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缸里的孙凤(69)
文章来源: 南瓜苏2024-06-23 17:18:21

吃完饭后,李唐悄悄跟孙凤说:“跟我来,拿糍糕给你。”

孙凤站起来跟着李唐就走,刚走两步,吴城上前拦住她,冷着脸问:“干啥去?谁叫都跟着?被人卖了怎么办?”

李唐也不回头看,只笑眯眯地继续往碗柜方向走。

孙凤推开吴城,跟了过去,吴城也只好跟着。何琪见两人都走了,拿起饭盒也跟着。

李唐拿出糍糕回头一看,又是三个人,但他并不恼,而是平静地把糍糕递给孙凤,“拿去跟你同学分着吃吧。你还爱吃什么?下星期我给你带来。”

吴城马上用下巴戳向李唐,嘲弄地说道:“孙凤爱吃唐僧肉,你有吗?”

李唐眼睛含着笑,看着孙凤说:“爱吃桂花糕吗?我妈说女孩儿都爱吃桂花糕,下周一我带来给你尝尝。”

吴城赶紧抢夺发言权,“用不着!孙凤不爱吃甜食。”

“我爱吃,我爱吃。”孙凤急忙抢着说。

李唐微微一笑,“好,那我下周一就给你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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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惕在机修厂已经工作了一年,由于踏实能干,还聪明好学,因此很快就成了机修厂的技术骨干。他还很能吃苦,尤其是在大冬天,他经常钻到车底下,躺在满是冰碴的地上修车,一干就是一两个小时,从不抱怨。

机修厂的张厂长,把孙惕当个宝,看他哪里都顺眼,一门心思要让他娶了自己女儿张蓉。但孙惕对张蓉却没什么感觉。

张蓉也非常喜欢孙惕,成天往机修厂送自己做的吃吃喝喝,说是给她爸爸送的,实际上每次都是两份,一份给父亲,另一份给孙惕。

张蓉长得不算差,属中人之姿,就是气质有点粗糙,但实际上脾气非常好,尤其是对孙惕,简直就没脾气,而且特别会做饭,很勤快。

周蕙一听是厂长的女儿,满心满眼都是飞黄腾达四个字,便双手双脚地赞成这门亲事,并付诸行动,不但鼓动儿子接受张蓉,还把女孩儿请到家里来吃饭,饭后还给两人制造独处机会。一来二去,孙惕也觉得张蓉勤快能干,秉性温良,认为娶妻娶贤,就遵从了母亲的想法,和张蓉订了婚。

自从订了婚,张厂长干脆拿孙惕当儿子看待,把自己的技术倾囊相授,使孙惕很快成为了机修厂的技术大拿,甚至年纪轻轻就带了两个比他大好几岁的徒弟。

 

从高一入学到现在,一直是吴城、孙凤、何琪三人一起吃饭,但是现在又加了个李唐。

吴城竭力想把李唐排挤走,但没想到后者年纪不大,却沉得住气,他能完全屏蔽并无视吴城与何琪的存在,而只跟孙凤交流。无论吴城如何插嘴,如何打岔,如何贬损,李唐都能够像音响师去杂音那样,把吴城的声音剔除得干干净净,毫不受干扰地和孙凤有条不紊地交流相处着。

吴城的心里越来越毛,他一度怀疑李唐是太极拳世家,因为毫无疑问他参透了太极拳的精髓,以静制动,以柔克刚。

外敌未除,内鬼又至,这让吴城有点儿焦头烂额。

内鬼是孙凤的本家孙玟。

这天,四个人正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下吃午饭,不怕事的孙玟端着饭盒走了过来,随即大咧咧地坐在何琪身边,然后看看四个人,没话找话地问:“都吃饭呢?”也不等回答,就自顾自低头吃饭。

孙玟梳了个偏分头,一个头顶分成了两份,一份占三分之一,一份占三分之二。三分之一那侧的头发很短,三分之二那侧的头发却很长,晃眼一看,像是两个人的头各取一半拼凑在了一起。孙玟一低头,那三分之二一侧的头发便垂了下来,挡住了他的一只眼睛。

吴城马上象被入侵了领地的大花豹,全身拉响警报。他停下手里的筷子,支楞个脖子,瞪着孙玟,“你没事不边儿上呆着去,上这是非之地来干啥?去别的地儿吃!”

