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护工菜妮 回老家祭奠过自己的亲人们后,岷大唐开始原谅他的父亲呼延鼎和母亲云疏。一家三口终于可以坐在一起,不怎么尴尬地吃个饭,或说一些话。 岷大唐白天呆在呼延鼎家里,除了睡觉健身外,开始查阅呼延矿业的经营情况,阅读稀土矿业相关的文献和知识,研究股市的经营操作。晚上,他呆在医院里照顾岷盛世。 这是五月初的一个下午,空气里是暖洋洋的春风,路边田野里到处都是野花。岷大唐吃过晚饭,开着一辆黑色的奥迪汽车向医院赶。 岷大唐穿着一条黑色的运动裤和一件深绿色有着深土色方块条纹的夹克衫,脚蹬一双白色的网球鞋。顶着一头自然卷曲的长长的黑发,瘦高的他看着像一位穿着时髦的高中生。 岷大唐提着云疏给岷盛世做的饭,还没有走到盛世的病房门口,就听到护工袁菜妮在唱着陕西民歌。 郎变蜜蜂钻上了天 咿呀呀地呀 姐变蜘蛛网屋檐啊 啊哈哈 蜜蜂落在了蜘蛛网呀 呀哈哈 郎要起翅姐要缠啊 啊呀呀 小郎想打离身拳呀 呀咿呀 要你难上又加难啊 呀啊呀 袁菜妮一边唱,一边清理着厕所。见岷大唐来了,菜妮停了下来,用不标准的普通话说:“我今天真是太高兴了,太高兴了!盛世知道坐马桶上解手了!” “真的?”岷大唐有些不敢相信。 “我揣摩清楚了,盛世如果皱眉,把手放到肚子上,就是想解手了。我昨天试了几次让他坐到马桶上,今天上午又试了一次,都没有成功。今天下午这次,他解出来了。以后孩子不会再受这个苦了。” “太好了!太好了!”岷大唐看着盛世那稚嫩帅气的脸,突然充满了希望。 “菜妮,多谢你了!你早点回家休息吧。” “我不累,一点不累。”菜妮说着,继续着她的清洁工作。 岷大唐知道袁菜妮不会提早离开,看着还有半个多小时,他决定去健身房锻炼一会儿。 到了健身房,岷大唐发现里面人很多,有医生、护士、医院的后勤人员,也有一些病人家属。岷大唐在一个角落里举了十几下哑铃,便离开了。 岷大唐来到护士站旁边的一个休息室,这里没有一个人。 岷大唐坐在玻璃窗前的一张桌子旁,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甹庞,是我呀,大唐。” “大唐,你手机号码换了,也不告诉我一声。我给你的老手机打了好多次电话。” “甹庞,抱歉,我这几个月生活又忙又乱,实在是没有空儿,也没有心情。” “大唐,你和我就不要客气了。你没有告诉我,我也知道你做了什么,也猜到了你现在在哪里。你老板达仕昌给我打过好几次电话了,你知道,姓达的不是善茬,他不会善罢甘休的,你可要千万小心!盛世的事只有我和小王知道,小王是我的研究生,他是个能保守秘密的人,你不用担心他。” 挂断电话,岷大唐心里又烦乱起来。他回到盛世病房,勉强笑着和已经收拾停当准备离开的菜妮打了个招呼。 菜妮走后,岷大唐坐在盛世身边,看着盛世,忧心忡忡。 这时,时医生经过盛世病房门口,看见岷大唐坐在那里发呆,走了进来。 时医生是个大胖子,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他是这个病区的主治医师,今夜值班。 “我爱人今天在健身房看到你了,他一直问我,你是不是我们科里新来的医生。她说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帅的医生。” 时医生笑着对岷大唐说。 岷大唐尴尬地笑了笑。 “我爱人是整形科的医生,刚在韩国进修回来,她想和你谈谈。” “什么?和我谈谈?”岷大唐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有从韩国带回来的先进技术和器材,她相信,凭她的能力肯定可以把你脸上的伤疤去掉,回复你原本该有的美貌。” “眉毛?”岷大唐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断眉。 “我爱人刚开业,现在不忙,你如果愿意的话,她可以给你很多优惠。” 如果在以前,岷大唐丝毫不会考虑去整形,但刚才甹庞的话让他心有余悸。现在到处都有人脸识别系统,如果达仕昌报了案,他如果去公共场所,很容易就被抓起来,他需要一张全新的脸。想到这里,岷大唐的心动了。 “你爱人在这里工作?” “不,她在附近和朋友一起开有私立诊所。今天她一个人在家无聊,所以来这里陪我值班。” “那好吧,什么时候她有空时,我可以和她谈谈。多谢了。” 时医生离开不到5分钟,便领着一位瘦小但长相精致的女人回来了。 “这是我爱人,整形科医生孙竹青。” “你好!”岷大唐起身和孙竹青握手。 “你叫大唐是吧?大唐,我今天在健身房看到你,还以为这个医院来了位大明星呢。问我老公,才知道是你,也知道了你脸上的伤疤。” 孙竹青说着,盯着岷大唐的脸。 岷大唐尴尬地笑了一下。 “我能近看一下你的脸吗?” 孙竹青说着走近岷大唐。 岷大唐弯下了腰。 “你坐下来吧。” 孙竹青示意岷大唐坐下,然后把岷大唐的头发从他额头撩开,仔细看着。 “因为你的这个伤疤太大,需要植皮。要达到最好的效果,需要用脸上的皮肤。要先在你额头的皮下放一个气囊,逐渐把皮肤撑大,然后把伤疤切除,把撑大的皮肤拉过来。你左侧的眉毛又粗又密,我们可以把左侧边上的一些眉毛移到右侧,这个倒不难。” “做下来大概需要多少钱?” “我们刚开业,所以可以给你一个优惠价,8万元。你如果实在没有钱的话,我们也可以给你做,那你就算是给我们打个广告。” “我有钱。”岷大唐赶紧说,“你们能保守秘密吗?” “根据病人的要求,我们会严格保守秘密的。如果我们需要病人的照片和信息,我们会征求病人的同意。这个你放心。” 岷大唐把救护车折价卖给了医院,他正打算把借呼延鼎的钱还回去,此时他改了主意,心想先换个脸再说。 岷盛世虽然还没有明显的意识,但现在营养状态良好,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多,并且在菜妮的不断努力下,已经知道定期在马桶里撒尿和解大便。岷大唐知道,能到这个地步,很大程度上得归功于经验丰富又善良勤劳的袁菜妮。 这天下午,岷大唐来到医院,看着哼着歌、忙碌着的袁菜妮,心里充满了感激。 “菜妮,你有孩子吗?”岷大唐破天荒地想和袁菜妮聊聊家常。 “有,有三个。”袁菜妮把手里洗得干干净净的胃管放进一个干净的托盘里,停下来,背靠着墙,面对着岷大唐。 “老大白血病,七岁死了;老二肾衰竭,15岁死了;老三脑瘫,四岁死了。” 袁菜妮语气平和地说着,脸上依然带着微笑。 “对不起!对不起!”岷大唐觉得自己的问话引出了袁菜妮的伤心事,赶紧道歉。 “三个孩子都是和我一样,被父母抛弃了。”袁菜妮说着叹了口气。 “他们是因为生病,而我纯粹就是因为是个女孩。” 岷大唐看着袁菜妮,十分同情她的遭遇,想劝她,但找不出话。 “我的第一家养父母因为自己没有孩子,所以收养了我。可是我不到三岁,他们就有了自己的两个孩子。从我记事儿起,在那一家就是挨饿、挨打、和不敢停地干家务。” 岷大唐越发同情袁菜妮,但他实在找不出安慰她的话。他把盛世病床边的一把椅子放到菜妮跟前,示意让她坐下。 “在我八岁那年的一个秋天的午后,我一个人去地里打猪草,一位穿着讲究的中年男子走近我,给了我一块糖,问我想不想和他一起进城看看。他一脸的笑,当时的我看着,觉得他很慈善,所以就和他一起走了。” “到了县城,他把我带到一个小旅馆里,当天晚上我饿着肚子在地上睡着了。第二天早上,我被他踹醒,他扔给我两根油条。我刚吃完,一位胖胖的老年男人来了,他在我身上摸了一会儿,骂道:这么小,谁要。然后气呼呼地走了。那个带我来的男子向我踢了一脚,也开始骂骂咧咧。”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离去的老男人带着另外一位老男人来了。他们争论了一会儿,新来的老男人给了那男子一叠钞票后把我带走了。” “这位新来的老男人就是我的爷爷袁石蛋,他有个坐牢的儿子,他们收养我是想让我长大了给他们养老。” “我的爷爷和奶奶对我都不错,我的养父也是个好人。养父结婚闹洞房时,邻居家一个18岁的男孩做了过分的事情,他一怒之下,把那男孩打成了重症全身瘫痪,结果被判入狱18年,妻子也离了婚。” “我在袁家的日子还不错。”袁菜妮说到这里,脸上有了点笑容。岷大唐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为了照顾三位老人,我们决定招上门女婿。经人介绍,西边上窑村的萧风奇同意入赘。那时的萧风奇不仅长得帅,也很会说话,我当时真是太高兴了。可婚后才发现,风奇因为年幼时随继父烧窑时受过伤,不能生育。我当时想离婚,可看着风奇也是个可怜人,所以就凑乎着过了下来。” “后来在医院打工时,看到那些被狠心父母丢弃的孩子,我都会把他们收养到家里,尽我所能,让他们在短暂的生命力,得到一些快乐。” 袁菜妮平静地说着,岷大唐默默地听着,不觉中一滴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流到嘴里,涩涩的。 |