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明半昧的晚灯里，整理抽屉里的旧CD片子，随手翻出一盘八六版的《倩女幽魂》。不记得自己买过，想来，又是哪个狐朋狗友随手丢下的。鬼月七夕刚过，一时心痒，禁不住又重温。

蒲松龄笔下的聊斋艳迹，总在荒山野冢，人烟稀静之处。滂沱大雨里，急赶夜路的书生宁采臣，兰若寺里暖手小憩，微灯古墨夜读书，单就少了一阙红袖添香词。乍然的一股阴风潜起，冥纸灯笼晃得四下鬼影恫恫。白纱的女鬼旋身落地，虏人心魂的幽痴一笑。

电影的开头，几个切换镜头一闪而过。一段纠怨重重的人鬼隔世恋，是前世抽下的一只签，哐然一声落在了今世。宿孽的下下签，镂金的戏折子里，他们的结局其实早就写好。

她是一个孤魂野鬼，饱蘸了种种情，却找不到一个香艳肉身，投胎转世的来爱他。而若有一天，她等到红颜世上；恐怕他，不是鹤发老翁，便是已度入下一个轮回。永－远－来－不及－爱。

来不及爱。怀湍的分明是一股凄凉的怨气。
到不如将这一份爱，磨碎，碾平，摔打成浆，生生世世的抛进轮回里。如果一百年，不够浓厚的结缘一次擦肩，我的期限是一万年。

二十年前。王祖贤饰演的聂小倩，真是美仑美奂。长发飘，白衣出岫。浮沉的花瓣浴，俯身和张国荣香艳一吻，回转身，切切的情，都收杀在一段红衣的妩媚里。新版里的聂小倩，换做大S演。大S，也是美的，只是那种美，细叮叮，宛若碎响的银片，总是，没有王祖贤一笑一瞥里的大气美艳。

二十年后，美人迟暮。爆肥变型照里，那一朝的明艳已是纷纷熄灭。曾经是，百转千回的一份爱，佛藏叩跪里许下深愿的一份爱，怎样的就无痕无迹了。我始终不明白。

多少女人抱定大树底下好乘凉。可美貌凋零时分，多少男人还肯再挥金如土金屋藏你？即使侥幸嫁入豪门的当日红牌，亦不是走得步步惊。

聪明的是张曼玉。女人手中握紧的最后一张底牌，永远是自己铁打的才华。

二十年前，张国荣三十岁。书生宁采臣，扮相是怎样的眉目流采清秀。“哥哥”的昵称，凭籍此片，不径而走。日后，是什麽样的沧桑情事，让他的眼神里褪不尽慵懒与抑郁？曾有一份世上的情未了，何以急急的跳入轮转的下一世？

二十年，这世上的情还是一样的纷纷扰扰，旧唱片里他的歌继续唱，风继续吹。有人想念，竟生出谣，在泰国的街头见过他。可能，两个时空在日暮的交合里，他真的阴错阳差浮出世上一刹，但是，他可有流连？

一部《倩女幽魂》，曾是徐克，哥哥和王祖贤的绝响之作。现在，一座寂寂的空山，只留与他年说梦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