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掉名气和影响力光环,三毛的文字水平如何?
文章来源: 追忆212023-02-26 10:28:13

这个问题是逛文学城时想起来的。

看见一则消息,说钟晓阳再版旧作《停车暂借问》,特别收录了当年张爱玲鼓励肯定的亲笔信。文坛佳话,虽不能至,心向往之,但马上就被下边的一则回复(八卦)分了心。留言称,当年三毛来美曾托人引见,但未遂愿,因为张爱玲看不上她的文字。好奇心驱使我上网查了查,却找不到相关资料。也许是无中生有,也许是当事人讳莫如深,无论真伪,闲得无事的我开始思考,去掉名气和影响力的光环,三毛的文字到底水平如何?

评三毛以前,先说两句《停车暂借问》这个题目,短短五个字倒浓缩了中国文学史里的典故和名句若干。先说 “车” 字,容易想起苏小小的油壁车,“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 也不能不提李贺感怀身世的《苏小小墓》,“幽兰露,如啼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佩。油壁车,夕相待。冷翠烛,劳光彩。西陵下,风吹雨。” 而 “停车暂借问” 则直接化用自崔颢的《长干行》:“君家何处住,妾住在横塘。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 含蓄又大胆的中国式爱情,有画面有意境,难怪入了张爱玲法眼。

这样顺势就说到了三毛文字的第一个 “短板”,古典文学底蕴不够深厚。或许,三毛的古文修养很好,但文章里读不出来。她一再提及热爱《红楼梦》,昵称 “妖书一部”,有篇《林妹妹的裙子》写一条桃红色古裙,其它更多的,好像就没有了。倒是家信里描述撒哈拉沙漠,“昨日与朋友去沙漠里开车奔驰,又见海市蜃楼,奇景,忽然危塔孤耸,忽而城郭连亘,劈空而来,忽而大风吹去,缥缈虚无,可谓天下奇观,恐怖之极”。文言句式写得很有气势。但少。

其次,三毛用词浅显,直白,不出错,但也不出彩。我听过她的演讲录音,娓娓道来,舌灿莲花,真是听众哭笑都由她。读三毛的文章,也像听她讲故事,有情节有节奏,引人入胜。但写作不同于演讲,一样的语言写到纸上就嫌口语化,少了回味和推敲。三毛自知并坦言:“这种 “三毛文学” 正如许多朋友所说,是别树一格,好似在听我说话,但是生动有余,深度不足,而我在 “笔” 上的确是写得活蹦乱跳,而内心是空空洞洞的,实在是退步。” (见1974年10月11日家信)。确实,读者如我读了这么多年三毛,她笔下的故事和人物熟悉亲切,但脑子里却没有念念不忘的句子。

另外,三毛的句子 “欧化“ (或者 “西化”)严重。拿《求婚》作例子,开首第一句,“请你讲给我听,当年你如何向妈妈求婚?” 翻译成英文大致是,”Please tell me, how did you propose to mom back then?”  我怀疑真有人在家这么说中文吗?类似的还有很多。比如这句,“我是没有得到堂兄们允许而去美国的。” 也是译成英文更顺畅一下,”I went to America without the approval of my older cousins.”  虽然三毛的读者都习惯并接受这种 “三毛体”,但客观地说,不中不西的句式,生硬,别扭。回想我自己是怎么意识到 “三毛体” 这个问题的呢?说来好笑,多年前读一篇三流小说,通篇大讲她异国男友的蓝眼睛,一连串状语独立后置的复合句看得我翻眼,反胃,但还是耐着性子往下读,因为觉得眼熟,一心要解开这个谜,最后终于悟到那位作者是在模仿三毛的笔法!可惜少了三毛的名气光环加持,读来洋腔怪调。

最后,说两句《滚滚红尘》。三毛很会讲故事,但不等于会编故事。我看过剧本和电影,都显吃力,勉强,拧巴。张爱玲和胡兰成的恋爱(特别是结局)被断章取义,被曲解。还有,里边插播的另一个爱情故事,玉兰和春望,是借用了张爱玲的中篇小说《小艾》,但我无论如何参不透它在《滚滚红尘》里的意义。

结语,三毛的个性和人生经历比她的文字更吸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