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缸里的孙凤 (66)
文章来源: 南瓜苏2024-06-02 17:16:22

齐啸站起身来,也不等孙琳,趿啦着两只小船一样的桔黄色塑料大拖鞋,向正屋走去。

孙凤坐在炕上,伸着脖子隔窗张望,见齐啸领着孙琳进来,就要下炕。

齐啸一挥手,“老实坐着!”又转头对孙琳说:“大姐开始吧,只要凤点头就行。”

孙琳瞭一眼孙凤,见她穿着珍珠粉色家居裙,胸前一个大头猫图案,便暗自猜测应该是齐啸给买的名牌衣服,不禁又羞又惧又恨,扭捏半天才哼哼着说道:“孙凤,今天是我不对,不该无事生非,害你挨咱妈打,我错了,请你原谅我。”说完,可怜巴巴地看着孙凤。

孙凤心里乐开了花,心说齐啸这个未婚夫还是有点儿用的,竟然替我出了气。那我要不要趁机小人一次,让孙琳吃个大瘪?嗯·····算了算了,这回饶了她,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孙凤努力做着心理建设,说服自己应该正气些,“大姐,我接受你的道歉,没事了。”说完,一个甜美无双的大媚眼抛给了孙琳身后的齐啸。

齐啸收到媚眼,立刻骨软筋酥,却在心里泛起了嘀咕,我这小媳妇啥时候学会这招了,无师自通?还是······

这道歉就算通过了。

第二天,齐啸下班吃完饭后,一个人去了孙家。

孙赞周蕙孙琳孙惕孙梅都在,一见齐啸来,都齐刷刷下炕,七嘴八舌地把他往炕上让。

齐啸说:“不了,我听个回话就走,凤在家还等我陪她刻木头呢。”

周蕙上前拉住齐啸的手,痛心疾首地自我批评,“我这一晚上都没睡好,又后悔,又羞臊,觉得没脸再见你。凤怎么样,她没啥事吧?唉,你说我这暴脾气,一辈子也改不好。我这当妈的,每次打完她,自己后悔心疼地吃不下睡不香的,你说我这是何苦来的呢。昨天孙惕回来说了你的意思,那这里婶子就代表全家给你下个保证:我们家老老少少,以后谁也不能动凤一根儿头发丝。齐啸,你看这样行吗?”

齐啸笑了,“那行了,婶子,咱这事就算过去了。以后凤惹了祸来找我,我收拾她。那我走了。都别送。”

齐啸一走,孙琳马上来了劲,“妈,你看看,这还没摆酒呢,就护成这样,以后孙凤还不得骑到我们头上啊,到时候她肯定张狂得不行,连你也不会放在眼里。”

周蕙一肚子憋屈和邪火正没地方发,孙琳却主动往枪口上撞,便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大骂女儿,“你给我住嘴吧!你个扫把星惹祸精,每次都是你撩事,还得我们一起给你擦屁股,以后给我老实点儿!你那么有能耐,刚才当着齐啸的面,为啥连个屁都不敢放?”

孙琳立刻回呛母亲,“你不一样吗?刚才你不是也只会说软话吗?就知道欺负我。我明天就摆酒出门子,看你还欺负谁去?”

周蕙已经心力交瘁,再也没有精神跟孙琳继续置气,只得高举笤帚,疯狂输出了全套三十六路打狗棒法,给她赶了出去,才算是清静下来。

后来还是文家送了重礼,才免了孙琳的考试,只看了看高中毕业证,就让孙琳入了职。

孙凤就一直住在齐家,偶尔齐啸陪她回孙家坐坐,但当天就把人又带回去,生怕她再挨欺负。齐啸上班的时候,孙凤大多待在家里看书,或跟齐母廖新莲做点儿简单家务。她最愿帮齐母做的事,是去老石头那里买豆腐。每次去都一待老半天,有时甚至误了廖新莲做饭。在豆腐铺里,她一边看傻子吃豆腐,一边跟老石头聊天。自从齐啸跟她说了老石头和嫂子的故事,她就一直念念不忘。

傻子很喜欢孙凤,不住地把自己的豆腐递给孙凤,督促她吃。

齐啸家的秋子梨熟了,满院的清甜梨香。孙凤摘了一大兜子,带去送给老石头和傻子。傻子吃着梨,笑得满脸皱纹层峦叠嶂,“好吃。”他说,然后从兜里掏出自己手画的钱,铺满桌面,从中挑了一张最大的给了孙凤。

孙凤仔细叠好假钱,放进钱包里,笑着说:“谢谢。”

傻男人举起咬了一口的秋子梨,“梨,梨。”

暑假结束前,孙凤花了几天时间,把老石头,老石头嫂子,以及傻子,由活人变成了文字,这篇万字短篇的名字就叫《离岭镇的老石头》。她喜欢编故事,但这是她第一次把故事付诸于文字。

开学前一天,孙凤拿不太准故事中的一个小细节,就去找老石头核验,结果在那里又待了一整天。

想起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饭时分。她一路小跑往齐家赶,途中路过电影院,看到那里站着很多人。有排队进场看电影的,有在门口吆喝卖东西的。

她已经跑过了电影院,却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去。因为眼角余光瞟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身影似乎做了一个刻意躲避的动作,反而把自己暴露了出来。

“黄爱书!”两人相隔几米远,声音却不真实的似乎越过了万水千山。

一个看不出年龄的女子慢慢站了起来,肤色黑的把五官都淹没了,膝头两个鼓鼓的大包代替主人表达着满身的疲惫。两个少女只一年不见,却一个更耀眼,耀眼如晨星,一个更暗淡,暗淡如尘土。

笑意有些勉强,但终归是笑意,除了局促与窘迫,多少还是有些真诚。

“这么巧?”黄爱书尽量咪细了眼睛,遮盖着自己的尴尬,“正想着卖完梨去你家看看你呢。”

孙凤看向黄爱书脚下,见地上铺着一大块雨布,雨布上堆着牙黄色的秋子梨。

没有齐啸家的秋子梨水灵好看。孙凤暗忖。“黄爱书,你怎么卖起梨来了?我没记得你家有秋子梨树啊?”

