,他说,她变了, 不象一个妻子。他准备离婚,却得知她已经怀孕,于是他就为了那个孩子把他的婚姻多维系了十一年,只到他女儿懂事。离婚后,他分了一半的财产给她并负担每月2000元的赡养费。之后,他再没结婚,虽然曾经与一个小他28岁的有一半英国贵族血统的法国女郎一起生活了九年,虽然她也想嫁给他。“因为她小他太多, 因为我不想有第二次离婚”,他说。
    在他心目中,妻子应该是忠于家庭,全心照顾家庭的,所以他说他喜欢东方女人,因为东方女人是“good wife”。
    
    他喜欢喝点酒,喜欢为自己烹调,喜欢收集世界各地的小玩意,秘鲁,韩国,甚至有一个小的仿造的秦佣,虽然他不懂它背后的历史,其中的深意,但他却直觉它所表达的文化,他用它代表中国,一个从没去过的东方大国。
    他知道不少关于中国的东西,知道蒋介石,毛泽东;知道在毛泽东之前的一百年,中国没有进步,只有倒退;知道不到几年前,中国大陆的人是不可能移民加拿大的,虽然他会以为中国只有四种语言:北京话(Mandarin),上海话(Shanghainese),白话(Cantonese),闽南话(我没听清他用的英语单词,但猜应该是);虽然他对共产党的定义让人啼笑皆非 -- 其实,他却是从一个曾也是社会主义国家的东德偷渡去的西德的。
    
    他是一个可爱的、充满活力的老头,他的爱憎分明得让人意外。说起他的女儿、孙子,满怀温情;谈到他祖国 (他说,在德国,祖国是叫Fartherland而不是Motherland, 因为他们认为这世界是先有男人的),语气中充满爱意;讲到每个住在这幢楼的中国人,他都会不厌其烦地称道他们很好很友善。可是,当看到几个打扮得奇奇怪怪、看起来就属于混混类的小年轻;谈到那些这里几乎随处可见、只会伸手讨钱靠救济过活且从不思改变的懒虫;说起视蒙城为天堂的同性恋者,他嗤之以鼻之余,竟会连连唾口水。我还以为那些在当地人眼里,早已是见怪不怪的事,不知道是不是欧洲人是这样比较传统固执些的呢,或者,德国人更甚?
    
    那时,跟还不是“船长”的船长聊天,一般都是在那座小小公寓楼大门外那个搭着漂亮雨蓬的楼梯上,(那个凉爽且安静与热闹皆宜的地方,是我对这个曾住了一个月的公寓的最爱)。有次,坐在楼梯上,边聊着边喝着啤酒,不怎么喝酒的我,竟也喝完那一小瓶Classic, 据他说是加拿大最好的啤酒。我实在不懂,觉得味道还不错只是因为它喝起来,那种我不喜欢的啤酒味比较淡。“有些饿了,我去做点东西吃,也吃点吗?”,他问。我也真是饿了的,又很有兴趣知道西人的“夜宵”会是怎样的,所以毫不犹豫的说OK。
    
    他有非常齐备的烹调用具与用料,整洁的摆满他自己做的橱柜和架子,非常干净的灶台,整个房间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除了那些小工艺品,墙上还挂着几幅油画,和几个像框框着他自己书写的圣经上的箴言,小小的书架和地上整齐的排着不少书,甚至连壁橱也被装饰过,所有的衣服全都罩着衣罩整齐的挂着。丝丝入扣的细节让人感觉到,这间房的主人是那么细腻地在享受着生活。
    他没有跟女儿住,虽然他女儿要他住过去,他说,在他老得动不了之前还想有他自己的生活,还有他要住在市中心好打理他的生意。真是一个积极生活享受生活的不服老的老人,曾不只一次地跟室友叹。
    
    他准备做的“夜宵”是煎蛋加面包。首先问过我是喜欢荷包蛋,还是打散的蛋,单面还是双面,蛋黄是否熟透,接着切黄油煎蛋(他说煎蛋一定要用黄油才好味),然后,选面包,是可现吃的还是需要烤的,再有就是饮料:牛奶、果汁还是咖啡(我一概选最简单的,现烤,现煮,多烦),再后,选芝士(他说芝士要温一下才出味道)。于是,一片面包,盖着两个单面煎的嫩嫩的鸡蛋,配一片稍温软的芝士,端上桌来,再切几片生的大青椒(一定要青的,红的和黄的是要做熟吃的),撒上盐,现磨出些黑椒,好了,这才终于可以动刀叉了-- 挺美味,尤其那生的青椒,爽脆的很--真的第一次这么讲究的吃面包煎蛋了。
    
    这个可爱的老头做吃的时候的那种细致的作派,还真有些美食家的风范,一向对吃吃喝喝没啥兴趣的我,这下倒真想有机会尝尝他许诺下次做的,我上次在过道里闻着香香的,据说是非常健康的那道拿手菜了。
    
    后来,真的有机会一尝那道至今也不知名字的菜,无疑是跟闻着的一样美味。其实,西式菜肴并不似我一直以为的那样难吃,这倒真是我在这里的日子里的一个不小认识。
    
    再后来,有机会去他女儿家做客,那天如果不是风雪太大,他们有烧上壁炉的话,(他们说,风太大,壁炉火不好烧,且会噼啪作响),我真的可以说是完完全全到我曾从小说、电影里感知到的、西方的生活的一个典型画面中走了一遭--当然,这是很天真,甚至幼稚的。
    不过,在那温暖、宽敞而舒适的房子里,对那种轻松、热闹而和谐的大家庭氛围的感受,却,真的让我在归途的某个瞬间,在灯光的阴影中落泪:很想有个家,突然觉得。
    
    其实,真的,已经很久没这种感觉了。
    
    (那一个晚上的造访,应该是很值得写下来的,因为那或许代表了这里的一种生活,更因为,从“船长”、他的女儿、女婿,他的两个孙子,他女儿的母亲,他女婿的母亲相聚的一个晚上,我感受到了的一种,至少是与一般中国家庭方式不同的亲情。不过,也许,那是不适合再贴在驴坛的,你们说呢?:))
    
    
    后记:我真的有在第二天去找旧邻居打探Gel的消息,可惜,他已经搬走。现在,我只能在心默默祝福,并,期待某天某地的偶遇了——希望到时还能彼此相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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