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一座伟岸的山
文章来源: 齐风猎2022-06-19 13:09:57
又是一年父亲节。今年是父亲去世的第五个年头,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想起我的父亲。
他是一位平凡的普通人,他像那个年代所有负有担当的男人一样,用勤劳的双手为我们营造了一个温馨的家,用平凡的肩膀给我们撑起一片没有委屈的天空。
这是父亲去世前夕,我有病房里写下的一篇小文,谨以此,纪念我的父亲。
父亲,我想对您说:“我永远爱您!”
——题记。
儿子在上初中之前,总爱跟我睡一个被窝,我们父子俩每天睡觉前必然打闹一番。有一次,老师布置了一篇题为《我的爸爸》的作文,儿子写道:“父爱如山,为我撑起一片蓝天。”如今,儿子读到了高二,即便是我主动跟儿子搭讪,儿子也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一天到晚也难得跟我说几句话。
1976年夏,唐山发生了震惊世界的特大地震,两天后,父亲所在部队就接到抗震救灾的命令。当天,父亲打起背包就走了,临走,抱着我亲了又亲。不知去了多久,一脸胡子拉碴地回到家,不管不顾地抱起我就亲,扎得我哇哇大哭,父亲却仍是亲个不够。
这一年,我5岁,父亲38岁。
我读高中的时候,父亲已经从部队转业到地方工作,我也曾经有一年多时间没跟父亲说话,每天见了面,仿佛是见到了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一样是爱搭不理,父亲依然是每天给我做好一日三餐。
这一年,我15岁,父亲48岁。
高中毕业,我考上广州的一所军校。在那个没有手机、传呼机和程控电话的时代,一封家书从山东到广州要辗转7天,一个来回就得半个月。父亲经常给我写信,不外乎告诉我家里很好,嘱咐我好好学习,我很少回,即使偶尔回一封信,内容也不会超过一页信纸。父亲经常打听着有没有出差广州的,给我捎些衣食。
我军校毕业的时候,父亲动用老战友的关系,千方百计把我调回到家乡的当地驻军,最近的时候从父母家走到我工作的军分区大院,也不过10分钟。后来,我有了自己的儿子,跟父亲见面的日子越来越少。
从我记事起,父亲就有使不完的劲,用不完的智慧。有一年初冬,父亲用一把铁锨和一把镐头,花了一整天时间,在家的旁边挖了一口大地窖,上面盖着漂亮的顶棚,储藏着一家人越冬的肉菜。1977年,父亲调到鲁中的大山深处驻守仓库,把我带到了身边。两年间,父亲常带着战士们在傍晚时分去山脚下安放铁丝扣,套野兔改善生活。星期天,父亲带着战士们去附近水库钓鱼。我还记得,父亲拆下扎蚊帐的竹竿,当作渔竿,把缝衣针烧红,再用钳子掰弯,就成了鱼钩。鱼饵,就是现挖的蚯蚓。指战员的餐桌上,常常有蘑菇烧野兔和炸鱼炖鱼。
有了肉和鱼,是离不开烧酒的。冬天山里面冷,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常常是官兵们解寒的方式。有个姓刘的老兵(想想那时也不过二十几岁),跑出来躲酒,把我从睡梦中戳醒,一张喝得胀红的脸正对着我,哈吧哈吧地朝我吐着酒气。看到我被吓得大哭,刘老兵反而越发洋洋得意。父亲赶了来,拧着刘老兵的耳朵把他提溜了出去,就听刘老兵嬉皮笑脸地喊叫:“哎呦、哎呦,首长您放了我吧,不敢了,再不敢了!”
因为常年驻守各处,父亲和母亲曾经多年两地分居,后来父亲提干,母亲可以随军。几年时间母亲带着两个姐姐和我跟着父亲换了好几个地方。八十年代初为了家庭团聚,父亲毅然放弃了晋升和提拔的机会,在部队首长的惋惜声中,转业回到地方工作,这使我们姐弟三人都得到了父母的共同呵护。在随后的十年里,先是大姐考上了中国人民大学,随后是二姐考上了南京师大,最后是我考上了军校。一家连续出了三个大学生,在那个年代里,在那些部队大院里长大的孩子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父亲总是以我们为骄傲,总说是孩子们自己努力的结果,其实,我们真正应该感谢的,是父亲的爱护和默默支持。
前阵子,老家的亲戚频频来探望重病的父亲,父亲自己动手写了一份个人生平,字迹板板正正,拿给他的弟弟、我的叔叔看,原以为父亲会浓墨重彩地记录自己一生的经历,没想到,却是平平淡淡两百来字:
1938年10月27日,农历九月初五生。
1953年在本村农业生产合作社任会计。1957年底当兵,在白天、夜间、海上训练中,三种兵器成绩优良,为全能枪手,被评为五好战士,荣立三等功。1961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同年起在济南军区后勤部军需部、后勤第九分部军需处任军需审计助理员、副科长,多次被授予先进工作者称号。
1979年转业,先后在人民银行、农业银行工作,1991年任农业银行市干部学校校长,培养了MBA硕士研究生28名,在党内曾担任党支部书记、党委委员、党组成员等职。
父亲是一位坚强的人,自打我记事起,我就没见父亲掉过一滴眼泪。这些年来,父亲多次住院,打针、手术、插管、换药,常见他皱着眉、咬着牙说:“行,能受得了。”却从没听他喊过一声疼。今年几次住院,护士在给父亲插导尿管的时候,父亲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句:“疼啊、疼啊。”
我忍住泪扭过脸去。
写于2017年10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