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蟹肥
文章来源: 雁东阁2021-10-14 01:28:43

《金秋蟹肥》
         秋浓, 叶金, 都说色不可辜负。色不是色, 眼重、眼盲, 探究的是心, 心看到的却是彩。
         究竟是眼重还是心轻, 谁都说不上。只是, 秋色正浓, 蟹意满肥。
         这其中挪威的蟹尤甚为霸, 俗名帝王蟹。顾名思义, 蟹中之王。八爪横行四野惊, 帝王腹内却是空无一物, 拎回霸道的二脚, 拆蒜拍葱斩姜, 借着美酒, 吟诗弄文一番。
        赏菊却提不起兴, 这是老公的错, 只因他无意的一句“ 这菊花在奥地利常用来供祭先人”。
        11月1号万圣节是西方的清明节, 举国上坟祭祖。冷清的墓园那一天是少有的热闹, 秋凉岁寒, 开的正盛正怒的正是菊, 于是花白花黄清香烂漫, 装饰的是墓碑, 寄托的是思缅。
         只是我从此赏蟹不爱菊。
         无菊不打紧, 美酒且需饮, 晶莹澄澈的白葡萄酒便是绝配。几觞下肚, 醉意熏熏, 想起阿拉上海的大闸蟹, 口水飞流三千尺。
        梭子蟹、挪威海蟹、阿拉斯加帝王蟹, 若问蟹界排名, 我以为头牌必归上海大闸蟹, 这其中尤以崇明的为最佳。
         蟹肉洁白, 鲜嫩欲滴, 蟹黄姻红, 金贵流油, 蟹膏凝脂, 滑润肥美。这崇明大闸蟹真是冤家, 也难怪徐悲鸿見了冤家不要命。
         小时候在上海, 秋高气爽的日子, 我妈必会蒸几屉。挑拣螃蟹是个技术活, 我妈带回的只只肉嫩又饱满。
         那个年代, 市场上的蟹都是活的, 还吐着白色的口沫。有次在道观, 見一人抽搐着、 口吐白沫, 便想是否被蟹附身了呀。
        这时, 提回家的蟹, 在脸盆里举些许时辰, 刷子刷一刷, 水冲一冲, 就可上锅了。
         妈妈说过, 被蒸的蟹一定是疼的痛的, 但好在下锅时水很烫, 一下子就不动了, 这是蟹的命运, 可怜一下就心安了。
         有一次, 别人请客上了一道名菜“跳虾”。回家后, 老公说“ 你们中国人也真残忍, 能看着虾活蹦乱跳地挣扎”。他这么把中国人全包括了, 我也不甘示弱 “你不是喜欢吃虾吗?何必这么假惺惺”, 他回了一句“ 假惺惺比赤裸裸好”。
          我无言以对, 假惺惺的善总比赤裸裸的恶要好。从此, 若要吃活鱼活蟹, 我便先说声对不起。
         鲜、肥、甘、腻, 白似玉、黄如金, 色香味俱佳的螃蟹要吃的优雅, 亦是有高度有难度的。
         先是扳开蟹盖, 倒些酱醋, 一块一块挟到嘴边, 慢慢地品尝, 蟹盖尖要用筷子去撮, 这样才能不浪费一点蟹黄。蟹胃是苦的, 不能吃, 也不能截破, 要用舌头灵活地剔去附着的蟹黄。
        这个便是鲁迅写的圆椎形薄膜, 据先生说里面是法海, 而我妈却说住着小和尚, 我当然更信我妈。每次都会打开, 每次小和尚就对着我挤眉弄眼。
        接着是除去蟹腺, 再一扳为二, 蟹身的肉嫩且隐约有甘味。最后便是蟹脚、蟹螯, 这里的肉最最紧致, 吃蟹高手唆出的蟹脚都不会破, 白里透红的一整条。
        我父親有几年跟着几个朋友一起去河里摸蟹, 河蟹个头不大, 我妈就用来做醉蟹。
         現来想来, 被这样断生的螃蟹大概前世造过七级浮屠, 蟹中之幸运者。
         酒肆中张牙舞爪, 壮了胆便轻狂, 醉眼朦胧, 看世界一片风流倜傥, 然后慢慢地酒酣, 就睡醉过去了。
         望着醉卧的蟹朋蟹友, 我常问自己, 蟹中是否有诗魂, 若无, 为何诗人爱咏蟹。
        世上万物皆有魂, 蟹有蟹魂, 崇明大闸蟹有的是上海魂。要不, 在深秋的挪威, 嚼着蟹肉, 我怎么会心心念念着故乡的大闸蟹呢。
        世上万蟹也各有味, 最让我回味的, 倒底还是故乡上海的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