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孤独:留美琐记之四
文章来源: 牟山雁2021-02-25 03:52:28

 

对留学北美的人来说,除了面对学习、工作、生活中的种种压力,还要面对另一种挑战:孤独。

人是群居动物,需要亲朋好友的陪伴。没有谁愿意落单,变成离群的孤雁。但留学生离开故土,恰恰就形同孤雁。就像前些天我在博文《人在北美:男儿有泪不轻弹》开篇所说的那样:“当我们下定决心,不计得失,不畏艰险,排除万难,负笈北美,我们就已无可避免地成为与众不同的这样的一群:远离亲朋、远离故土,面对一片‘荒野’,人生地疏,孤立无援。”

当然,远离亲人故友,仍可结交新朋。但大家迫于种种压力,都忙于学习、工作,找到可以交心、互诉衷肠的知己,并非轻而易举的事。有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受了什么委屈,也只能对自己说了。而在这种情形下,会愈益思念故土的亲人。就像友人道增的一首詩中所說:

     思念是一枚瘦月,

     徘徊于庭院路口。

     思念是万点寒露,

     湿了夜半,湿了肩头。

     思念是一杯又一杯苦酒,

     烧得心儿也抖,手儿也抖。

     思念是千万根扯不断的理由,

     不寻求,又寻求,觅回来的都是愁。

初来的第一年,信没少写,长途电话费也是个不小的负担。

幸运的是,有幸结交小徐等几个访问学者,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我来美第一年的孤寂。

那是开学不久的一个周末,在楼道里碰到一个白净面皮、眉清目秀的中国小伙子,刚从对门的房间出来。互相打了招呼以后,他自报家门,姓徐,说住在101,恰好在我的房间102对过。他是司法部的,副处级,刚刚结束挂职副县长的基层锻炼,被派来美国做访问学者,学习期限一年。

小徐送了我一条红塔山香烟作为见面礼。那也是我抽过的最后一条烟,因为自从入境美国,我就戒烟了,一是因为本来就烟瘾不大,二是因为烟在美国太贵。我也拿出刚买的啤酒,和小徐分享。有时候也叫来住楼上的访问学者小刘、小董,一起喝酒聊天,这样周末变得不太寂寞。

第二个学期,小徐的妻子来了。当时我和小徐一起在校园里勤工俭学,做周末累脖工。每个周六、周日早上打工回来,她就給我們做好了可口的饭菜。只是想到自己仍一人耍单,有些怅怅然。

后来小徐回国,做了司局(也許是副部)级高官,夫人也成了京城知名律师。我曾想,再想吃司长夫人做的饭,可没那么容易了。虽然前几年在电话中,她还说等我回去时,她和小徐做东,邀请一起留过学的小刘、小董一起聚聚、叙叙旧,但我想人家肯定都很忙,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还是不要打搅的好。

1998年的暑假前,小徐访学结束回国,我宿舍所在的公寓一下子冷落了许多。漫长的、将近四个月的暑假怎么度过呢?我选择了打工。

我的雇主是学校房管部,工作是打扫、清理、粉刷人刚刚搬出去的房间,以便新租户入住。时薪八美刀,三个多月下来,能挣4000多。我想,有了这些钱在账户上,将来申请妻女来美陪读,会有所帮助。

一起干活的人真不少。其中有一些白人女孩、小伙,似乎都不嫌那工作低贱。有一个男生喜欢一边干活一边玩儿,有一次钻进厨房灶台下边的柜橱里,差点儿出不来了。还有一次,是在下午收工前,我想把剩下的活儿抓紧干完。那男生说,你干那么快干什么?你没见就这么点儿活了吗?收工前干完就得了。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但还是觉得有点意外。

在一起打工的人中间,和我走得最近的是一个韩国男子、留学生小金。他在附近租了一个两居室,并邀我去他家吃午饭。吃午饭的时候,我见到了他美丽的的妻子和可爱的女儿。我很羡慕,问他,有妻女陪伴,你是不是觉得很幸福?他点点头,说是的。

但看到小金的女儿,我心理很复杂。想到远在北京的女儿,心中不免有些许酸楚。我不由地想起泰戈尔的短篇小说名篇《喀布尔人》,其中描写一位喀布尔男子对一个小女孩儿的深切喜爱,以至于女孩的母亲顿生戒心。后来才知道他当时是刚刚逃离了战乱的家乡,而他的小女儿却仍留在那里。他把对女儿的思念,完全寄托在了这个外国女孩身上。

我何尝不是那个喀布尔人呢?只是我不是逃离家乡的战乱,而是自己选择了洋插队罢了。但我们对女儿的思念却是一样的。

暑假结束后,新学年开始,而孤独依旧。直到第二年初,妻女终于顺利办好签证,来美陪读。

妻女的到来,是一种巨大的安慰。但福祸相依,从另一方面讲也是一个不小的负担。这是后话。

            (2-25-2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