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张书记的宦海生涯(7)官场生存法则
文章来源: 乐宁2021-03-09 05:11:40

七、官场生存法则

所以我并不怪赵主任或李书记等人,我决定自己搞明白,想了几天,终于推理出了这件事是如何运行的一条逻辑链。

首先张书记是“外人”,在小城人的词汇里,对自己人和外人是分的很清楚的,处理方法也截然不同,对自己人的形容词汇有很多,比如:“坐地户”,“亲戚”,“户家”,“没外人”,对外人是不需要词汇的,不用上面这些词汇你就是外人了。

越琢磨这些词汇越觉得小城人的博大精深,高屋建瓴形象生动的用一个个单词就勾勒出了彼此间所据的地形、态势和差距,比如“坐地户”,就是“天有门,地有户”的意思,翟市长就是端坐在这地上的户,兵法云:“凡先处战地而待敌者逸,后处战地而趋战者劳”,翟市长祖祖辈辈都己处战地,并扎营结寨了,而且“坐地”坐的堂堂皇皇舒舒服服,张书记却是远道而来,“师者远必输”。

翟市长不但是坐地户,更从者不计其数。

首先是“亲戚”,亲戚者:父母兄弟姐妹、子侄儿孙、出五服未出五服的叔伯兄弟、孝子贤孙、外婆姨妈舅子……也,这些都是亲戚。小城人是最讲亲戚的,绝对的七大姑八大姨的,包括“孩子他舅的小姨子的连襟女婿”,那也一定是亲戚,一定是“连着枝”“勾着蛋”。平常是看不出来的,不显山露水的,但一到过年过节就开始涌动起来,聚在一起像滚滚的洪流。平时又隐在市井阡陌,像光影一样摸不到痕迹,一旦需要办事时,只要其中的一个人拿起了电话,开始一声:“有这样一个事……”, 即刻间,就像触电般的勾连起了一张网来,网里人人开始触电、发电、放电,阳光下或夜空中,这张或密或疏的网开始闪亮工作,并最终勾联起另外一张又一张的网。

其次是“户家”,户家就是同姓同族同村同乡,不但有本姓的户家,还有妻子女婿……的户家,更有那些七大姑八大姨亲戚的户家……这些户家加起来,就如同是一片海洋了。

最后是“没外人”,没外人更像汪洋一样无边无际了,只要打过交道的、拐弯抹角的沾一点边的、一面之交的、甚至未谋过面却共有一个熟人的、经历过同一件事的、同在某地待过的……等等等等,都可以是“没外人”,只要“一叙上”,立即就拉近彼此距离,在“没外人”的大旗下,顺水推舟,墙倒一起推了。

其实这种“自己人”就是变相的人身依附关系,比如翟市长虽然贵为市长,“但也干不了锄地种花的事,也需要能“下力”的自己人啊”,而能“下力”的人则更需要依附翟市长,因为“俺虽然是个下力的,但俺的儿子孙子就不一定再下力了,他们正在上学,到时候免不了要麻烦翟市长的”。

所以人身依附是小城最大的生存法则,世世代代的小城人都依照这个法则生活着,并且洋溢着人情味,充满着辩证法,甚至还包含了公平,因为谁知道今后会怎样呢?翟市长、包括“下力”的人都明白“月亏则盈,水满则溢”这个中国最古老的智慧,所以相互依附,互相提携,处处帮衬,处处留有余地。而对外人虽然平常也客客气气,但在牵涉到自己人利益的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绝对界线分明,该踹沟里必踹沟里,因为“早晚你要走,我能靠你点么呢?”。小城人是我见到的最聪明、最高瞻远瞩、也最像精算师的人。

翟市长是小城地地道道的“坐地户”,世代居住在小城,翟身上的依附关系多的就像小城山上的石头。翟家更是小城的望族,妻子是市中心医院的书记,兄弟是市教育局的付局长,儿子在公安,女儿在税务,儿媳在人事局,女婿在法院,二门亲家更是门当户对一等一的小城大户望族。

“看病、上学、公安、交税、提拔、打官司那些要紧事,翟家都能网住了,翟家网不住的,他那些亲家、亲戚又接着帮他网,一点坷垃都漏不下,实在网不住,就用钱砸,翟家的钱没一座金山,也有一座金山岗,别说办个事,就是用钱把小城的山砸个窟窿,挖个地道,通个北京都没问题”。小城人这样告诉我。然后又神秘的问我:“你知道吗?这年头,钱是什么?”。“钱就是原子弹啊!”又一脸庄严的告诉我答案。

而且一般人都轻看了翟市长,觉得他面目和善态度温和,属于比较虚的人,写个字耍耍嘴皮子可以,其它就很稀松平常了。其实翟市长能干到地厅级干部,除了站队正确、祖坟冒青烟外,绝对有过人之处。小城人口众多,但级别仅是个地级市,各级的职数有限,但能人又太多,当时除了从政,男人能施展抱负的职业又太少,而且当地儒教文化深厚,崇尚治家齐国平天下,所以千家万马挤独木桥,能干到县级干部的实属风毛麟角,绝对都是真刀实枪历经几十年拼杀出来的,更视提拔进步比性命都重要,有时虽是半级的进步,但这半级就可能“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所以在人生最重要的关口,翟市长当然要“豁出去了”,并且按动了开关,接通了电源,启动了他依附的和依附他的那些网,那些网开始触电连电放电开始工作,开始“一个坷垃都漏不下”了。翟市长本人也放出绝技施出重手拿出看家的本领,甚至放出原子弹,“往死里下刀子了”。

“再说这个张书记是北京来挂职的的大官,早晚要走。一个开会的代表证,对他来说无用,况且他三十多岁就成了地厅级,全国十三亿人才一万多个地厅级,他细皮嫩肉的就占了一个,缺少锻炼,又不是罢他的官,只是让他多锻炼一下,对他也有好处”。这个说辞合情合理,小城人是讲道理的,党代表更讲道理。合情合理是小城人做事的前提。

“在泥土的覆盖下,它们的根生长着,在看不见的深处,它们把根须纠缠在一起”,翟市长有无数的根须,张书记没有根,也没有须,就像一个水泥做的墩子,孤零零的杵在了小城的官场上,虽然份量不轻,但在那些深不可测的根须合力推动下,轻而易举的轰然倒下,并且摔的粉碎。

“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翟市长经过了无数次的“多算”,而你张书记不管在任何方面均“无算乎”,甚至连一点“算”的意识都没有,就像小城那个人工湖一样,风平浪静没一点波澜,所以结局你只能成为兔子或者鹿,等着被打成筛子。你能怪谁?怪不得任何人,只能怪自己”。

我把这条逻辑链说给了张书记听,病床上他那张紧绷了多天的脸终于松弛下来,脸色也好看了些,“你说的有道理啊,看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无不感叹的说,并且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像是给自己找到了台阶。

张书记终于决定要走了,不走也真的待不下去了,还没等病好就回北京活动去了,二周后回来告诉我,有三个部可以要他,我一听这三个部都是大部,就催促他赶快定下来,但张书记分析了这三个部的利弊,表示不急还要再看一看,我说张书记你还真沉的住气啊。

这段时间里也不尽是悲观的事,其中也有一件令人称奇的事。

 

(待续,下见:八,回北京继续升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