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美之途

南开大学校长曹雪涛院士的可能造假消息曝光后，我在朋友圈写道：“中国当红免疫学家。我在日本听他报告，感谢图片后面是一个连的实验室，把我吓晕过去了。科学最原始的东西都不是这样做出来的，几乎都是很少几人完成的”。当时我在日本神户参加的国际免疫学大会。

我喜欢研究科学史，发现几乎没有意外，任何改变人类科学进程的重大发现，都是几个人做的。今年涉及霍普金斯研究组发现HIF的诺贝尔奖，当时除了助理教授Semenza外，只有王广良等其他三人，仪器都需要找别人借。

医生朋友问我一个连是多少人，我查了一下，一个营为500人，大概由四个连组成。所以我说的靠谱，曹雪涛的实验室至少100多人。这不是在做科学，这是在开沃尔玛超市。对不起了，曹雪涛，我们昨晚刚从美国阿肯色州的沃尔玛总部回来。

沃尔玛的开创人山姆·沃顿当年有从军的经历，他在阿肯色和密苏里的小镇开店，自己驾驭小飞机奔忙于各个杂货店之间。曹雪涛在质疑曝光后称：“我现在刚到上海实验室，要把这些事情查一下“。他身为天津南开校长，这里南开校友最亏，他们抱怨自己母校声誉受损可以理解，因为可能的造假与南开关系不大。曹雪涛是坐高铁或飞机管理他在北京、上海和天津的实验室，他还在浙江大学开过免疫学研究所，很多学生他恐怕一年只见几次面，中国的科学研究怎么能这样做？

身为免疫学家，我从来不读曹雪涛的文章，主要是不在一个领域，另外他们可以跟风做很贵的研究，我完全跟不上。但是我的美国华裔免疫学家朋友这样说: ”[疑问]但愿有跟进。这种级别的都造假，还怎么argue这只是个别现象。华人学者眼下的困境怪不得别人。根本不是歧视，或羡慕嫉妒恨这么简单” 。这位可是曹雪涛真正的科学同行，曹雪涛还将树突状细胞的研究上了临床，如果有任何造假资料在里面，中国的老百姓遭殃。

我刚在马德里开会，与本领域最著名的结构生物学家聊天，他说自己永远将实验室控制在10人以下，不然做出的东西不叫科学。华大传奇教授Phil Majerus要求博士和博士后从头到尾做整个研究项目，不允许生产线的出文章方式，他认为只有这样学生们才能受到全面的训练，也造就了他的实验室英才倍出。

我的院士导师阿肯森教授，在1992年成为圣路易斯华盛顿大学医学院最繁忙的内科系主任。在这种情况他是没有时间写研究基金的，他必须迅速削减实验室的人数。当年他还不得不放弃休斯研究员（HHMI） 的位置，大家知道HHMI相当于3-4个NIH RO1基金, 其损失可想而知，但是美国的规定就是这样的。他告诉我，内科主任的职位耗去了他的80-90%的时间，他也非常有自律性，在那期间他拒绝带任何博士生。

曹雪涛身为南开校长，还是医科院院长，赢者通吃。在这种情况下，美国会要求他关闭所有实验室，全心做行政。他在中国不但允许经营实验室，还是遥控三至四个不同城市的多个实验室，管理百人以上的研究团队，这体制是腐败的根源。他再厉害，精力也会不够。所以中国到了改革院士制度的时候了，要改到什么程度呢？改到院士申请基金仍然是战战兢兢地写每个字，因为会面对严峻的同行评议，随时都有可能被拒绝。

曹雪涛涉及的可能造假论文高达48篇，有些可能是诚实的错误，但是错到如此地步，令人难以置信。我们要知道，这次不是一般的人在打假，这次是在斯坦福做过微生物与免疫博士后的资深科学家，做肠道菌群的，在学术和工业界工作了十几年，现辞职以打假为职业。美国斯坦福教授发明了流式细胞仪，美国微软推出PowerPoint (中国俗称PPT), 这两项中国人都应用得很精巧，我见到的最漂亮的演讲图片往往来自中国，但是里面又有多少是真的？

看在同行面子上，我几天都没有就此议题成文，但是不断有人要求我说出意见，知名博主的坏处出现了。我对免疫学同行曹雪涛的建议是：你如果真要改正，从关了上海的实验室开始。

另外，实验如果沒有对照完全不能证明假设，在不相同的实验中重复帖其他的对照图，就是造假。还有不少是一图到处帖，像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根本不存在狡辩的可能，涉及的这些文章应该全部撤稿。

最后谈点轻松的议题。一位斯坦福老爸这样问我：“为什么是生物，医学科的可以大量涌现造假人才，而我们的EE/CS这类人却不多？就是S的大丑闻，也是医学的？ ”。我称他为“斯坦福老爸”后，他觉得尊重有些不够，便补充道：“你这次应该说：“皮肤科医生老爸： ……”[呲牙] 或者“华大MD老爸：……”。[呲牙]。别忘了我这也很重要的另一身份[握手]”

我则这样回答：“因为生物医学还不是定量的科学，并且什么东西都可以存在正或负，阳或阴，所以容易造假，拥有数理推导的东西很难做假。 ”

Sam Walton开飞机管理各小镇的杂货店。他很老了，还拒绝雇用飞行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