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张书记的宦海生涯(6)被打成了筛子
文章来源: 乐宁2021-03-07 05:53:41


北京张书记的宦海生涯(6)被打成了筛子

六、被打成了筛子

我有预感,某种事可能要发生,果然这一天终于来了。

这是5月未的一天,也是市党代会的闭幕日,天气异常的闷热,一丝风也没有,稠乎乎的空气就像小城人常吃的一种糊涂面般的凝住了,大槐树的叶子也被热的卷成了细条,无力的耷拉着,树上的蝉们不停地嗔嘈着,发出破碎的尖叫,让人更生烦躁。

当天中午,张书记打来电话,让我赶紧回槐厅,刚到院门口,就看见他的车来了,他慌慌张张的下了车,我从没见他如此狼狈过,脑门上沁着汗,汗一滴一滴从脸上落下,嘴唇苍白并且奇怪的哆嗦着,大背头也零乱了,发络落了下来,镜片底下眼睛通红的,白纺绸的短袖衫被汗水搭湿着裹在了身上,怎么成这模样了,我不由的大吃一惊,忙问这是怎么了。

在他叙述中我才弄明白,原来今天是市党代会最后一天,其中一项议程是要从49名候选人中差额选出45名代表,去参加省党代会,就在这4名差额里,他被差下来了,落选全市参加省党代会的代表资格。

我被惊呆了,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个堂堂的600万人口的市委专职副书记,三把手,又是北京中组部来挂职的干部,居然在一场只有4名差额的选举中被差了下来,不能去参加省党代会,而且仅仅是一个区区的代表资格,这简直天方夜谭!不可思议!这在全国同级党代会选举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也是空前绝后的。

张书记说宣布结果时他正坐在主席台上,在宣布名单后的阵阵的掌声中 “我连死的心都有”,说着他的泪一下涌了出来,终于哽咽起来,这个京城来的大官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学生一样流出了眼泪,让我鼻子也不由的一阵阵发酸。

我的眼前出现一副场景,一个兔子或者一个鹿之类的食草动物,蹦哒着上了阳光明媚的草场,一个黑黑的枪口却埋伏在那里,早早瞄准它了,接着枪响了,一棵子弹射了过去,紧接着一排枪响了,一排排的子弹射了过去,这只兔或鹿瞬间就被打成了筛子。

我看着张书记,忽然觉得他好可怜,他就是那只可怜的兔或鹿。他被打成了筛子。

张书记当天就病倒了住进了医院,他在北京的妻子也赶了过来,我去医院看了他几次,起初他心事重重的检讨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以至于被党代表们抛弃,后来他才恍然大悟的告诉我:“是老翟捣的鬼,他喵上了我这个位子,是他出手掐的”,他伤心的说:“老翟平常和我关系不错啊,还经常来和我聊,想不到打了我黑枪”。

原来翟市长在常务副市长的任上已干满二届了,这一届必须下,他有三个提拔的去处,一是市人大主任,二是市政协主席,三是市委专职副书记,人大主任政协主席的现任者,全是重量级的硬梆梆的角色,翟是不敢打他们主意的,而且也没到换届。唯一的去处就是市委专职副书记了,干上一届副书记,正好换届,论职位资历,理所应当就可以干人大主任或政协主席了,不但成了正地级,有权有势有名誉,而且干满一届至少年过70了,年过70才退休,又是实职实权,这绝对是人生最完美的结局。

如果干不上副书记麻烦就大了,没有合适去处,只能去人大政协任副职,这就彻底的完了,因为人大政协的副职是不可能接正职的,因为一但换届就会有职务更高或实力更强者来接班。所以只能混吃混喝等退休,有时连吃喝都混不上,甚至连上不上班都没人问。而且按翟的年龄副职只能干一届,到点就要退休,不管从哪个角度这都是万万使不得的。虽然副书记也有个“副”,但在党内排名第三,是市里唯数不多的几个决策者之一,“成色绝对不一样”。于是理所当然的翟市长成了狩猎者,张书记成为了猎物。事由是位子。