这人永远是这么直来直去,好像天底下就属她最聪明似的,一点儿也不给别人留退路,真讨厌。黄爱书下意识地瞄了一眼自己的小腹,轻声说道:“是我男人家的梨,正好我想来镇上逛逛,就顺道帮他家卖些梨,太多了,个人家吃不了。”

虚伪与年龄成正比。

两人同时感觉到,彼此很难再拉近距离,却又不得不显得亲密,于是努力地聊了些灵水村的事,然后就提到了楼老师和曾启善。“楼老师到镇上教书了,人家都说他是沾了你的光。”

“楼老师是我的恩师,没有他就没有我。我一回来就去镇二小学找他,但人们说他一放假就回灵水村了,说是急着回去帮家里弄庄稼弄地了。”孙凤不善于聊天,只会平铺直叙。

黄爱书又提到曾启善,说他在镇高中的这一年,成绩一直是全年级第一,非常突出。他对所有人说,他一定要做离岭镇第一个自己培养的大学生!

扯闲篇的间歇,孙凤不时地走神,她想着是不是应该请黄爱书去家里住一晚,或者哪怕吃顿饭,也算朋友一场。可自己明天一早的火车,实在有些不方便。况且无论是孙家还是齐家,自己都说了不算,没有权力做请客的决定。

斟酌到最后,孙凤决定还是买些梨吧。

齐啸抬头看看满树的秋子梨,又瞅瞅孙凤手上一边一个沉甸甸的透明塑料袋,里面黄澄澄的不是秋子梨还能是什么?

他急步上前,接过秋子梨,嘴一瘪,笑出了声。这一定是被小贩子忽悠了,他没敢说出来,只在心里有些小小的幸灾乐祸。

开学第一天,孙凤就接到一个重大任务:参加全国奥林匹克物理竞赛预选。

本来只有高三的孩子才参加,但邱文老师想让几个成绩优异的高二孩子也锻炼锻炼,就选了十个高二孩子报了名,其中就包括孙凤。在一中,高三学生是可以自由报名的,今年共有七十多个高三孩子报名参加预赛。

胡敏母亲听说了物理竞赛的事,就跑去找邱文,质问他为什么不给胡敏报名。

邱文解释说,报名的十个孩子物理成绩在年级排名靠前,胡敏的物理成绩不算突出,而且高二孩子也只是去锻炼锻炼,没指望出成绩,因为毕竟只上了高一的课。

胡敏母亲立刻提高了声音,“那就更不该落下胡敏。因为胡敏已经自学完了高二的物理课程。你邱老师作为任课老师,竟然对自己学生的真实水平毫不知情,我要去找校领导反映。”

邱文无奈,只得特意跑到市教育局,把胡敏的名字加了上去。好在是地级初选,教育局也不在乎多一个少一个。

开学第一个星期天,就是全国物理竞赛预赛日。如果预赛被选上,将参加九月底的全国复赛,复赛再被选上,将有资格参加十月中旬的全国决赛,如果全国决赛取得了好名次,就将出国参加国际奥林匹克物理竞赛。

所以孙凤一开学,她所有上课以外的时间就都被物理占用了,郑永为此很不高兴。但当他看过孙凤交给他的《离岭镇的老石头》稿子之后,心情立刻就舒畅了。

“写的好!写的太好了!立意高,文字美,少见的好文章。一个字都不用改,你忙你的物理竞赛去吧,投稿的事我来给你弄。”他咧开大嘴岔,声若洪钟地说道。

周日早上,孙凤跟着大部队,坐着学校的大巴,到预赛考点江市大学参加竞赛。

三个小时后,孙凤考完走了出来。邱老师上前问她考得怎么样?题难不难?

孙凤笑嘻嘻地故意气他,“难倒不难,因为我不会做。”见邱老师眼神一缩,赶紧又加了一句,“不过,会做的我都应该做对了。”

邱老师笑了,“不会做很正常,本来就是高三才参加的考试,你只学了高一的课,高二还没学呢,当然不会了。”

两天后成绩就下来了。全校共有十一个孩子被通知进入月底的复赛。高三的有九个,高二的有两个。高二的两个分别是高二一班的孙凤和高二四班的李唐。但李唐并不是原来物理兴趣小组的成员,属于临时蹿出来的黑马。

这回邱老师可忙坏了,因为孙凤和李唐需要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突击学习整个高二高三的物理知识,而这是邱老师除了正常教学任务以外的额外工作。

于是,每天的晚自习,再加上两个周末四个全天,就成了孙凤和李唐开物理小灶的时间。

在高二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里,李唐身体的强壮程度是非常罕见的,以至于孙凤怀疑他专门练过健美。但李唐的脸又长地很清秀,很反差。孙凤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坐在一堆书后边,只露出一个头,丹凤眼,瓜子脸,秀挺的鼻子,孙凤还以为是个漂亮女生。等李唐一站起来,孙凤唬了一跳,心说这么粗壮个大妞。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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