孙玟没抬头,把嘴里的饭菜敷衍地嚼了嚼,抓紧咽下去之后,说:“你以为你叫吴城就是城主了?你如果绕这桌子撒圈尿,我就承认这是你的地儿,然后马上离开。”

孙凤何琪都噗哧笑了,李唐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继续慢条斯理地吃饭。

吴城吃了瘪,觉得颜面受损,立刻动了怒,“你以为你叫孙玟就先驱了?真不知好歹,我是怕误伤了你,才让你离开的。”

孙玟看一眼孙凤身边的左右护法,笑了,“是有点儿风雨欲来风满楼的意思,看样子这是随时要开战?不过别担心我,你们可劲斗。我就是爱个热闹,而且本公子皮糙肉厚,不怕。”

吃过午饭,五个人一起往高二楼走。

吴城愁容满面地前后左右看看,憋闷得不行,心里不禁暗自思量:队伍又壮大了,可咋整?

从这以后,便是五个人一起吃饭。好在李唐和孙玟二人除了吃饭外,并没有其他不轨行为,但这也足够让吴城每天绷着神经,累得够呛。

这种情况持续了将近一个月,吴城渐渐发现了苗头,那就是孙玟老围着何琪转,仿佛求偶的公孔雀一样,行动轨迹基本在以何琪为中心点的一个正圆上。

这个发现让吴城既高兴又失望,高兴的是自己认错了敌人,失望的是孙玟竟然没看上自己心目中的女神,他暗自不解:孙玟这是啥审美?简直有毛病!

不论如何,虽然白费了许多精神,但总算是除去了吴城一部分心头大患。不过为了让自己心里踏实,吴城还是在晚自习中间休息的时候,请孙玟到校门口的小店里去喝啤酒,想把话说开。

听了吴城遮遮掩掩的表述,孙玟笑得喷了吴城一脸啤酒沫子,“我就知道你小子误会了,但我就不跟你解释。你说你咋想的,咱班谁看不出你那点儿心思?我不要命了去跟你抢?”

吴城恨恨地说道:“算你小子识相。不过你为啥看不上我家孙凤?”

孙玟一愣,随即逗弄他,“你说你贱不贱?我不跟你抢你还不乐意了?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可去跟孙凤表白了?”

吴城赶紧踢了他一脚,立着眉威胁道:“你敢!看我不削你。”

孙玟毫不在乎地瞥了他一眼,“我看你还是好好对付四班那个吧,那人不好整,比你成熟多了,像个社会人儿。”

吴城咬着后槽牙说:“就是,整个油盐不进,孙凤那呆子还傻乎乎跟他说话,真要气死我了。你就说他起那名儿吧,还李唐,他咋不叫盛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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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中考试前的晚自习,胡敏突然走上讲台,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了八个大字:我恨学习,我恨考试。

写完,她一甩手,将粉笔头用力砸在教室门上。

同学们先是一愣,随即一起鼓掌。有人吹起口哨,“不学习那你想干什么?”

“当演员,喜剧演员,演小品。”胡敏笑得很开。

还有人叫嚣,“胡敏,敢不敢交白卷?”

“敢!”胡敏说完,高举双手,一个侧空翻从讲台上直接到了座位旁的过道上,然后一扭身子,坐了下来。

大家又都笑着鼓起了掌。班上已经很久没见这么活泼的胡敏了。

“她要敢交白卷,她妈非得把她打散架了不可?”晚自习结束后,回宿舍的路上,吴城悄悄跟孙凤何琪咬耳根子,“我们宿舍跟胡敏宿舍还隔着一间呢,都能听见她妈打骂她的声音。小可怜。”

期中考试成绩下来的那天,胡敏不见了。晚饭时分,她母亲等不到胡敏回去吃饭,就出来满校园里找女儿。

有人告诉母亲,胡敏这次考的奇差无比,几乎门门零分。母亲立刻全身热血沸腾,激的脑浆子都快要从天灵盖喷射出来。

有人告诉母亲,胡敏在高一楼五楼的走廊里转悠呢。于是她怀着满腔仇恨,目露凶光地往五楼爬。

胡敏站在走廊顶头的窗前,身后一片黑暗。十三岁稚嫩的外壳下,是一颗长满老茧的心。她远远看见自己的母亲,嘴角一挑,笑了。

“你个王八羔子,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玩意儿?”气喘吁吁的母亲努力地呼吸着,努力地骂着。

胡敏看着正在走近的母亲,手往身后一推,窗开了,窗外蓄势已久的寒风瞬间扑在她的头发上,那头发便倏地横了起来,仿佛千箭万矢,齐刷刷地飞向她的母亲。

母亲一愣,停住脚步,但只一瞬,便又继续向女儿走去,同时骂声再起,“白痴交白卷,绝配!你个混蛋玩意儿,卷子呢?你以为躲起来就完事了?把卷子给我!”

母女只有几步之遥的时候,胡敏双手向后按住窗台,身子一纵,坐在了窗台上,随即一扬手,“还你。”

寒风把几张长长的白纸吹散,上下浮沉,飘零可怖。

母亲慌忙抬手去抓卷子,却在飞舞的白纸间隙中,看见女儿往后一仰,便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