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这个时候，不论是公事或家事，都像自由落体的最后一段重力加速度，桩桩件件都让人措手不及就砸了底。

将近感恩节，周遭的好友、同事，一个个的都开始有点烦躁。手上的工作该验收了，年底的自我检讨也开始了。计划着感恩节大餐，烤苹果派还是南瓜派？该不该请最会捉弄人的舅舅？或是政见不同的大姑妈？

不必在家整饬火鸡的，就免不了得在路上奔波。有一年，奶茶妹和兔崽子加起来不到五岁，回家的车潮遇上小雪，原本五个小时的车程，早上八点出发，晚上八点都还到不了家门，那一个折腾啊！幸好当年的我还没有现在老。

吃过火鸡，响嗝还没打完，又该开始琢磨，怎么采买节礼？去年给婆婆买项链，今年是不是找付同款的耳环？小姑子呢？还有，今年的圣诞卡或圣诞信上的照片，是去拍个全家福呢？还是从过去一年的旅游照片里头选几张？又有什么可以放在信上吹嘘的呢？炫耀兔崽子从吮手指进化到会啃脚趾了？还有，什么时候能匀出手来烤饼干分送邻里？

在还没有网购的年代，节前去商场购物，为了抢车位，每个人都练成了斗鸡似的赛车手。难怪，每年这个时候有不少人只想躲到加勒比海上的小岛，躺沙滩上喝杯子上有一只小洋伞的饮料。

岁岁年年的，我也不是没动过出逃的心思。直到我必须仰头请兔崽子把吊饰挂上我够不到的高枝，心里才生出另一种品味。

感恩节后，趁着兔崽子在家，让他帮忙去附近的小农场扛了一颗树回家，也把阁楼上封存一年的几箱灯饰吊饰搬下来。收起平常的小摆饰。腾挪出位子让给麋鹿和雪橇，当然还有白胡子老公公。

兔崽子从箱里拿出一个胡桃钳故事里的兵士木偶，想起来这是对面的老爷爷送他的，老爷爷一百岁生日的时候，这附近的所有人家都一起认真热闹的玩乐了一场。老爷爷只坚持到102岁就去天上找老奶奶了。

奶茶妹看到溜滑板的圣诞老人，想起那一年在爷爷奶奶家感恩节后去逛假日集市，还去搭乘旁边的小火车。

兔崽子拿起一个黏满绒球的手作吊饰，背后还有他的名字以及XX年，忆起儿时的保姆，Laura天天带他们出去玩，偶尔还让他们躺地板上张开小嘴，往他们嘴里滴奶油泡，但总是脸上的比嘴里的多。

奶茶妹顺手拾起另一个小时候的劳作，上面贴的照片是她穿着小礼服的萌样。从4岁到12岁，学校年年举办圣诞音乐会。演出顺序是从幼幼班开始，年龄递增，一直到最后全校大合唱校歌，有些父母自己也是校友，经常在观众席上忘我的跟着合唱。木头和我第一年参加的时候最是震撼。一个多小时内远远看着台上的小萝卜头从三呎长到了四、五呎。我心里叹了一声，什么时候才能把自家的小萝卜头拉拔大？

转头看见在帮我挂吊饰的兔崽子，正以一米九的高度俯角藐视我这个老妈。

才惊觉，这些「麻烦」的传统串起了兔崽子和奶茶妹的成长记忆，还有他们对逝去长辈的怀念。

小时候在台湾过年，我爸每年总是郑重地在一张红纸上写着郭氏列祖列宗，贴在大厅正中墙上，靠墙摆一方桌供着年节食品。然后领着我们手擎三柱香，面朝北方恭恭敬敬地迎请祖先，从除夕开始，每天晨昏三柱香，直到过完上元节，焚香祝祷再恭恭敬敬送祖先回返。

平时忙着过好小日子，鲜少或根本不会想到曾经孜孜矻矻为我们开先锋的先辈们。幸好有这些「麻烦」的传统年节，把过去现在未来串起来，挂在树上，贴在墙上。让我想起了，让孩子们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