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狐(小说) 44:一个王朝的终结
文章来源: Anthropologi2022-01-03 07:32:44

萧雯雯歪在还留有知非余温的太师椅里,裹住下身的绛红毛毯子里面滴滴答答的不停渗出血来。

“这小狐狸可真够狠的......”她突然一个抽搐,艳丽的五官扭曲变形显得有几分狰狞,瞳孔里冷血动物的竖瞳冷冷的往外辐射着绿幽幽的寒光。

“萧姑娘,你坐好喽,身子别乱扭。” 老狐丁大按住一截碗口粗的蛇尾,细细往渗血的伤口上面涂抹着一层好像面糊一样的东西,那灰色的药糊又比一般的面糊质地更为粘稠些,黏糊糊的挂在伤口散发着一股特殊的鱼腥气。

丁大直起腰来抹了把汗,喘着气道,“萧姑娘,你别嫌弃,这东西可是盟主跟海里头那位废了大力气弄来的......”

萧雯雯这才消停了,她眼波一转,媚声说:“谋士,按说有了您的锦囊妙计,外加冬至、熊四的助攻,那人已经是穷途末路了。可为什么,盟主还非得要他性命呢?”

丁大朝她疼得走了形的娇媚面孔望了一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道,“唉,你们蛇族心智就是成熟的晚......,不过你既然跟在盟主身边,少不得要将勤补拙。姑娘你既然不耻下问,老狐我就给你说叨说叨。”

“我为盟主谋划的计谋,那是给人族高层做的表面文章。他们一族最讲究一个‘名正言顺’,就是做什么事情要讲个由头。想要对付一个人,就得一条一条把他的罪状都给做足喽,这样才能服众。他们人族位高权重的尤其讲究这个。老狐我这算是给他们送了个大礼。”

“既如此,那交给人族处置就是,何必找来这个姓陈的小子大费周章?”萧雯雯眼里的绿光冷幽幽地扫过来。

“唉,”丁大轻叹了口气,耐心解释道,“姑娘请想想,盟主扳倒那人,为的是什么呀?”

“自然是取而代之。”萧雯雯想都没想,上嘴唇皮碰下唇嘴皮就蹦了出来。

“对!”丁大苦浑浊的老眼里精光一现,“姑娘再想想,那人苦心经营多年,心腹众多。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让他在人族的监狱里面蹲几年,只怕是夜长梦多啊。盟主日后还要在场面上行走,咱们必须得确保他无后顾之忧啊。所以必须得快刀斩乱麻,不光是他,他的那几个‘金刚’们都留不得......”

萧雯雯面无表情,竖瞳里面好像万花筒似的变幻莫测了一阵子,终于平静下来:“谋士的意思是,咱们要准备长期和人族打交道,所以阴谋阳谋的,得要多做几套功夫才行。”

没多久,她眉头又蹙了起来:“谋士,这事让那小狐狸去办,靠谱么?”

丁大听到这里不禁微微一笑:“萧姑娘,你这是在质疑盟主吗?”见蛇女脸上色变,他又和缓下声调说,“盟主赌他是个情种。姑娘放心,这些年来,盟主看人还从来没走过眼!”

“更何况,只有狐族的摄魂术,才能把这步棋走得神不知鬼不觉。”

这时丁大药糊已经上完,他收拾好药箱子,又检查了伤口确认没有大碍后,便与蛇女告辞:“萧姑娘,今后三日只需戒口便不会留疤。”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事。再过几天,雪渊会回会里与盟主小聚,那时希望姑娘知道进退,懂得避嫌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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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城市公安局刑侦二队。

赵继刚的左眼从一大清早就不可控的频频抽搐。俗话说,“左眼跳,祸事到。” 他一整个上午担惊受怕,好像一只惊弓之鸟,每一个打进刑侦二队的电话,都让他担心,会不会是又出了什么恐怖袭击或者恶性伤人的凶杀案。

“他娘的,越活越没出息了,”他狠狠的闷了一口通城市公安局常年敞开供应的鸟巢口味黑咖啡,低声问候了一句自己的母亲大人。

谁知当天下午事情就出现了转机。

一辆黑色的雷克萨斯把城南黑帮“四大金刚”的二把手,“肥狼”费元朗,悄无声息的送到了通城市公安局门口。 “肥狼”费元朗供认不讳,通成石化的恐怖袭击事件,是由他策划,指示同性情人吉雪渊一手执行的。而幕后的操盘手,正是城南黑帮的当家,朱心武。

这块天上掉下来的肥肉,让赵继刚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果然,在他准备收网捕鱼的时候,一直猫在朱心武老巢和城南几个据点的暗哨们却传来了一个令人沮丧 的消息:朱心武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不翼而飞了!

