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缸里的孙凤 (64)
文章来源: 南瓜苏2024-05-19 17:20:50

“这个世道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即使哭得喘不上来气,孙琳还能成功地连说三个不公平,好像多说几个,就能伸了冤似的。

周蕙吃了无数次堑,也不肯长一智,听了孙琳的抱怨,再次往枪口上直撞过去,张嘴搭腔。于是一场你来我往,毫无意义的拉锯战再次吹响号角。

当妈的脸红脖子粗地质问,“你又嚎什么丧?哪里不公平了?你说。”

孙凤在旁边暗叹,你搭什么腔,孙琳就等着你接茬呢,回回落她套儿里,还你说?说完不气疯你才怪。

就听孙琳嘶吼着说了起来,“就是不公平,你当时为什么送孙凤回老家,为什么不送我?你明知道在我爷奶那里会吃香的喝辣的,却只送她去,凭什么?有你这么偏心的父母吗?”

果然,周蕙气得嘴唇仿如通上了电,抖个不停,指着孙琳大骂:“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兔崽子,你说你随谁?你讲不讲理?当时是家里养不起四个孩子,才把你妹妹送回老家,你现在看人家有出息了,又往回找补,你真是个猪脑子。”

孙凤心说:随谁?当然随你。

孙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欲昏厥,“我怎么不讲理?我哪里不讲理?你才不讲理,说不过我就知道骂人,猪脑子也是你给的,我找谁说理去?我还没埋怨你呢,你倒来说我,真好意思!”

周蕙被气得神魂颠倒,宛如得了急性帕金森症,连手都抖了起来,“孙琳,你一天到晚怨这个怨那个,你咋从来不怨你自己呢?你有这哭的功夫,去看书啊,也不至于考不上。你赶紧嫁出去吧,我可是受不了了。你再这么闹腾我,我得少活三年。你天天看你妹妹不顺眼,但你学学人家,没事就拿本书看看,不学习好才怪呢。”

孙凤一听,坏了,又拐回到我这里来了。

果然孙琳一听夸孙凤,心里的火苗子一窜三丈高,先声嘶力竭地嚎了几嗓子开个场,再接着说正文,“我也想看书啊,谁不想看书,看书多舒服,在那儿一坐,啥活也不用干。但我也得有那看书的脑子啊,说到底还不是你偏心,你怀我的时候是不是吃了什么毒蘑菇烂木耳,把我脑子吃坏了,才让我看不进去书,你坑了我一辈子!”

周蕙听了,被气得脸色青紫,眼白直翻,已经状类疯癫。

孙凤逃也似地出了房间。热辣辣的日头下,她靠住墙根,心里满是悲哀。

孙琳闹了两天后,文勇来了。

这是孙凤第一次见到这个准姐夫。文勇沉默寡言,个子跟孙琳差不多高,大概一米七三七四左右,是在当地成年男人中少见的矮身量。但人长得很粗壮,面相也周正,气质属憨厚型。

孙凤观察了一会儿文勇跟孙琳,觉得这两人非常配套,一个多一个字都不肯说,一个废话连篇;一个粗壮,一个纤细;一个憨厚,一个刻薄。

很标准的互补型。

因为知道孙琳没考上幼师,所以文家就托人在镇小学给孙琳找了个临时工的位置,给正式教师做一些辅助工作,相当于学校勤杂工。但需要参加一个入职考试,其中涉及到一些初高中的知识。

文勇带来的这个消息让孙琳又神气活现起来。于是文勇走后,她仿佛变成了一只刚下完蛋的母鸡,趾高气扬地在几个房间走来走去。

周蕙不满地瞪了她一眼,“你耍大旗呢?晃来晃去地干啥,还不赶紧去看看书,下个星期人家就让你考试了,考不过去看你怎么办?”

孙琳似乎刚才没听见还有考试这事,或者干脆就忘了有这么回事,听了周蕙的话,仿佛大梦初醒,随即就颓丧起来,“对啊,那怎么办?妈,我不会考试,我一考试就紧张,这可怎么办?”她瘪着嘴,快进般地蔫了。但眼睛转了三百六十度,唰地又亮了,“对,要不然让孙凤替我去考,反正我俩长得差不多。”

周蕙被她气笑了,“真想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先不说你两个差着六岁,就光看个头都差那么大一块,你以后还要天天去上班,天天露脸,却让孙凤去考,你以为别人都是傻子,认不出来?你说你怎么想的,真是猪脑子。我算是服了你。”

孙凤现在也怀疑周蕙怀孙琳的时候吃了毒蘑菇。

孙琳挖了一眼炕上的孙凤,又是不屑又是气愤地说道:“一个破勤杂工,还是临时的,考个屁的试,好像谁稀罕似的?”

周蕙冷笑一声,“哼!说的倒轻巧,不稀罕你别去啊,这可是文勇父母托了人的,你自己看着办吧。现在虽然是临时工,等转成城镇户口自然就转正了,事儿都是一步步来的。真是眼皮子浅的东西,只看到眼目前那点儿事。”

“那我怎么办,我一坐考场里就哆嗦,如果监考老师再一溜达,我脑子就更是一片空白,啥也想不起来。”孙琳有些泄气地萎坐在炕沿上。

周蕙看着孙凤,突然灵光一现,“你妹妹不能替你去考,但可以给你辅导。对,凤啊,你正好放假没啥事,给你姐辅导辅导,就当玩儿似的,等将来她入了职,自然念你的好。”

还没等孙凤说话,孙琳先炸了毛,大声嚷道:“我不让她教,我都已经高中毕业了,她才高一,让她教我,那我出去还能见人吗?不行!”