隔了几天又传出张书记在这场差额选举中一共只得了五六十票,我彻底不相信了,市党代会有6个县市区再加上市直机关一共有7个代表团,总计超过5百多名党代表,一个现任市委副书记即使再被人围猎,怎么可能只得五六十票呢,连10%都不到,而且还是四个差额中得票最低的。

翟副市长真有这么大的能量吗?我反复的问自己,仅凭他一人之力就能做通七个县市区的代表团?就能把堂堂市委专职副书记、中组部的挂职干部,这么惨不忍睹的“差”下来?甚至连10%的选票都得不到?等于强行宣判驱逐出境,连一点余地都不留。普通代表懂什么?没有明确的指示,就是借给他八个胆也不敢呀!况且市委副书记是天经地义的当然党代表。这简直不可思议。

我想去了解,我想去问赵主任他是否知道事情的原委,我觉得他肯定是了解的,他是党代会主席团主要成员,而且门生故旧众多,我曾亲眼看见他对市长挥着手说:“来来,小朋友……”。我甚至想问他是否也是参与者,是否也投了张书记的黑票,但试探了几次他都王顾左右而言他,只是说:谁让他不走呢?早就让他走,这回不走也得走了,下了驱逐令了,没脸待了”,赵主任叹了一声又说:“这不怪别人,他是来挂职的,有地方回去却不走,碍了别人的路了”。

我更不能去问李书记,李书记是一等一的精细严密之人,更不会说了,但我了解到李书记为首的城区代表团给张书记满票涂了黑,我心想难道李书记还记着那个扫兴的喝酒事件,应该不至于吧。

小城人在某些事情上是极深沉的,做事和喝酒泾渭分明,做事必须有城府,必须深藏不露,内敛而不外露是成熟的表现,做事轻浮夸张高调是最被人不齿的。而喝酒必须敞开,必须热情豪放,即使喝醉也不会被人嘲笑,因为这是做人实在的表现。比如你去见一个一段时间没见到的朋友,或者去请一个不常在一起喝酒的朋友 “一起坐坐”,他一定先会郑重的问你:“有事吗?”,有事或没事造成的表情和处理方式是截然不同的,前者是严谨慎重的,如果有事办不了或有难度,则一定会借故推脱并善意出个主意,提醒你不要把事耽误。后者则是放松的,并满脸堆笑的应承下来。城府深沉和城门敞开这二种品质,被小城人天衣无缝的结合在了一起。

所以有些事是没法弄清楚的,最多意味深长的不着边际说几句,或者用一种目光看着你,在最后哈哈的结尾声中看你的悟性了。

而且每人的参与程度不同,深度以上参与者在任何时候都是不会说的,因为事物是复杂多变的,很有可能在某些时间段,这种参与会成为负面因素,甚至会被反噬,所以即使酒后也会紧把口舌。酒后胡言乱语是要看什么话题的,有些话题即使烂醉也不会说出来,这成了一种动物般的本能。

中轻度参与者是不知道事情原委的,他们只是推波助澜送顺水人情而己,即便想说也说不出所以然,说出来很容易被视为一种轻浮一种炫耀,反而被人轻蔑。

至于那些真正的狩猎者,包括狩猎者之间的密谋,更随着猎物的消失也彻底消失了,就像大风刮过般的干净,不但狩猎者本人不会再提,甚至都不会再被想起。而狩猎者之间更不会彼此说起了,因为他们认为这根本不是什么狩猎,这只是一场正常的官场角力,无关路线政策,无关个人恩怨,也无谁对谁错。

角力结束了,大家就自然解散了,各自忘掉,回到各自的生活中,继续静待着一双无形大手的操控。因为还可能会有下一场活动出现,至于这场活动是否是狩猎性质,谁是猎物谁是狩猎者,本人是决定不了的。这是官场的生存逻辑。

所以我并不怪赵主任或李书记等人,我决定自己搞明白,想了几天,终于推理出了这件事是如何运行的一条逻辑链。

 

(待续,下见:七,官场的生存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