“原来他妈应在这儿了!”眼皮子跳了一天的赵继刚刚爆了句粗口就被身边的鲁局赏了一个白眼。

自从通成石化恐袭案发生突破性进展后,鲁局就像一座不倒翁似的把他矮小精悍的身躯稳稳地扎在了刑侦二队。有好事者,不嫌麻烦地在赵队不大的办公室里搭起了一套临时桌椅,大有要欢迎局长大人在此安营扎寨的意思。鲁局在临时办公桌屁股还没坐热,就雷厉风行地集合了刑侦一,二,三队所有没出外勤的警员,以两人为一个小组分派到通城的各大交通枢纽。

赵继刚和警花余兰驾着绿色的警队吉普“小川”不出三十分钟就到达了江边的渡轮码头。

这个钟点,正是当天前往上海的最后一班渡轮,“江心10号”,即将起锚离岸的档口。

可容纳五百人的双层豪华渡轮“江心10号”好像一只骄傲的巨型海鸥一身雪白地停靠在码头。船上人头攒动,既有坐在“雅座”悠闲嗑瓜子看报纸的,也有抱着小孩坐在竹编行李包上的。渡轮迟迟没有开动,渐渐的人们的耐心开始消磨了,忽然间一个婴儿“哇”的啼哭声仿佛捅了马蜂窝,文雅的小声抱怨,粗鲁的则论开了嗓子骂娘:“唉,到底走不走?不走退票!”

余兰有点沉不住气了,赵继刚一把按住她,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他和面有不快的船长交涉了一阵,终于达成了共识。只见船尾的护栏缓缓的打开,与此同时,扩音器里传来船长抱歉的声音:“各位乘客,各位乘客,由于引擎问题,本次航班将推迟一个小时出发。请大家先返回候船室稍事休息。”

人们虽有不快,但是依然在船员的引导下开始流动了。人群缓缓的涌向连接渡轮与岸边的钢板通道,而余兰则紧张地注视着每一个过客。

就在乘客下了过半的时候,余兰敏锐的捕捉到一个戴着墨镜从二楼往下的灰色身影。她轻轻拍了拍赵继刚的肩膀,往渡轮二楼使了个眼色,两人不动声色的往前挪了几步。

那戴着墨镜身着灰色短风衣的中年男人此时已经下到了一楼,虽然距离尚远,但是脸型身段都和朱心武有八成相似。余兰心里禁不住一阵雀跃,额头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兴奋爬上了一串细密的汗珠。她咬了咬嘴唇,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腰里别着的那把“大黑星”。

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那中年墨镜男突然停住了步伐,他四下张望了一下,竟然开始逆着人流往船头走去。余兰焦急的望向赵继刚,两人视线一触,余兰立即就像上了弦的箭一样窜了出去。两人在人群中迅速地缩短着与墨镜男的距离。

突然有人“啊”的一声尖叫,只见中年男人手里多了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那男孩双手被夹住动弹不得,脚下却使劲扑腾着,一只鞋子已经掉了下来。旁边一个惊慌失措的女人一边尖叫着一边试图去拉男孩的脚踝。男人一脚踢开不停尖叫的女人,手里挥动着把袖珍手枪,发出困兽般的低吼:“都给我滚开!”。边说边夹着挣扎不已男孩往船头退去。男童尖锐的哭喊声充斥着人们的耳膜。两旁的人群不约而同的惊呼着往后退去,给野兽般的男人打开了一条通往船头的通道。

女人见状,疯了似的扑了上去。突然“砰”的一声闷响,只见女人颓然坠地,殷红的鲜血从她胸口汩汩涌出。

“畜生!”余兰一声怒喝,就在下一秒钟,一声巨大的枪响把所有人都震住了。

男人夹着小孩的手松开了,壮硕的身躯轰然向后倒去。跌坐在地上的小男孩满脸血污,呆呆的坐在两具尸体之间,甚至忘记了哭泣。周围的人群仿佛被枪声震破了胆子,鸦雀无声。

余兰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手里还在冒烟的“大黑星”,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失神地对身边人说:“赵队,我杀人了......” 赵继刚嘴角一动,一把她的头按在肩头,苦涩地说,“兰兰,你听好了,这枪,是我让你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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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几片乌云遮住了月亮,钟秀山脚下的四合院在稀疏的星光下显得静谧而安详。几只老鸦不时在松林里发出“呱呱”的哀鸣。

港生不错眼珠地注视着床上苍白的少年。他脸上所有的血色仿佛都蒸发殆尽了,白的几近透明的皮肤下血管清晰可见。豆大的汗珠爬满了他的额头,浸湿了他的小衣,可身体却不由自主的打着轻微的冷战。一条腿蜷缩着,而打着绷带的右腿僵硬地直挺挺着。