周蕙气得后槽牙疼,大骂:“你个死猪脑子,尽整些没用的,你管谁教呢?考过了才是正章。我都要让你活活气死。你妹教你你没法见人,那你考不过去就有法见人了?真是个分不清西瓜芝麻的东西,跟你操不完的心。我将来要是早死就是让你气的。”

无处躲避的孙凤坐在在旁边,心说这母女两个,女儿怀疑自己的出生有阴谋,母亲设定自己的离世跟女儿有因果关系。两人绝对是相生相克,相爱相杀。

孙琳抱着脑袋拼命想,最后终于想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就跟周蕙讲条件,“那我可说好了,她教我可以,但不能摆谱。我是姐姐,她妄想骑到我头上去。”

见孙琳同意了,周蕙就转过头来嘱咐孙凤,“凤啊,那你就辅导辅导你姐,不过她毕竟是你姐,你得尊敬她,要耐心点儿,不能摆老师的谱,听见没?”

孙凤心想,都问过我了吗?我愿意教吗?

她是真心不愿意辅导孙琳,搞不好会被碰瓷。就像宫廷剧里的一样,好心好意给块点心吃,结果一吃肚子里的孩子没了,于是落个轻者进冷宫,重者白绫砒霜鹤顶红任选的下场。

但孙凤同时也明白,于公于私自己都不能袖手旁观,所以只好退步说道:“我不摆谱,但大姐也不能摆谱,我可不想当太子师傅。”

孙琳一下子又象乌眼鸡似地跳了起来,“妈,你听她在说啥?念了两天书,就了不起了,就在咱妈面前拽词,这还没开始教呢?还说不会摆谱,现在就摆上了。妈,我非被她欺负死不可。”

周蕙对闹人的孙琳也是实在没法,就只得又强调一遍,“行了,我在呢。凤,不能欺负你姐,听到吗?”

孙凤只得点头答应。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孙凤从初中教材开始辅导孙琳。

辅导了几天后,孙凤肯定了以下几件事:

一,周蕙当时怀孙琳时一定吃了毒蘑菇。

二,孙凤将来的职业规划里,绝对没有当老师这一项。因为碰到难搞的学生,自己的半条命都得搭进去。

三,人是这个世界最花样百出的物种。

孙凤发现孙琳是属鱼的,因为她的记忆短的惊人。如果先教给孙琳A,再教她B,等接下来你教会她C的时候,她把A已经给忘没了。等你回头再重新教会她A,她又把B给忘了,如此周而复始,无穷无尽,让孙凤苦不堪言。

而且孙琳还非常具有钻研精神,尽问一些陈景润该操心的问题,比如:三加二为什么等于二加三?

这种精神凌迟的折磨,根本不是一般人能遭的罪。孙凤觉得自己都折寿了。

这天,在经历了孙琳一个下午的精神摧残之后,孙凤忍无可忍地回击了,“大姐,经过这几天给你补课,我担心回江市一中后会跟不上了,因为我现在一看书就想吐。”

孙琳眨巴着她美丽的大眼睛,把逻辑捋了好半天,终于恍然大悟,旋即怒容满面地转身去找周蕙告状。

她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地看着母亲,娇滴滴地诉冤,“妈,你看你非让孙凤教我,我就知道她不会尊重我,你猜她刚才说啥?她说她一看见我就想吐。妈,你管不管?你管不管吗?”还没说完,就呜呜哭了起来。

周蕙最怕孙凤反水,对于她的每一点拂逆都极度敏感并无限放大。一听大女儿的诉说,立刻怒火中烧,二话不说下炕就去了孙琳房间。一进屋,她顺手抄起炕上的笤帚,劈头就向孙凤打去,嘴里还骂着:“你果真是个白眼狼,得着好你就不管兄弟姐妹了?这还没让你怎么地呢,只是辅导辅导功课,你就不情不愿的,你还想吐,你吐个给我看看,我今天非把你打吐了不可!”

孙凤在炕上爬来滚去,躲避着周蕙的笤帚。母亲则举着笤帚,仿佛拍苍蝇一样追逐着女儿,有的拍空,有的结结实实拍在孙凤身上。不管是被拍中,还是没被拍中,孙凤犹如惊弓之鸟,夸张地吱哇乱叫。

这也是她在无数的战斗中学会的。

挨了几笤帚后,孙凤找了个空隙便跳下炕往外跑,谁知在门口撞到一个硬硬的身体上。她抬头一看,见是齐啸。齐啸想也不想立刻挡在孙凤前面,周蕙收手不及,一笤帚拍在齐啸身上。

齐啸今天下班没回家,直接来找孙凤,想带她出去吃饭,结果一进院子就听见周蕙的叫骂声,还听到孙凤的哭叫,登时急了眼,几步蹿了进来,正看见孙凤往外跑,顿时血往上冲,勃然大怒。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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