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今怀昔

思韵如蓝的“中式情话”一文幽默而又不乏智慧，让我独自对着电脑屏幕笑了一回，不由也反思起自己婚姻中的说话方式来，进而又想到婚姻的实质，也赶出一篇来凑凑热闹。

我在给思韵的留言里说，我和她正好相反，我在出国和认识老公后才学会了甜言蜜语。我发现自己非常喜欢夫妻之间的“情话”，我觉得，某些情话我可以一直说下去，说到我们两鬓染霜、老态龙钟。

中国人言：打就是爱，骂就是疼。记得我小时隔壁住着一对五十多岁的夫妇，平时以“老太婆”、“老头子”、“死人”、“棺材”、“短命的”作为昵称，三天两头斗嘴吵架，但也一天到晚互相牵挂，邻居和他们的子女都很习惯了，他们在一边吵，别人在一边说笑，没人当一回事, 大家都知道他们是一对好夫妻。

我自己情况不同，从小到大，周围的男人大都属于温婉型：我父亲、舅舅、叔伯、前男友、大多异性朋友、丈夫。这些人中间也有婚姻破裂的，也有闹别扭、睡沙发的时候，但他们都把女人看得很重，从不对女人肆意斥责或颐指气使，而且大都会说些善解人意的话。也许是他们把我惯坏了，我倾向于温言善语的异性。

毕竟是在中国长大，又是情感禁锢的年代，我们都不善于，或不好意思用语言直接表达真情实感。比如在和男友的交往中，我会写很长、很甜腻的情书，但面对面地时候就说不出温柔的话。而我又是个爱说话的人，很多感受就只能憋在心里。

我老公恰恰是个很会说话的人，而且特别擅长哄女人。从三岁小女孩，到90岁的老太太，他能把黑说成白，把坏事说成好事，把缺点说成优点，哄得她们一个个喜笑颜开、心花怒放，而旁人又说不出他的话假在哪里。自然，当初我被他几句话就俘虏了。

他还常说些没有意义、但很中听的话。虽然话的本身没有意义，但他的说话方式、语气，还有他愿意和我聊天、胡诌，却是正中我的下怀，符合我自己的交流模式。

我承认自己的耳朵比较软，要求有点高。有了稳固的感情还不满足，还要有点别的，就像我吃面的时候必要撒一些胡椒粉。到了我的年纪，我也不再期待什么惊天动地的激情，但平淡婚姻中的佐料，我认为还是需要的。这种佐料，不用太辣，不用太浓 …… 平平常常的几句甜言蜜语，足矣。

我也学会了花言巧语，因为我认识到老公喜欢听。说得夸张一些，就是互相拍马屁，认可对方的优点，感谢对方对自己的好。这些话，我们会当着女儿们的面说出来，也顺便在她们的耳朵旁吹吹风。她们将来找什么样的男友或丈夫，我们无法预见或控制，但至少现在，她们也学会了说话克制婉转，生气的时候也不恶言相对，而且偶尔也会来几句甜言蜜语。

我也有开车不认方向、学不会使用家电的缺点。这时我会很讨厌自己，我会说：“我这个人好笨！”你猜他怎么说？“你不是笨，你是缺乏这方面的技能，是我没把你训练好。”接下去就是唠唠叨叨的当场训练，也不管我听还是不听。这样，下一次轮到他把菜烧糊了，我也不好意思说他笨，我强压下恼火，堆出一脸的笑，轻言轻语地说：“哎呀，是我忘了提醒你多放些水了。”

奇怪的是，这样说话的结果，不但他没有气，连我自己的火气也消了，而且他还感激我！

其实这些都不是甜言蜜语，而是温言细语。我们都早过了山盟海誓、卿卿我我的年龄和阶段，剩下的只有亲情、宽容和尊重。婚姻是很个人化的，思韵说得不错，有的夫妻经常唾沫横飞、一日三吵，但底子里相亲相爱，谁也离不了谁；有的表面甜蜜温柔，内心却已同床异梦、冷若冰霜。婚姻的道路，还真有千千万万种不同的走法。

只是，我比较向往琴瑟和鸣、相敬如宾的状态，年纪越大，越需要温和宁静的心境。

星期六傍晚家里只我和老公两人，一起窝在沙发上看一部英国侦探片。有这么一个情节：一对结婚近三十年的恩爱夫妇，妻子婚前曾是个杀过人的精神病者，丈夫一直知道。婚后妻子精神正常。当她再次杀人时，丈夫为了保护她，刻意制造证据和假象，使警方一度认为是他自己犯下的错杀。后来案情有了进展，丈夫意识到警方已经怀疑妻子。晚上入睡前，他握着妻子的手对她说：“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平安。我爱你。”妻子入睡后，丈夫用枕头把她闷死。因为他太爱妻子，不忍看到她再次入狱或被关进精神病院，所以他用极快而几乎无痛苦的方式结束了她的生命。

这个情节让我大恸流泪。这时老公又动用了他甜言蜜语的本领，他竟然像哄小孩那样，拍拍我的手背对我说：“这有啥好感动的，都是假的。我们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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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出外散步时拍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