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阿森诺教授(上)
文章来源: 此岸_彼岸2022-09-24 04:44:58

怀念阿森诺教授(上)

 

最近几天,情绪低落,内心充满了自责和懊愧:我为什么不常常去看看阿森诺教授,我生命中的贵人?为什么要我自己都已是老年,才想起来他应该更老了,有八十多岁了,才想起要去探望他?现在一切都巳经太晚了,几天前上网找寻他的信息,看到的却是他在五个月之前走了,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悲痛之余,回想起与教授相处的点点滴滴,仍然历历在目。在我的脑海中,没有他晚年生活的印记,留下的仍是他生龙活虎,精力充沛的模样,与和善慈祥的容颜。过去已经三十年了,在教授身边那珍贵的一幕幕场景,至今回想起来,依旧印象深刻,不能忘怀。

 

刚到美国与阿森诺教授夫妇合影


三十二年前,我在上海一所大学里教书,十几年中年复一年地上着同样的几门课程开始觉得厌倦,想做点不一样的事情,那几年正是出国潮的高峰期,而出国看来是对生活内容和方式的最彻底的改变了。考虑到那时的我巳经40岁,与读书相比,争取出国当几年访问学者可能更适合我。那时候,学校时不时地会分配到国家公派的访问学者名额,但眼红的人多,我不喜欢也不擅长与人相争,打算自己来想办法联系出国进修的机会。

 

第一步是要找到国外接受访问学者的大学,并且向他们提出申请,这一步对我比较容易。在大学教书不仅要上课,还要搞科研,写论文。我的研究课题也是我在职研究生的硕士论文题目是:复合材料的性能研究,美国有十几所大学在这一领域都有很好的研究和领先的发现,他们的学术论文是我经常阅读和参考的文献来源,对于文章的作者也可以说是耳熟能详,所以决定向这些大学的这些教授们提出申请。那几年,我的科研结果曾经发表在美国的专业杂志上,这些论文用于申请去美国大学当访问学者至关重要,具有相同领域科研工作经历的申请人,被考虑的机会会相对多一些。选择了十五所大学,我一一寄出了我的申请材料,包括申请信,简历,研究生导师的推荐信,以及我的论文的复印件。

 

等待的过程很痛苦,收到的回信也并不令人兴奋,大都是:感谢你对本校有兴趣,但我们目前没有资金资助访问学者,我们会将你的申请存档,若有机会,再作考虑,云云。

 

在所有的回复中,马里兰大学的阿森诺教授的回信给了我希望:他说他正在申请经费,不知道能否获批,若我願意,他可以邀请我作为自费的访问学者。他的信中未提及以后获得资助的可能性有多大,也没有作任何的允诺。阿森诺教授是美国复合材料研究领域的权威,能有机会得到他的指导是梦寐以求的事,但没有资助到美国后如何生存是值得担心的事。 奇怪的是,当时的我竟然没有犹豫,回复说,我接受邀请,願意前往。现在回想起来,似乎对自己的勇敢不可思议。我从来就不是一个果断的人,对重要的事情思前想后,说得好听一些是深思熟虑,其实就是优柔寡断,犹豫不决。这样重大的事情这么轻易就作出决定,现在回想起来都有点后怕:如果以后一直没有资助怎么办?一个人在美国人生地不熟的如何生活?人说初生牛犊不怕虎,而我当时已是40岁的中年牛姐了,哪来的胆量?我在回想以往时常常会问自已这个问题。我信命,我觉得比较好的解释是,我生命中这一章节在命运的剧本中早已写定,作为一个演员,我只是照演而已。

 

由于是自费,来美的签证颇费周折。访问学者一般为国家公派,用的是J-1签证,资金都由国家教育部落实。我申请自费的J-1签证,需要确保在美国期间我有足够的经济来源,当时申请的是六个月的签证,不需学费,仅生活费而已,所以经费不难凑齐,但手续上费了不少周折,我没有放弃,教授也沒有,来来回回的信件化费了教授的不少心血,最后得以成功。1990年十二月十六日,在我到达美国的第二天,在教授的办公室见到教授时,他兴奋地说:很高兴签证办成了,总算到达了。他的秘书指着办公桌上好几吋厚的文件夹笑着说:这些都是我们之间为办签证而互通的来往信件,现在可以扔掉了。

 

在马大的前六个月,教授并没有给我分派单独的研究项目,只是让我帮他的研究生做一些实验,任务不重,我得以有空去旁听一些研究生的课程,不是去学习课程内容,而是去观摩教授们的教学方法。那时还没有打算在这里念书,想着当三年的访问学者仍然回国教书,多学习一些授课的方法以后有用。

 

那半年中,下班后最喜欢做的事情是去马大的计算机房学习各种软件的操作方法,对文字处理软件WordPerfect 和计算机辅助设计软件CAD 尤其入迷,在电脑旁一坐便是几个小时,在一排排坐在电脑前安安静静埋头苦干的学生们中间,我觉得自已有一种溶入感,我喜欢那里的氛围,此起彼伏清脆悦耳的键盘敲击声就象美妙的音乐,伴随着自已心情放松而愉悦地专注于去吸收一个个新的知识点,并乐此不疲。

 

一到周末,我会去马大的学生食堂打工,挣生活费,在那里认识了一批中国来的学生和访问学者,彼此成为了很好的朋友。在饭点的间隙空档时间,我们会聚在一起交流各种信息,讨论如何解决生活中的难题。那样的打工不用动脑筋,很轻松,一点不觉得辛苦,反而成为一种期待。

 

由于教授给予了我很大的自由度,那开头的六个月不用咬牙很顺利地就度过了。签证又延了一年,生活也出现了一个新的转机。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