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ka

为了这套婚纱照，我跟沈吟久杠上了。

“我可以不要蜜月，”我很严肃地对他说：“或者不要订婚仪式，但是我得要这套照片。”

沈吟久不同意，说：“就看了这么几张照片，你就能连订婚蜜月都不要了？自己想想是不是冲动？你要照片，就不管家里人了，就不管我了？来得及来不及都不管，是不是？”

我当然知道我是有点冲动的，可我也知道我是真的想要。

我从小到大就不怎么拍照，好多值得纪念的时刻就这样过去了，想回头再来已经不再可能。就像我和陆澎，一起长大一起成熟，那么多的点点滴滴我们从未珍惜过。我们连一张两个人的合影都没有，总觉得会一直在一起，还不是想拍就拍了？可实际上根本不是这样的。

人在变，心境在变，谁都回不到当初那个时刻。成长，它就是一次又一次接受失去的过程。时光是留不住的，我不过想要留下最美好的瞬间，让它停留在我身边。

我说：“那你晚一个星期再走，办完订婚，拍完照。”

沈吟久看看我，估计还是觉得我的脑子在发热，等冷静下来之后自己会想明白，就没有搭理我。

我关了电脑，回到床上去躺着，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我明白我们的时间有限经济能力有限，所以我没有想什么都要得到，什么都要最好。我只选我最想要的一件事，仅此而已。

我把自己塞进他怀里去，说：“别人可以说我疯，你就是不可以！”

沈吟久把手伸到我衣服里，轻轻地揉我的肩头和后背，问我：“那你要我怎么样啊？”

“我要你陪着我疯这么一回！”我说：“因为你是我的沈哥哥。”

“不行的，你不要无理取闹，”沈吟久说：“能满足你的，我一定都满足你，但是你要讲道理。照片在哪儿不是拍啊，你非要折腾到那么远去，我们又不是大把时间大把钱可以随便浪费。”

这些年来，为了让我自己显得成熟，别让他觉得我小孩子气，我真的很少很少任性。怎么样对他好，怎么样对我们的将来好，我就怎么样去努力。现在终于到了我们要结婚的时候，这婚一结就是生孩子读书工作，我哪里还能有机会去任性？

是的，照片哪里都可以拍，可我看了九寨沟就一下子爱上了，为什么我就不可以去我想去的地方拍呢？为什么我就不可以任性一回？以后，做了人家老婆儿媳妇了不能任性，再以后做了妈了就更不能任性。沈吟久怎么就不明白，这也许是我青春岁月里仅剩的一点女孩子的傲娇与刁蛮？

我脾气一直都倔强，连我爸妈都不敢跟我拧到底，可我从来没有在沈吟久面前耍过横。姥姥说得对，我委屈了我自己，别人也未见得就心疼了。

我心里一下子就特别沮丧，推开他说：“结婚跟哪个女人不是结啊，你何必跟我折腾！”

沈吟久绷紧了脸，问我：“在日内瓦你跟我讨两年时间，今天却突然提出结婚，到底你是想明白了，还是在任性呢？在我眼里，你有那么点点女孩子的娇惯，可在无论学习上也好，工作也好，你一直都特别明理，想法也比较成熟。怎么到了结婚这件事情上，你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一会儿一出，还油盐不进的。结婚是给你在玩过家家吗？穿上漂亮衣服跑到四川去拍张照就白头到老了？”

“油盐不进？”我也绷紧了脸，说：“难道你还没见识过我油盐不进么！”

“什么意思？”沈吟久问。

我笑了笑，说：“我要不是油盐不进，咱们俩能有今天？”

我爸妈一直都是不太同意我们在一起的，尤其是知道沈吟久要去美国，我也有打算要跟着去，更是有点舍不得。虽然这是件好事，可他们心里终归是不愿意我离开他们那么远。不过是不想让我夹在中间为难，说让我自己拿主意，开心就好。只有我姥姥，每次打电话回去她都唉声叹气，直截了当地说：“好好的外企，怎么就不想做了？不做了也罢了，还跑那么远去，以后我要去了，你都不一定能及时赶回来给我瞧一眼。”

这些事，我都没有跟他说过，我自己家里的人我自己搞定。沈吟久已经一天16个小时泡实验室了，我不忍心给他添堵。

今天我扛不住了，就干脆一二三四五地跟他倒了一遍。

沈吟久的脸色很不好，坐在床上抱着膝盖低着头默默地听。我说完后好久他都没有动一动，整个人显得僵硬而刻板。我几乎是立刻就后悔了，赶紧往前挪了挪，伸手去拉他。

沈吟久把我的手推开了，咬了咬嘴唇说：“我已经真的尽力了。”

他顿了顿，接着说：“我家里也指望不上我，尽管有个妹妹可早晚要嫁出去的，我父母对我意见很大。想在加州买房子，你去了咱们不跟人家挤，什么都要合用。订婚、结婚还有出国。你家里我家里咱们家里，我都得顾上又都顾不上。想起来，心里这个累啊！”

我吓了一跳，不知道他是不是彻底想岔了我的意思。

“你说我这么拼命，还能想干嘛？不过是最老土的目的：赚钱养老婆。”沈吟久苦笑了一下，说：“你可以说我农村观念，如今都是职业女性的天下了，是吧？你又不是个平庸的，在学校里在公司里都很出色，凭什么，都放弃了跟我去？我明白，你心里不甘。”

“我没有，”我摇头道：“你误会了我的意思。”

沈吟久伸手摸摸我的脑袋，说：“这个世界上，最难掌握的，恐怕就是人心。我在很早很早的时候就问过你，是不是了解我。也许你以为你看懂了我，其实你只是看到了我的外表；我也一直以为我了解你，到头来或许一直是在误解你。我们都以为，这么多年下来，一定是彻底拥有了对方的心。而事实上，天会黑，心会变，这才是硬道理。”

我直愣愣地看着沈吟久，心里一阵又一阵的恐慌，我把事情给彻底弄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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