港生用一块蘸了温水的毛巾小心的敷在陈默的额头。他眼皮动了动,慢慢的睁了开来。

“醒啦?”路过的白疏一把放下手里的药碗,冲进来坐在床沿上,一把抓住陈默青筋凸起的手,“十七!你吓死我了!”说着眼泪竟然扑簌簌的掉了下来。

陈默在港生的搀扶下缓缓坐了起来,他轻轻拍了拍白疏的肩头,嘴角浮起一丝带着歉意的笑:“很吓人,是不是?没事,没事了。”

白疏怔怔地望着他,好像在确认陈默的人是不是真的“回来”了。半晌,他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痕,大咧咧地起身说,“醒了就好,我去给你把药热上。”

陈默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好像入了定一般。港生轻轻地给他披上一件单衣。他突然捉住港生的手,茫然的问:“现在什么时候了?”

港生掀起窗帘的一角,露出不见星月的漆黑院落。

“啊,这么晚了,”陈默失神的叫了出来,“我这样躺着......,有多久啦?”

“四五个钟头吧,”港生挨着他在床上坐下,用毛巾试去他颈窝里的汗水,故意轻飘飘地问,“你是不是又用了那个什么禁术啦?还有,腿上那个吓人的伤怎么回事?”

陈默这才把目光投向了自己受了伤的右腿,大腿根部被纱布和绷带层层叠叠的裹住,即便如此,周围一大片毫无生气的紫气弥漫的肌肤依然明明白白的透露着伤情的不容忽视。

港生默不作声地凝视着眼前人,近在咫尺却又仿佛隔着重重白雾。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

陈默的神秘,从来就象花蜜于蜂鸟般吸引他靠近。即使知晓了他的狐族身份,也从来没有让他害怕和不知所措过。有的只是一种想要探知究竟的强烈的好奇。直到今天,从未如此逼近的死亡的威胁让他突如其来的恐惧。他蓦地发现,自己对于这个视为知己般珍宝的人,这个甚至已经有了最亲密关系的人,却是那么的一无所知!

他,到底是谁?

这个心底里冒出来的最真实的念头毫无准备的震撼住了港生。

陈默仿佛感知到了什么,他默默无语中抬起眼皮来迎上来港生漂移的目光。淡琥珀色的瞳孔里清澈而坚定的柔光瞬间把港生的心理防御击了个粉碎。

“唉,管他是谁呢,是我的人就行。”港生定了定神,心想。

“对了,”港生亲昵往陈默身边靠了靠,在他鼻尖上亲了一下,“你知道小狐狸的眼睫毛是什么颜色的吗?”

“什么颜色?”陈默不解的看着他,有点摸不透他的脑回路。

“是红色的!”港生夸张的一挑眉,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折成臭豆腐块大小的作业纸,层层打开平摊在手心里。正中赫然是两根又长又翘的红色睫毛!

陈默本能的要弹起,便被港生满脸坏笑地一把压住:“你还真是只漂亮的小狐狸,从头到脚都软乎乎的,手感又柔又顺......”

陈默被港生语气里说不出的促狭味儿弄得羞愧难当,一张白纸一样惨白的脸上竟然浮起了两朵红云。

这时白疏端着热好了的药走了进来,见他二人这副阵仗,手里的托盘不禁晃悠了一下。

他皱了皱眉,轻咳一声道:“要不要这么不知死活啊?养好了伤,来日方长啊......”

“不,我偏要‘只争朝夕’,”港生嘴里戏谑着,人却从床上起来给白疏让出了个“空位”。

白疏小心翼翼地将热乎乎的药碗送至陈默嘴前。空气里漂浮着一股苦涩而又清甜的特有的药香。

“师父和柳师叔来过了?”陈默一边慢慢的喝着有点烫的药汁,一边抬起眼帘注视着紧张的盯着自己的白疏。

“嗯,”白疏点了点头,“你腿上的伤,还是师父他亲自包扎的呢。药是柳师叔配了,又亲自煎好的。”

“十七,你呀,”白疏朝陈默轻轻的瞪了一眼,“你被那蛇妖伤的都现了真身了......”

“那师父他,说什么了么?”陈默有些迫切的追问。

“那倒没有,”白疏给陈默擦了擦嘴角的药渍,“不过,师父他看上去特别的伤心,你昏迷不醒的时候他好像连魂儿都没有了。还是柳师叔说了你伤虽重,但并没触及根本,师父他才肯回去休息的。”

 

注:“大黑星”是五四式手枪的别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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